从《花 之 劲》看冈本加乃子的生命哲学

徐 蕾

提起冈本加乃子①,很多人都会感到很陌生。冈本加乃子仿佛是日本文坛的圈外人,一直以来,大家更多地关注她复杂的人生经历,对其作品并未给予足够的重视。在开始小说创作前,冈本加乃子在短歌和佛教研究上已自成一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1936年(昭和11年),在川端康成的推荐下,冈本加乃子在《文学界》6月号上发表了小说《鹤病了》,并自此踏入日本文坛。这篇以芥川龙之介为原型的小说在当时产生了巨大反响。随后,冈本加乃子以闪电般惊人的速度发表了《母子叙情》(1937年《文学界》)、《花之劲》(1937年《文艺春秋》)、《金鱼缭乱》(1937年《中央公论》)、《老妓抄》(1938年《中央公论》)等大量的文学作品。1939年2月18日,冈本加乃子因脑溢血去世。从开始小说创作到离世,在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冈本加乃子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作品。

一

《花之劲》的主人公、新兴插花教师桂子是一位洋溢着超强生命力的女性。她在经济上援助着自己昔日的恋人,一位温柔敦厚、缺乏生命力的男画家。桂子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和过于旺盛的生命力给男画家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因而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结果,男画家选择了桂子的侄女,一位生命力极其普通的女孩。冈本文学的研究者久智威曾在著作中对《花之劲》评论道:“桂子的形象塑造是女权主义的大胆尝试”②。诚然,在昭和初期的日本能够在文学作品中刻画出这样一位为理想不断追求、最终完成自我实现的女性,《花之劲》在体现女权主义和女性意识方面确实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首先,冈本加乃子对桂子,新兴插花教师这一职业的设定有着深刻的寓意。桂子并不是一开始就从事插花,“十六七年前”她也是一位画家。当发现绘画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全部生命时,她便毅然放弃了绘画,选择了插花。新兴插花的代表流派——草月流的创始者河原苍风曾说:“插花本身具有实用本为和艺术本位两个方面。”③“新兴插花”属于后者。传统的插花对日本女性来说是提高自身素养的工具,同时也是培养贤妻良母的女性情操教育的重要一环。但是,受过外国文化熏陶的桂子选择的并不是“实用本位”的插花,而是“艺术本位”的插花。她一心要成为革新的花道家,并最终在讲习所五周年的纪念大会上展现出自己的才华,从而步入新花道界。桂子对传统插花理念的挑战正影射出昭和时期的日本女性对传统的封建思想及观念的挑战。这在树立新的女性形象和形成新的女性意识方面都有着积极的作用。

其次,桂子的自我实现是在承受着社会和对昔日恋人感情的巨大压力下完成的。桂子所面临的社会压力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作为新兴插花教师受到的既存花道家们的迫害与威胁,新兴插花这种“艺术本位”的插花形式显然已经影响到了既存插花“实用本位”的地位。另一方面是来自社会的舆论。桂子是一位三十八岁、从未生育过的女性。这在当代社会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当时的日本正处在战争年代,政府大力推动母性政策,打着“为国家”的旗号,鼓励妇女多生育,并对早婚、生育实施各种奖励。在这种环境下,桂子显然要承受多方面的巨大压力。最令桂子苦恼的还是她和男画家的感情纠葛。随着桂子从绘画转向插花,昔日恋人的恋情也开始渐渐转向友情。可能正像作品中画家对主人公说的那样:“在生命力不同的人之间产生的爱情是悲惨的。”但所有的这些痛苦和压力并没有使桂子变得一蹶不振,凭着对插花艺术的执着追求,她终于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在作品最后,桂子低着头,她自身就仿佛一个巨大的花体般伫立着。

二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对桂子的形象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那么冈本加乃子又是怎样塑造出这样一位坚强、进步的女性呢?这与她自身的经历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首先,冈本加乃子的成长环境对她日后的文学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冈本加乃子1889(明治22)年3月1日出生于东京赤坂青山南町的大贯家别墅。大贯家是世代的地主,江户时代更是幕府的御用商人。作为父亲寅吉、母亲爱的长女,冈本加乃子自幼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5岁的时候就开始听人讲《源氏物语》和西洋近代史,8岁的时候就能吟诵短歌。良好的家境和父母的疼爱使冈本加乃子从小就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并培养出独立思考的能力。

冈本加乃子女性意识的形成可以说和“青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青踏”是以平塚雷鸟为中心,由一些进步的知识女性创办的机关杂志。这个以在政治、文学、教育等多个领域培养出妇女领导者为目标的青踏运动在当时的知识女性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冈本加乃子早在加入“青踏”之前就被雷鸟洋溢着自我陶醉和女性优越意识的文章所感染,并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青踏”的存在为婚后正处在和一平不幸婚姻中的冈本加乃子指明了方向,也对她日后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可以说冈本加乃子在小说中塑造的不畏困难、积极进取的女性形象与她在“青踏”中受到的进步思想的影响有很大关系。另外,冈本加乃子在还是歌人身份的时期,谢野晶子对她在女性意识方面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当时,晶子和丈夫铁干创办的杂志“明星”在短歌界颇有影响,冈本加乃子曾多次在“明星”上发表短歌,并被晶子那如太阳般的爱和对自由女性的赞歌所感染。

可以说“生命力”是冈本文学最显著的特征。正像冈本加乃子在文学作品中塑造的一个又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女性一样。冈本加乃子的作品总是以女性为中心,向世人传达着女性进步、追求自由的思想。她的生命哲学也正蕴藏在这种强烈的女性意识中。尽管在追求解放、追求平等的道路上会有很多艰辛和无奈,但这都不影响她对传统的“男尊女卑”思想的挑战。这一点在尚处在昭和初期的日本社会显得尤为可贵。

注释:

①冈本加乃子日文名字为[岡本かの子]。原名为片假名写法的[カノ]。其中译名有多种,如[加乃子]、[可能子]、[可乃子]等译称。此处采用为大多数中国学者所使用的[加乃子]。

②[岡本かの子研究ノート].菁柿堂,1994.8.

③[一流大家揃ひの―生花の秘伝を語る座談会][主婦の友],1933.6.

参考文献:

[1]沟田玲子.冈本加乃子的作品研究——以女性为中心[M].专修大学出版局,2006.3.

[2]高良留美子.冈本加乃子,生命的回归[M].翰林书房,2004.11.

[3]三枝和子.冈本加乃子[M].新典社,1999.5.

[4]宫内淳子.冈本加乃子,至无常的海[M].武藏野书房,1994.10.

[5]久智威.冈本加乃子研究笔记[M].菁柿堂,1993.8.

[6]熊坂敦子.冈本加乃子的世界[M].冬树社,197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