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绍龙
换发第二代身份证的日子,我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旧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是我成长历程的一种标志。
第一张身份证上的照片是青年时期照的,穿着白色的衬衣,掩饰不住青春的质朴气息,洋溢着活力与朝气。近视镜片后面的眼睛,折射着神秘而不可知的未来,心底涌现出对未来生活强烈的向往,像无数个肥皂泡映着七彩的光,盈盈地充满心怀;微微张着的嘴仿佛正在向瑰丽的梦想发出热切的召唤。
第二张身份证上的照片是生活好转时照的,照片上的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西服。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我领到第一个月高工资的那天,妻子和我到县城买的。穿着崭新的西服,我办理了第二张身份证。那时,身份证号码已升到了18位,生活的链条又多了三个环扣。我急切地投入到生活,生活仿佛从头到脚都是新的。照片上的我头发剪得很短,却很有精神,仿佛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眼睛里流露着浪漫的幻想和壮怀激烈的雄心,那种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誓不罢休的样子,至今想来仍然怦然心动;嘴唇似张似合,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那是生活背后的忧伤,忧伤里带有成熟的味道,忧伤里带有做出事业的雄心。平淡真实的生活接纳了我,同化了我。
第二张身份证不在身边的日子恰逢我要去邮局领稿费,便用了第一张身份证,营业员用疑惑的眼光打量我,并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被问住了,我是谁?已经好久没有思考这样的问题了。由于被人盘问,我再一次仔细地端详起身份证来,上面清楚地标着我的国籍、姓名、民族、出生日期、住址,这一张小小的卡片是一个坐标,我成了时间、空间坐标上的一个点。有了这个点,宇宙空间就有了我的位置。
身份证就好像我的躯体,身份证不在身边的日子,那是灵与肉分离的日子,是一种痛苦的日子,一种不知道我是谁的日子,心中隐隐作痛。后来,我再领稿费时,和邮局的工作人员熟悉了,我直接在稿费单上写上我的姓名、身份证的18位号码,就可以领到稿费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把我和其他人区别开来,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只有身份证能证明我是谁。我想到了工作之外的写作,它是我的一种精神生活方式,我通过它表达自己的思想与情感。这是独特的审美体验,我相信这种表达与倾诉能够传达隐匿在生活表象里的心灵之声,相信我那发表或未发表的作品能够证明“我是谁”,这是我不放弃写作的唯一理由。
后来,我又办理了第三张身份证,也就是大家说的第二代身份证。这次的照片与前两次的有了明显的差别:眼睛失去了青春的光泽与神秘,头发短而稀疏,两鬓明显有了白发,两腮的胡子刮过之后仍有铁青的痕迹。我仍旧是我。第三张身份证是我现今生活状态的一种独有标志——人已经成熟了。
三张身份证标识着生命的秘密,标识着生活的某种变化,从青年到中年的岁月变化。一张小小的卡片是生活变化的外壳,成长的蝉蜕。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在岁月的河流中把握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