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溪廉情公示

陈　勇

晒家底的核心在于申报的内容公之于众。但只是要求公务员申报财产，而不对外公布接受公众的监督，那么财产申报制度就变得毫无意义。

从房子、车子购买的时间、品牌到家里配偶、子女的所有财产情况都需要写出来，这个是慈溪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赵科没有预料到的。

摸着石头过河

今年是赵科第一年开始填写表格，虽然早有耳闻，但是表格的细化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廉情公示表共需填表人填写三方面内容，涉及24小项：本人及家庭基本情况、廉洁自律和廉洁从政情况。如还有其他需要说明情况，则有一栏空白可填写说明。基本情况一栏除填写拥有住房、私车之外，还要填写配偶工作单位、子女工作(求学)单位以及配偶、子女出国(境)求学、在国(境)外经商办企业情况等。除此之外，廉洁从政情况、廉洁自律情况则几乎涵盖了中国党政官员的热门议题，以及官员是否利用职权牟利的灰色收入地带。如有否借委托他人证券、股票或理财名义获得不正当利益；有否利用职权便利，要求或者接受请托人以给特定关系人安排工作为名，使特定关系不实际工作却获取所谓薪酬等。

“有些倒是没有考虑到，但不过没有什么的，反正已经不是秘密了。”赵科告诉《小康》记者，起初的时候家里的人曾有担心，后来也想通了，再说又没有什么宝贝藏着腋着。赵科的收入一年大约八九万，在经济较发达的慈溪来说，这只能算中等收入，所以填起来还是比较顺利。

2008年12月5日，慈溪市纪委和慈溪市委组织部联合印发了《慈溪市领导干部廉情公示暂行规定(试行)》(以下简称《规定》)，要求对市委管理的现职副局(镇)级以上党政领导干部和国有(控股)企业负责人实施廉情公示。按这个要求，慈溪市进入公示范围的干部数量为700余名。

“廉情公示每年一次，次年1月底完成。今年是第一次，到目前为止已经有500多位干部进行了公示，但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反响。”慈溪市纪委副书记范伟明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叹道，当时他们只是在小范围进行实验，并没有想到会引发如此强烈的反响，更不会想到中央也会高度重视这个事情。

按照范伟明的描述，“晒家底”其实在慈溪一直都有，但并没有公开，只是各单位在年底时报备下给纪委，然后再由纪委进行逐步审查，而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7－8年了。2009年初，慈溪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周忠贤在市委常委会议上提交自己的想法，要求建立廉情预警信息机制，让全市700名副局(科)级以上的干部向社会晒家底，从台后走向台前。

据当时参加会议的一名官员透露，这个想法在会上进行了很激烈的讨论，有少数部分同志不太赞成这样的做法，认为有违个人隐私，况且上面还没有动静。但后来还是统一了思想，以低调不申张的情况进行。

“毕竟谁也不敢走得太前卫，但现在已经完全被喊了上来。”这个官员表示。

晒家底能走多远

巧合的是，除慈溪官员晒家底外，新疆阿勒泰的官员也在年初进行了财产申报，其内容更是详尽。一个是西北边陲，一个是沿海富庶之地，两者不约而同地选择同一主题人手，其寓意则不得不令人回味。

财产公开申报制度，是许多国家杜绝和惩治公职人员腐败行为的一种常用手段。从上世纪80年代起，全国人大就已酝酿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公示制度，此后20余年，余音袅袅，不绝于缕，但民间要求官员财产公示的舆情日渐激越，却始终未见有关官员财产公示的阳光法令出台。

中国监察部副部长、国家预防腐败局副局长屈万祥，在去年9月国家预防腐败局成立新闻发布会上曾表示，中纪委监察部一直在抓紧研究财产公开申报制度，在适当时候将建立财产公开申报制度。

慈溪市纪委副书记范伟明向《小康》记者强调，市里没有想到过财产申报。而对于外界舆论认为廉情公示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的说法，他表示，完全只是个巧合，至于以后要怎么做，具体还是要看上级，看中央、看政策。廉情公示肯定还会继续，但方式方法也许还会改进，也许会走到那一步，也许不会。他认为，这样的事情调子太高未必是件好事，但起码不坏。

2009年3月8日，全国人大代表、中纪委副书记何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慈溪的廉情公示和新疆阿勒泰官员的财产申报是国家制定官员财产公示的有关条例或者规定的重要参考。何勇称，从一个区走向全国，是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如果在全国推进，毕竟要修改的地方还是很多。

对此，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乔新生在接受《小康》记者采访时指出，财产申报制度，是一个预防腐败，挽救官员的法律制度。在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过程中，财产申报制度具有特殊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实行财产申报制度，标志着中国从改革宪法进一步走向了宪政宪法，在中国的宪政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他认为，当前实行财产申报制度，最大的阻力是公务员。毕竟，在专制思想的熏陶下，他们还不习惯于接受选民的监督，包括财产监督。这项制度一旦颁布实施，将会产生极其深远的社会的影响，任何机关和团体要想改变这项制度，都将承受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

乔新生认为，公务员财产申报只是反腐倡廉的一个环节，公务员必须依法申报财产，其申报过程必须经过合法的程序对外公布。对公务员财产申报不实，也应当制定专门的法律加以惩治。他强调，对于对公众提出的异议，监察机关则应当给出书面的答复。而对于拒不申报财产的公务员，建议免去公务员职务，对于申报财产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公务员，更应当以贪污罪论处；对于不履行财产申报职责，疏于监管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以包庇罪论处。

他建议，可以在中央政府网站，专门开辟公务员财产申报公示专栏，也可以在人民日报等新闻媒体上，开辟相关的专栏，用于展示国家领导人和中央各部委领导人及其家庭成员的财产申报的内容。等走上正轨之后，用专门的网站，定期公布公务员财产申报情况。

对于当地政府官员晒家底一事，不少慈溪市民却有不同看法。

一名在当地开服装店李姓市民向记者表示，官员财产到底是真公示还是假公示，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晒在自己单位公告栏里，那些机关有时候比天庭都难进，况且三天后就撤掉，到时候谁能分辨?他认为，官员晒财产是个好事，谁也不能否认。但是如何做到让老百姓信服才是关键，而且谁又来监督财产登记的真实性。

而持相同意见的黄姓市民也表示，政府加速反腐的决心和出发点是好的，但具体执行起来的效果却未必能达到预期，所以大家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看待。该市民表示，真晒假晒其实都是不重要的，老百姓要求的其实并不高，只要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就好。

北京大学社会系教授郑也夫告诉《小康》记者，晒是表示制度的透明化，但又不能让百姓看不清。谁来监督，而监督的部门又是谁来掌握，这才是根本。郑也夫表示，慈溪官员的晒家底也许是中国反腐的一个试点，但不能被作为孤立的，否则就会沦为一个口号。

乔新生也表示，晒家底的核心在于申报的内容公之于众。如只要求公务员申报财产，但不对外公布接受公众的监督，那么财产申报制度就变得毫无意义。

2月14日，情人节。老吴刚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下车，广播里又一次响起了关于慈溪市700名副局(科)级以上的干部进行廉情公示的新闻，听完后他摇了摇头，小声的嘀咕道，慈溪人就是好面子，喜欢作秀，特别是当官的。

老吴是慈溪当地的一名出租车司机，每天他都会一边开车一边听广播。自从1月份当地政府开始对700名副局(科)级以上的干部进行廉洁公示后，电视、广播、电台、报纸等就不断的轰炸这个消息，光老吴手上就拉过不少从北京来采访的记者。老吴对来访的记者很不理解，他反问记者：“这个政府官员的财产会真的公布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