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 哲
陈日亮,福建省福州市人。特级教师,全国“五讲四美、为人师表”优秀教师,全国中小学教学改革“金钥匙奖”获得者。曾任福州第一中学语文教师、副校长,福建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福建省语文学会会长。
陈老师长期致力于语文教学研究与改革,其教育思想和研究成果在全国语文界有着较广泛的影响。曾荣获全国优秀教师和福建省杰出人民教师称号,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连续当选第六、七、八、九届全国人大代表,是我国《教师法》的领衔提案人。其事迹被收入《福建省百科全书》。现任全国中语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福建省语文学会顾问。出版有专著《我即语文》。
桑哲(以下简称桑):语文作为一门课程,您是如何理解它的概念的?
陈日亮(以下简称陈):虽然我们通常也用“语文”指称语文课程,但“语文课程”和“语文”本是两个不容混淆的概念,之前的许多分歧论争,多半都缘于二者的纠缠不休。语文,就是口头语言(言语)和书面语言(文字)。有人坚持把“文”解释为“文学”,好像这样就高出一等,“人文”也就得以彰显。可是“文学”是什么?就是语言或言语(口头文学)的艺术,“文学”离不开语言文字,讲文学作品还得从语言入手。汪曾祺应该是很懂文学的了,他还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我们的中小学语文教材中选进了不少“非文学”的文章,但决不可能选“非语言文字”的文章。少一些“语文是语言文字还是语言和文学”这样的争论,对语文的健康发展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语文课程”又是什么?顾名思义,是学校里一程一程地有计划有步骤地教和学语文的功课。通常的说法,就是教学生如何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的语言文字,怎样正确地听说读写的一门课。对此,叶圣陶先生有更明确的说法:“怎样阅读才可以明白通晓,摄其精英;怎样写作才可以清楚畅达,表其情意。”可见“语文课程”和“语文”既相同又不同。相同是因为它们都涉及语言文字所表达的内容,也就是叶老所说的“精英”和“情意”;不同在于:没有进入“课程”的语文,人们可以只关注它表达的内容;一旦进入课程,人们更关注的就不是“什么”而是“怎样”了,即语文内容是“如何表达”的,用句老话说,就是更关注“文以载道”的“载”。不能正确理解和掌握语言文字的“形式”,就无从正确理解掌握其表达的“内容”,因此可以说:文道本统一,形式即内容。
前辈语文教育家和当今语文学者也都持同样的看法。
“国文是语文的学科,在教学的时候,内容方面固然不容忽视,而方法方面尤其应当注重。”“必须把学习国文的目标侧重在形式的讨究。”——叶圣陶如是说。(见《国文教学的两个基本概念》《关于〈国文八百课〉》)
“不管是被选进语文教材里的这些文章,还是其他课程所使用的教材,它们客观上都有两种价值,一种是它们‘所传播的信息的价值,一种是‘如何传播信息的信息的价值。在其他课程里,人们学习教材,只学前者,不学后者;而在语文课程里,人们主要不是学习前者,而是学习后者。”“不着眼于它的‘如何传达的智慧(即言语智慧)而着眼于它所传达的信息本身的智慧,这是我们语文教学最经常犯又最容易被人们所忽视的错误,也是语文教学最严重的错误。”——王荣生如是说。(见《新课标与“语文教学内容”》)
打个比方,品味大闸蟹之鲜美,是语文;学会如何细吃和深品大闸蟹,是语文课程。前者品尝到了鲜美,好比“人文”;后者学着品尝,好比“工具”。在一个“吃”的过程中懂得品尝而终于尝到了大闸蟹之美,应该就是课标所说的“工具和人文的统一”。
桑:陈老师,您认为目前的中小学语文教学中,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陈:现在和过去存在的问题是一样的,都是语文教学长期的空耗低效。同样45分钟,别的学科学生学到了实实在在的知识,而语文课几乎没有多少有效信息,要么贫乏,要么空洞,要么冗余。学生本应该通过有效的教学,把课文理解得更全面更透彻,可是由于“无效”或“低效”,学生不但没能提高阅读能力,就连课文的精要、精华、精彩也没能学到。不但在“懂得读”方面没有得到多少提高,甚至连“读得懂”也没能达到。
现在的教学研究“怎么教”花了不少时间,尤其在那些公开的观摩课上,“怎么教”已经成为评课专家的主要看点。而一篇课文究竟应该“教什么”,什么是学生需要学能够学的教学内容,远未引起关注。
其次是训练项目的长期“空置”。 语文课程究竟需要多少必不可少(数量)和必须保证(质量)的练习,才能达到教学质量的一般要求?这一点从来没有被认真研究、试验过,总是原则性地说说,随意为之。教材中的“思考与练习”,对一篇课文的教学内容和教学训练本应具有“规范”甚至是“法定”的作用,却通常被教师任意处置。更为常见的是,答案已经在“教参”“教师用书”上有统一规定,而所谓“多元解读”除了在课堂上热闹一阵,实际还是落空。课外的语文练习或语文实践,基本没有或是完全放任自流。即使有,也多半是做做应试的演练而已。
语文能力的考试测评,也早已成了“痼疾”。全国就一种中、高考统一招生的试卷模式,靠那样的卷子测试学生的语文能力,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值得打个大问号!针对大一统的命题,应该大声发问:“从来如此,便对么?”语文课程标准如果提供不了关于语文素养和语文能力的科学评价体系,从平时的考查到选拔的考试,全听任现行的考试指挥棒统辖全国中学生学语文,那么课程改革怎么看都像是在自敲锣鼓自唱戏。教师真正关心,努力在探索的,是能否在那样的卷子上拿高分,是怎么和那硕大的棒子取得合拍一致。如果语文课标实际上管不了考试,那么被教师所漠然甚至于弃置是必然的历史命运。
桑:语文教学中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知识和能力?“双基”还要不要?
陈:“双基”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存在不存在的问题。关于语文“双基”的一个始终闹不清的问题是“语文知识究竟是什么”。一门课程连什么是自己的“基本知识”都无法确定,还能叫课程吗?语文课程建设,居然没能提出关于什么是“语文知识”的构想,真是匪夷所思!过去所谓的语、修、逻、文,算“知识”吗?学了有用吗?用在哪里?效果怎样?现在有学者提出语文知识应该包括“事实、概念、原理、技能、策略、态度”,可以接受吗?其中每一项之“所指”和“能指”都是些什么?如何呈现?如何施教?如何检验?是需要学理的审定,还是干脆模糊一些算了?把“语文知识”抛在一边,或者只把旧有的简装、改装一下,就看你考试考什么,我就教什么;当考试还在考比喻、拟人等几种修辞方法,我就复习再复习;语法不考,学生哪怕连什么词性句式全都稀里糊涂,我也用不着管。再说,语文知识和语文能力又是什么关系?什么叫“知识转化为能力”?又怎么转化?谁也说不清楚,从来就没有清楚过,套上一句话,叫做“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这就是目前的语文“双基”教学状况。现在又有“语文素养”的提法。“素养”是什么?是怎么个“养”起来的?它还需要通过课程知识和能力的传授和训练吗?……如此这般地不断问下去,将会没完没了。
没有对原有“语文知识体系”重新加以审视,就轻易抛弃是不可取的。着手新的知识建构,首先必须进行认真的调查研究,可是这么重要的事,还根本没有引起语文界的重视。
桑:陈老师,您认为如何培养学生的语文创新能力?
陈:先不要谈什么“学生语文创新能力”。除了语文,有听说过英语创新能力、地理创新能力、化学创新能力、体育创新能力等的提法么?没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大讲起“语文创新”,是否意味着语文已经陈旧不堪?如今中学生的语文基础普遍不扎实,听说读写都没有过关,高校有怨言,社会不满意,锦没织好,花将焉添?课改以来,被冠以“语文创新”的都有哪些真货?恐怕很多教师都不清楚,也未必关心。“创新”当然是件好事,但最该创的是什么?是根本改变学生消极应对和盲目跟进的被动学习状态,而养成经常积极主动地问疑探讨的主体学习习惯。“创”这个“新”,也许需要几代语文教师的努力。
桑: 对于“新课程标准”您有什么看法?如果您认为还是不能令人满意,那问题在哪里?
陈:语文新课程标准,从文字内容看,很新很全面,尤其是一些当代的教育理念的引进和表述前所未有。但同过去的教学大纲一样,必须在实践中检验,才能评价其优劣得失,现在还不好说。在我看来,目前课程标准不令人满意的,主要是面面俱到却大而无当的话多了些。它几乎可以适用于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母语教育,放之四海而皆准,就是缺少自己的民族特色,中国特色。学习掌握汉语母语,难道就没有什么特殊规律?国人学习听说读写,古往今来,都有哪些基本经验可以总结、传承而在课程标准中作出提炼概括?另外,像上面说到的什么是中学生必须具备的“语文基础知识”,语文的技能训练还需不需要,它在语文课程中是怎样的地位和作用,人文教育和语文训练又是怎样的“统一”关系,这些至关重要的内容,原是每一种语文教科书的编写者都要首先考虑,每一个语文教师每天上课几乎都要遇到的,他们的唯一依据就是课程标准。如果表述不明确,或者有意加以回避,这样的“课标”还有标准可言吗?
不少语文教师感到困惑:“三维目标”和“三个目标”有什么不同?当然,也几乎所有教师都在教案里各按“三维”写上三条以应付检查,而实际根本不当它一回事,
课程标准的表述应尽可能简练,大可把文字压缩到一半,让教师容易记住。有些需要展开阐述的,不妨通过“细则”去补充。在我印象中,台湾的语文教学大纲宗旨鲜明,言简意赅,很值得我们参考。
桑:陈老师您对最近一段时期关于语文教育中人文精神的讨论持何态度?您认为应怎样更好地贯彻语文教育与人文精神教育的统一?
陈:关于语文教育中的人文精神的讨论我看早应该休矣。有人说“语文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是个伪命题,我认为不无道理。说人文精神与语文教育的统一,这个讲法本身就不对,语文教育里就包含着人文精神。我早就说过,语文的工具性,正确的解释应该是语文技能和人文教养的统一。语文之所以和数学并称为工具科,本意只是强调它的重要性、基础性和实践性,谁也没有讲过它是排除排挤排斥思想性文化性人文性。语文作为人们须臾不可分离的思维和表达工具,语言文字和思想内容彼此依存,不可分离,是二而一,一而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原本就是一个统一体。如果在语文教学中真有人文精神失落的问题,不是“语文工具”本身的错,而是使用“语文工具”的人的错。教师没有把文章作品的语言教好,撇开语言形式讲内容,不善于或不屑于咬文嚼字,把思想政治(过去)或人文精神(当今)“抽出来”大讲了一通,这样的语文课,失落了多少没有生命的“人文”都并不可惜。
曾经听谁说过这样一段话,大意是,中学除语文的其它课程,都要靠语文“承载”,但它们只需“穿过”语文直达所承载的内容,没有哪一个学科会把“如何承载”“怎样穿过”作为它的教学内容,唯一把它作为内容的只有语文。语文课程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学习它所承载的内容,而是学习它“如何承载”。学习了“如何承载”也就同时能够学好所承载的内容。
这话说得透彻。我想,更本质地说,语文的工具性,正是由“学习如何承载”的这一基本任务所决定的。
如果还有人一定要讨论什么“语文教育和人文精神的统一”,我倒建议改为探讨语文教学如何体现“语文形式和内容的统一”。 我们可曾听说这一堂课的工具性如何如何,人文性又如何如何?没有。形式和内容的统一,这个话题更切合教学实际,更贴紧课文,贴近课堂,容易避虚就实,补偏救弊。“着重语文形式的讨究”早晚将成为一个热门的课题。
桑:您对现在的高考制度有哪些看法?对部分地方单独命题有什么看法?高考中的语文学科的考试,您认为如何进行更客观?对于现在的高考命题的结构,您认为是否合理?还有哪些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陈:现在的高考制度,主要是体制保守和考试形式僵化。体制,事关国家政治经济和社会的整体改革,这里就不说了;而语文考试形式(办法)就只靠一张书面试卷,想全面测定学生的语文素养,则戛戛乎其难矣哉。尤其是现有的试卷题型就那么几种,部分地方单独命题也没有出现什么改革的新题型,大家都生怕把语文教学“指挥”乱了,每年高考完的总结文章,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叫“稳中有变”,就可见稳定压倒一切。高考改革之所以步履维艰,更是由于评价的标准缺失,改革的方向不明。测试考生的阅读能力,本来最应该考的是综合题,例如写一篇读后感,你要他“感”什么都可以指定,偏重内容或偏重形式都可以。当然这样一考,给评卷的客观公正带来的难题,也不好解决。
高考作文试题,给文体作适当限制是必要的。不能老是文体不限,我就不相信能用文言写作的考生,现代文就一定同样出彩,写不好甚至写不通,都大有可能,也许根本就拿不了高分。会写诗的也一样。如果给予太多的肯定和赞扬,甚至鼓励提倡,负面影响不可小看。现在中学生已经普遍不知道议论文为何物,为适应高校学习和工作的需要,如果在三五年内限定,高考只靠议论文,我看中学生的文风肯定将为之一变,那种华而不实、虚情假意、为文造情、拼贴杂凑的“伪写作”风气,有可能逐渐得以扭转。如果文体再不加限制,中学生作文整体水平低下和文风的畸形变态,将成为严重的教育问题而积重难返。就说最为基础的记叙能力,中学生也不见得都已经过关,一年两年内考个给材料组织成文,或缩写,或整合,或调理,等等,会是什么状况?为了突出矫治诸如主题不明、条理不清、空话连篇的作文流行病,一个时期的考试内容和要求,完全可以有所侧重。如此,就涉及一个改革的话题,就是让高校自主独立命题。这一改革势在必行。
解决作文评分的“公平公正”更是个难题,需要大胆开始改革的试验。我主张取消60分制或70分制等,而改用等级制(A、B、C、D、E四等),统分时可将等级按照权重折算分数,特别优秀的(A+)可以规定加分。严格控制每一等级的区分界,特别是高分和低分,而无须在一个等级中再细打细算。现在评作文卷,大多数都打“保险分”“基本分”,都往中间靠,实际已在模糊采用“等级分”,与其你一个模糊,我一个模糊,到不如对“模糊”来个基本统一。
语文试卷的题型要尽量减少,且以主观题为主,甚至全用主观题。越主观,也就可能越客观。现在所谓的“客观题”,大半是命题者的“主观”臆造。这样的“客观题”越多,实际信度越少。
桑:陈老师,现在的文章或谈话中经常夹杂网络语言和字母语言,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陈:适当夹杂一些无妨,主要看效果。为了猎奇和炫耀,当然不可取,也不难被看出来。网络语言只能在网上流行,个别“流”进纸质语言和口头语的,如果能被接收吸纳,说明它有生命力,没有什么不好,语言从来就是在不断发展的。大浪淘沙,它只会往纯洁健康丰富的海洋奔流。虽然有些出格,有些怪异,无须大惊小呼。
桑:您对中小学生搞专业文学创作(低龄化化写作,以前称80后现象)的现象持什么态度?
陈:听说过中小学生搞文学创作,但没听说搞“专业”创作。放弃学业,专门去写书,毕竟只是个别,不足为奇。但如果成为一种“现象”就值得分析。低龄化写作,也许应该看作是社会的进步。低龄为什么不可以写作?需要担心的是那种沉迷于写作,而耽误了青少年时期为全面发展打基础的时光。人生的变化难以预料,对“低龄写作”过早给予过高评价,尤其是夸张不实的商业性炒作,则应该警惕。我的态度是以平常心看待低龄写作,可以欣赏,但不提倡;可适当鼓励,但须谨慎评价。过分张扬和神化,不利于引导中小学生作文往朴实健康的道路发展。现在中小学生的作文,从大面上看,正往成人化写作的歧路上走,没学好走路,就学跑步。内容虚浮,形式华彩,失却诚信,这才是最值得忧虑的。
桑:对于近几年大家关注的中学生在高考中文言文作文的现象,您是如何看待的?
陈:高考作文用文言文写作,怎么看都是一种带有冒险的自炫。只因我们的考试政策给予太大的宽容,媒体巴不得多抓些看点,才真成了新闻。历来都有这样的欲出奇制胜者,纯属个人行为,其中固然偶有幸运成功者,也更不乏失败丢分者,但敢拿文言甚至古汉字写作以求一搏的,毕竟只是极其少数,难以号召,不成气候,无须格外注意,更没有必要引发讨论。
桑:在高考命题中,作为作文题目的要求,您认为“诗歌除外”是不是合理?谈谈您个人的看法。
陈:“诗歌除外”不但极其合理,连同对其它文体即使特别限制,也不无道理。这就看你今年对全国或对某省某地的考生,是否有针对性地,需要考核其某种文体写作水平。我就曾经想过,如果让我有绝对的命题权,比如我会宣布,在福建省,三年内将集中考查议论文。你说我只擅长写记叙文和诗歌,对不起,你也得会议论说理,因为你已经受过中学六年特别是高中三年的写作训练,我就是要让你全面发展。你现在正缺乏这能力,大学也更加需要你具备这个能力,我考你没商量。多年来的高考作文“文体不限”,貌似广开才路,实际是给无体式无规范的伪文体写作大开方便之门,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是到了应该认真反省总结的时候了。
桑:前些年,有些人提出淡化文言文教学和语法教学,您对这两种淡化持什么态度?原因是什么?
陈:一个国家现代化程度越高,其传统文化(如果有传统文化的话)就越需要珍视保存与传承。我们对经典文言文的态度也应如是。现代文不在课本里也可以学,语文教材里的现代文之所以教学效益最低,跟它无须教、不可教有很大关系。语文教材中的古今比例,小学可以今多于古,初中古今相当,高中则应古多于今,着重学好文言诗文,让优秀传统文化深植于年轻的心灵,一辈子受用。一旦升到大学,或走进社会就业,再接触和继续学习古典文化的机会就很少了,而现代文则无时不和你相伴相随,有现成的学习环境和方便的学习渠道,也完全可以自学。这绝不是厚古薄今。现代人的写作,不精炼、不纯粹、不雅致,从汉语的优秀传统中吸取的养料太少,现代化似乎已经让我们的用语切断了汉语文化的血脉,中国人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中国气派,已经几乎见不到了。面临汉语和中文的危机,就薄一点“国际化的色彩”,“厚”一点民族化的蕴涵,不是也很有必要吗?
语法也不能不学,一个受过中等教育的中国人,连母语的基本语法都不懂,他的语文素养恐怕是不健全的。学习语法,主要用于分析理解结构复杂的句子和纠正病句。基本语法修辞知识,应在7—9年级(初中)学完,课程的安排最好相对集中,避免过去那样分散穿插于各册而终致寡效。怎么教才管用可以通过试验来总结。对中小学语文课程的语法教学,我一向坚持的三句话是:学比不学好,要学就学好,学了不要考。普遍淡化、弃置语法的现状应尽快结束。
桑:对于多媒体教学,有些学校和教研机构,做了一些硬性规定,要求老师们必须运用多媒体进行教学,您认为多媒体教学对语文课教学有那些利弊?怎样运用才能更合理,更有利于语文课的教学?
陈:我认为一切都应以“是否必要”为依据。硬性规定采用多媒体,在刚开始推行信息技术用于课堂教学时,也许有其必要;但一旦变成死命令,不顾是否适用,一律采用多媒体上课,其弊端早已备受批评质疑,无须多说。语文课程寻求信息技术的帮助,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不能取代和影响语言主媒体的充分使用与发挥,避免造成喧宾夺主,弄巧成拙。语言和言语直接诉诸读者听众的感染力说服力,是其它媒体手段所难以企及的。辅助就是辅助,可用可不用则一定不用。即便是采用文字投影,其产生的视觉效果和情绪感应,还常常不如一支粉笔在黑板上自由手书,即兴挥写。语文课堂教学的即时感、现场感、贴近感,应予珍视与护惜。
桑:对于外语教学,我们国家到了从娃娃抓起,一直抓到考研、考博、考职称,特别是大学生,有一半的学习时间用在了外语上,您对这种现象如何评价?外语教育是否会冲击到我们的母语教育?
陈:从加快与国际交流和培养高素质人才的需求来看,外语从娃娃抓起,一路都要严格考试考级,自有其道理。而学生对母语没有感情,缺乏兴趣,即因感觉不到学习的效益,而移情于其他学科,固其宜矣。事实早经证明,如果母语教育自身老是积弱不振,无力保持基础工具“承载一切、覆盖一切、穿透一切”的地位,不只要遭受“外语的冲击”,就是受“其他学科的冲击”也将无法幸免。但也必须指出,重视外语学习无可非议,而如果忽视母语学习,外语成绩亦必然会受影响,今天即使看不出来,将来也会发现。
桑:您认为现行的语文教材有哪些问题?您看到过哪些新版教材?对这些满意吗?您认为现行教材的结构还有没有不合理之处?
陈:看过一些,印象是大同小异。只要是以文选形式作为教材,就很难突破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课本模式。选材标准见仁见智、各有特色,差别不是太明显。一种教材适用与否,主要看辅读与练习,是否能集中且较好地体现教材的“教学内容”,以及是否有可操作训练的价值,一个单元里能否做到彼此照应配合,几个单元之间能否建立一定联系而有序地推进。一本教材的“练习”应该是自成系统,形散神全的。一篇篇单独随机地设计练习的套路,迟早要被突破。
理想的语文教材,需要分解为“教本”和“读本”。事实已经证明,长期使用的教、读合一混用的教材,其教学的效益效率都不可能高。不借助“读本”的习得,进而实现足量的优质的课外阅读配合,教材编得再好能量也是有限的。
(桑哲 曲阜师范大学《现代语文》杂志社273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