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君
生命并不像一斗烟丝那样持续很久,而命运却把我们像烟灰一样敲落。
—莫利
老五伯是我们这儿的土称,但我的五伯确实老了。
我爸爸一共七兄弟,五伯刚好在我爸之上。小时候,五伯跟我爸爸一起上学堂。爸爸说,五伯是最爱欺负人的,在学堂又爱给人起绰号,气得别人直哭。还有一件事,有一阵子村里流行一边倒发型,五伯心痒痒,居然也跑到镇子上让一个师傅给他剃。那个师傅欺负他,再加上本身技术不佳,给剪了个“狮子头”回来,五伯回家后给我奶奶劈头骂了一顿,把他头发都扯直了。我奶奶心疼钱,不解气,晚上睡觉的时候,拿了把剪子,把看得见的头发全都剪了,要命的是五伯那晚偏偏是侧着睡的,第二天起来往镜子里一照,名副其实的“阴阳头”。这成了全村的大笑话。
这是五伯当年的轶事,但我无论如何不能把它与现在的五伯联系起来。我爸爸的七兄弟中,只有五伯一人留在了村子里,我不想详细描述他的外貌,用一句话说,就是中国农村里随处可见的那种衰老的农民。而且,五伯的背已驼了,驼得十分厉害,我到现在还不十分清楚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之后才驼的,还是之前本就驼了的。
五伯的模样给他的婚姻带来了些麻烦。我的第一个五婶进门没多久,很快便与他离婚了。后来,第二个五婶进了门,全家人都以为这下总算安心了。然而,不多久,大家便发现这个五婶脑子不清楚,反应十分迟钝,很木讷。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我们家。这样,第三个五婶很快又来了。这是五伯第三次结婚,当然也无甚热闹,几乎可以说是冷清,就几个长辈和我们几个爱凑热闹的小孩。一张旧木桌子,散发着腐味,桌上几碟小菜,两根蜡烛,在老家那个灰暗的房子里,我的五伯和第三个五婶相对而坐,一开始还有说话声,渐渐的声音便止了。我们一家人都围着桌子,静静地站着。在摇晃的烛影中,我看见我的五伯胸前带着一朵很红很大的花,映着五伯木讷的脸。桌子中间的那碗桂圆蒸完了它的热气,浮在水面,冷冰冰、干瘪瘪的,毫无生趣,再也勾不起我半点食欲。
但一切并未结束,也许只是开始。
似乎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我的第三个五婶最终还是离开了。可幸也可叹的是,留下了我未足月的堂妹。第三个五婶离开那天,我们全家人都围在五伯的屋子里,五婶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堂妹,歇斯底里地喊着。五伯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那个女人,我的五婶大声对怀里的堂妹说,你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爸爸。
这一切打击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但五伯静静地承受这一切,仿佛他自己倒是局外人。
后来,我的第四个五婶来了,她是个只会打扫、洗衣、煮饭的人,每次我回老家,都见她满头烟灰坐在炉灶前,双目无神,然后烧水、做饭。而五伯总是抱着我堂妹坐在门槛上,拿着长烟斗叭嗒叭嗒地抽着烟。
很多年过去了,五伯依旧喜欢坐在门槛上,只是怀里的堂妹已经长大……
(指导教师:林贤安)
编者:用平静的笔调描述了“老五伯”近乎荒诞的四段婚姻,却能引起读者的感触与沉思,作为一名阅历尚浅的中学生作者,能够具有这种对生活的细腻观察力,以及从容驾驭文字的能力,值得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