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彩扬州

周娟娟

金箔包裹的狮虎兽首嵌在高翘的船头、镂刻的船窗透着唐风古韵、贴金的牡丹在船尾华丽绽放——扬州漆器厂为国家主席山访日本打造的《友谊之舟》形神兼备，仿佛迎着风在大海中扬帆起航。漆器并非扬州独有，但领导人选择国礼，偏偏独爱扬州漆。为什么?

“漆花”的春天

扬州漆器厂依河而建，工坊设在灰瓦白墙的明清建筑里，和其他厂区相比，扬州漆器厂更像一个开放式的花园。由漆器厂主建的工艺美术馆就坐落在漆器厂里，在此既能了解漆器的历史和文化，又能看到扬州漆器精品，是扬州文化艺术景区一个重要的景点。

富有地方特色的扬州传统漆器可追溯到2000多年前的战国时代。城市兴则产业兴，扬州漆器数千年的历史传承，随着城市的发展而高潮迭起——从汉代的兴盛，唐代的繁盛，明清的鼎盛，到清末沦入萧条，点螺漆器和漆砂砚等绝技相继失传。至抗战时期，仅剩下的6家作坊，每家不到5个工人，扬州漆器一度走到了人亡艺绝的地步。

解放后，扬州市政府对失散艺人进行了调查走访。1955年，扬州漆器小组在美丽的三元桥成立，16个漆器艺人，5000元的贷款形成了扬州漆器厂的雏形，第二年产值就达到6万元。美好的开始只是昙花一现，20世纪80年代末，中国受到了欧美的经济制裁，以外销欧美为主的扬州漆器再度受到重创。

谁都不愿意这门艺术消失，怎样延续成为扬州漆器一时的难题。作为16位创业者中的骨干，梁国海、孙国云、王国治等著名的漆器大师，在对出土文物进行研究时，找回了已经失传200多年的点螺装饰和漆砂砚工艺，这都是只属于扬州漆器的绝技。

技艺恢复了，产品形式不能推陈出新，发展也无从谈起。漆器厂的工作人员走出去，到其他漆器产地取经。当年，飞速发展的北京金漆镶嵌和平遥漆器等，都一度成为扬州漆器研究的对象。

曾经，扬州漆器只专注于小消费群体的欣赏品，和其他产地的比较让他们意识到唯有开发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才能带动大众消费。果然，精致的旅游纪念品、新颖的漆器小摆件、宾馆酒店的壁画装饰等推出就取得了非常好的反响。产品回归到主流市场，覆盖率自然大大增加。

通过积极恢复工艺和创新产品，扬州漆器又走上了一条新的创业之路。

如今，很多城市的漆器开始没落，有的苦于技艺的传承、有的是有口碑没市场、更甚者两者兼有，举步维艰。而扬州漆器近几年来却发展迅猛，俨然成为行业的标杆，扬州漆器厂几代人浇灌出来的“漆花”品牌，已经成为中国首批“中华老字号”之一。

如果说历史给了扬州漆器底蕴，那么现代化的经营思路才是扬州漆器兴起的原因。

产业也要“护身符”

随着漆器市场的回暖，依附在扬州漆器厂这棵大树下，很多漆器作坊迅速壮大，扬州漆器市场逐渐形成。记者去的时候正赶上周末，上百家漆器店并排而立，市场里人声鼎沸，看货品、讨价还价、一派繁荣景象。市场上几乎一个门楣就是一家生产商。

据当地人介绍，扬州大大小小的漆器作坊不下百家。各家企业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在形式上大胆创新，将传统的漆器工艺融入现代的家具摆件中；有的将传统工艺与电子商务相结合，网店已经开得有声有色。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工艺上绝不怠慢。

已经发展了50多年的扬州漆器厂是众多小型企业发展的标准，小企业的成长又促使扬州漆器厂继续前行，同行业之间的良性竞争带动了扬州漆器整个产业的发展、扬州漆器很快发展成为全国漆器行业规模最大、品种最多、影响最深、技术力量最雄厚的重点产区。

产业逐渐壮大，社会上一些不具备生产资质的企业大量假冒扬州漆器，参差不齐的品质使扬州漆器受到很大的影响。景泰蓝、陶瓷、紫砂壶等传统工艺都曾因为遭遇无序竞争而毁了牌子。扬州漆器当然不愿意重蹈覆辙，在扬州漆器厂的推动下，扬州漆器产业酝酿起申报原产地保护。

提到龙井茶自然想到西湖，正宗的陈醋只能来自山西，因为它们已经受到原产地保护。同一种类但商标不同的商品，由于原产地的差异，其实际价值并不相同。一旦受到保护，其他单位和个人都不得再伪造其专用标志。

扬州漆器也有这样的资本。扬州漆器独到的是工艺，从原辅材料到制作全过程，都实行严格的质量监控，并对每种装饰工艺都相应制定了一套产品技术标准，髹漆工艺少则40多道，多则近70道，都有一套独特的漆器制作技术流程，扬州独有的点螺工艺与雕漆嵌玉工艺更是国家二级保密项目。

2004年9月，国家质检总局批准对扬州漆器实施原产地保护，扬州漆器成为了全国首个获原产地保护的工艺品这标志着只有达到国家强制性标准的扬州广陵区和维扬区的生产厂家，才能在产品标识上打上“扬州漆器”4个大字。即便是参与了标准制定的扬州漆器厂，也没有什么特权，他们的产品要想打上“扬州漆器”的标签，同样需要经过层层标准的约束

对于扬州漆器的整个产业，原产地保护就如同戴上的“护身符”，在规范行业标准的同时也巩固了扬州漆器的唯一性。

薪火相传成就“扬州现象”

一年一度的西博会，被比作传统工艺的奥运会。扬州漆器自2004年以来屡屡获奖。扬州在工艺美术行业的“一骑绝尘”成为各省市竞相讨论的“扬州现象”。

记者到漆器厂时正逢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张宇在和漆器厂的员工分享漆画设计的技巧。说是分享，但张宇明显做足了功课，先是讲解壁画设计的基本要素，再从切身体会讲解如何创造出好的漆艺壁画。文化修养的提高、产品艺术特点的把握，张宇都用典故的方式生动地描述张宇还不断拿出带来的漆画图纸进行图文并茂的讲解。张宇说：“好的漆艺壁画不仅是物质文化的艺术品，同时也为观者带来心灵上的愉悦。”而他带来的这场文化大餐又何尝不是让参加者受益匪浅。

在扬州漆器厂，为了提高工作人员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像张宇、赵如柏这样的国大师，百忙中也会抽空跟员工们分享几十年漆器制作的经验和技巧。

厂里的大师讲座，学习漆艺的人都不肯错过。赵伟学的是雕漆，和所有初学者一样，每天都是重复的基础练习——雕锦纹和水纹。密如发丝的水纹简单却精细，日复一日的练习可以掌握好雕漆的力道而这个过程无疑是枯燥的，雕漆者必须耐得住寂寞。赵伟告诉记者，除了基础的雕漆练习，他在业余时间还会看一些美术方面的书籍、临摹一些素描作品、他明白，在这一行要想有大的作为，除了手上的技艺，思想和审美必须同步提高。有的人悟性好又勤奋，雕3年就能自己创作，而有的人一辈子都只能雕锦纹，谁都希望自己是前者。

“培养周期长，收入起点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很多地方已经没有人愿意从事这种‘慢工出细活的行业。”赵伟如实说。不过他很庆幸，在扬州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坚持，他们看重的都不是眼前利益。除了扬州漆器厂对企业文化的建设，还有扬州对“大师带徒”的有效实施。

从2004年开始，扬州市政府每年都拨付专项“带徒津贴”，对于愿意带徒的大师，政府每个月给予800～1200元的补贴。而一旦有幸成为艺徒，就能得到工艺大师一对一的悉心指导，技艺就能得到明显提高大师们把几十年的丰富经验、高超技艺和徒弟们分享，教学结合，对大师本身也是一种促进大师带徒的签约期是3年，2007年，扬州第一批大师带徒成果展如期举行，徒弟作品获奖的，师傅也得到了相应的奖励。

扬州式集体生长

扬州注重文化的保留，城市不大，却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博物馆。

由扬州漆器厂主建的工艺美术馆是全国最大的专业工艺美术展馆之一这里展出的漆器件件都是代表当代中国最高漆艺水平的佳作，有曾经摆放在人民大会堂的雕漆嵌玉大挂屏《和平颂》，还有2008年胡锦涛主席出访日本时委托扬州漆器厂制作的国礼《友谊之舟》唯一的复刻版。

《友谊之舟》以榉木为材，8层环保漆配以扬州传统的漆艺让船身显得温润而华丽。牛角为锚、雪晶玉作船眼、紫竹的桅杆……整艘船的成形涵盖了漆工、玉雕、木工、彩绘、浮雕、木雕、贴金等多种工艺。

扬州髹漆的工艺，都是多项传统手工艺的集合，每一项都需要技术工人各司其职，

在扬州，漆器相较于其他工艺的发展已经走在前面。对于一些面临倒闭的手工作坊，或濒临灭绝的手工艺，扬州漆器厂都将其收至编内，并给予工匠们以漆器厂正式员工相同的待遇。这些工艺在扬州漆器厂现代化经营理念的影响下常常能够枯木逢春。漆器厂对其他工艺的收编也可以帮助自己打破陈规，找到创新的灵感。

大环境的打造是对传统工艺最好、最积极的保护。扬州工艺美术馆分为三大部分，漆器、玉器和其他工艺。在综合工艺展厅，扬州代表性的剪纸、刺绣、绒花，还有雕花、细纹刻纸、米塑等没落的民间绝活都能看到。民间文化的集体展示创造了漆器情景消费的良好氛围。

扬州和漆器的相得益彰，为传统工艺的发展点亮了又一个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