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
有个年轻人,名叫安澜,他说自己干什么都会成瘾。为了详细了解情况,我说请他打个比方。他说:“我对网络成瘾,每天起码有5个小时趴在网上,网友遍布全世界。”
我说:“一天5个小时的上网时间,你还是学生,要保证正常的上课。哪来那么多时间啊?”
安澜说:“很简单,压缩睡眠时间,我每天只睡5个小时。我有单独的房间。电脑就在床边,我每天做完作业后先睡下,4个小时之后,准时就醒了,一骨碌爬起来就上网,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再睡1个小时。爸妈叫我起床的时候,我正睡得香甜。很长一段时间里,爸妈看我白天萎靡不振的,都以为我是上学累的。殊不知我的睡眠是个包子,外面包的皮是睡觉,里面裹的馅就是上网。”
我说:“青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这样睡眠不足,是要出大问题的。”
安澜说:“还真让您说对了。后来,我就得了肾炎。因为不能久坐,我只好缩减了上网的时间。我休了一段时间的学,病情稳定下来后,医生建议我做一些简单的室外运动,慢慢地增加体力,我就到郊外或公园散步。一个人在外面闲逛,总有腻的时候。我爸便给我买了一部照相机。我一边走一边拍照,就不觉得烦了。我白天照了相,晚上就在电脑上回放,自己又可以欣赏自己的摄影作品,心情也好多了。很快,卡片机不能满足我的需要了,我就让家人给我买好的机子,买各式各样的镜头。我把自己认为好的照片放大。城市周围的景物照烦了,我就到更远的地方去,于是我又迷上了摄影和旅游……”
我说:“安澜,你能告诉我像上网、摄影、旅游等这些活动,带给你的最初的感觉是什么吗?”
安澜说:“当然是快乐!”
我说:“那就让咱们假设一下,如果在那些时候,医生抽一点你的血,然后化验你的血液成分,你觉得会怎么样?”
安澜吐了一下舌头,说:“估计很疼吧!结果是怎样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说:“抽血有一点儿疼,不过很快就会过去。我以前当过很久的医生。对化验这方面有一点儿心得。当人们在快乐的时候,内分泌会产生一种物质,叫做内啡肽。”
安澜很感兴趣地说:“您告诉我是哪几个字。”
我在一张纸上写下“内啡肽”几个字。
安澜说:“您的意思是说,每当我进入那种让我上瘾的兴奋状态时,我的体内就会分泌内啡肽,是吗?”
我说:“安澜,你很聪明,的确是这样的。内啡肽让我们有一种不知疲劳、忘却忧愁、精神焕发的感觉。这在短期内是很令人振奋的,但长久下去,身体就会吃不消。这就是很多有网瘾的人,最后变得萎靡不振、面黄肌瘦的原因。而且,人在上瘾时,对其他事情就会不管不顾。考虑问题也不理性,就会导致一系列严重的后果。”
安澜说:“这样看来,内啡肽不是个好东西。”
我说:“也不能一概而论。人体分泌出来的东西,都是有用的。比如当你参加马拉松比赛的时候,只要过了身体的那个拐点,因为体内开始分泌内啡肽,你就不会觉得辛苦了,反倒会有一种越跑越有劲的感觉。有的科学家在那种非常艰苦的环境里做科学实验并且能坚持下来,内啡肽是功不可没的啊!”
安澜说:“听您这样一讲,我倒有点糊涂了。”
我说:“我的意思就是说,做任何事都要有节制。比如温暖的火苗在严冬是个好东西,可要是把人放到火上烤,结果就会很不妙。再有,在干燥的沙漠里,水是个好东西。但要是发了洪水,让人面临灭顶之灾,那就成了祸害。对于身体的内分泌,我们也要学会驾驭。这说起来很难,但其实我们一直在接受这种训练。比如你肚子饿了,经过一个烧饼摊,虽然烤得焦黄的烧饼让你垂涎欲滴,但如果你没钱买,你就要控制自己不去抢。还有,如果你看到一个可爱的姑娘,虽然你的性激素开始分泌,你却不能上去拥抱她。所以,学会控制自己的内啡肽,也是成长的必修课之一啊!”
听到这里,安澜若有所思地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说:“这个内啡肽的啡字,和吗啡的啡字,是同一个字。”
我说:“安澜”,你说得很正确。成瘾这件事,最可怕的是毒品成瘾。当然,网净和毒品成瘾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总之,一个人要让自己的身心都健康,便要在诱惑面前有较强的自制力。
那天告辞时,安澜说:“我记住了,病态的成瘾都是灾难。”
(米子摘自《青年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