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 槐
在我国古代。可谓避讳成风,甚至还有过系统的避讳制度,以及相关法律。对帝王或者尊长之名的避讳,就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其中又尤以对父母名字的避讳最为繁杂。在那种封建礼仪的影响之下。基本上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为了表达一种尊重或者孝道,父母的名字成了一道坎。不能迈过去,得绕着走。“入门而向讳”的说法,就从侧面表明了避讳在古代的盛行以及普遍性。
于寻常百姓而言,避家讳只需要在生活当中注意自己的言行就可以了,但如果是著书立说的笔杆子,没点儿水平怕就很难做到完美了。从这一点上来讲,司马迁算是个顶级高手。他的一部《史记》写了52方多字,愣是对“谈”字不着一墨。如果是个生僻字都还好说,可偏偏是个常用字。在那么长的篇幅里处处“避而不谈”竟然都没把他给憋死,水平实在不一般。他这么做,仅仅因为父亲叫司马谈。在他的《报任安书》里,把宦官赵谈称为“同子”,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在厕所里出生的范晔,是南朝宋国的史学家,父亲叫范泰。为了避讳。他与司马迁的做法如出一辙,在撰写《后汉书》时,概不用“泰”字,如果遇到人名没办法省去的,就用“太”代替。实际上。他对“太”字也是忌讳的。他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子詹事(古代官职名)。为了避讳,他多次请求调动,没见动静。最后干脆辞职不干了。
“诗圣”杜甫在避讳上比司马迁稍逊,不过也很不容易。他留下来的诗有1400多首,估计实际写的还不止这么多,有些可能自己不满意就扔进故纸堆了。在他的诗作中,丝毫不见海棠的影子。“海棠虽好不留诗”,说的就是他。千万不要跟杨万里一样认为他一辈子都没见过海棠,他曾在海棠颇负盛名的四川生活多年,也到过素有“海棠香国”之称的乐山,想不跟海棠“狭路相逢”都难。真正让杜甫“无心赋海棠”的。是因为他母亲叫海棠。相同的道理。由于父亲名叫杜闲,杜甫写诗也绝对不用“闲”字。
如果说司马迁和杜甫是做到了极致,有些人则走向了极端。唐朝有个叫卢文纪的人,曾在唐明宗天成初年任工部尚书。他的父亲叫卢嗣业,因此他对经常会用到的“业”字非常忌讳。不巧的是,后来上面进行人事调整。要给他安排一个名叫于邺的新下属。邺与业同音。这还了得?卢文纪没有直接顶撞上级安排,而是采取了“冷暴力”。他始终不愿见于邺,而且只要有谁当面提到这个人,他马上就会暴跳如雷起来。于邺实在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是忧虑又是害怕,心里那个急啊,最后竟自缢身亡。
到了宋朝,避家讳变得更为讲究,也更为“严厉”。极端的例子自然多了许多。
刘温叟在历史上算不了什么大人物,如今人们再谈起他。一般都是提提他的“拒贿艺术”。他到朝廷做官之后,有个自称门生的人给他送来一车粮草。至于为什么送这玩意儿,大概是手头不宽裕送不起别的吧。刘温叟不肯收,可好说歹说都拒绝不了,最后只好同意把那车粮草留下。不过,为了保存自己的名节,也为了让别人知道行贿于他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他回赠了一套十分贵重的衣服给人家。价值是那车粮草的几十倍。
正是这个被人所津津乐道的刘温叟。在避家讳这件事上,不但跟自己过不去,还没少得罪人。因为老父亲的名字里有个“岳”字,他一辈子都没主动听过音乐,偶然听到那肯定是避之不及,而如果出于工作需要,不得不去参加一些娱乐活动,他会一连数月都没得好心情。至于华山、嵩山这些名山大岳,虽然机会多多,可他从不会去游玩。一次,有人在刘温叟在场的情况下执意要听丝竹(我国古代的笙等管乐器),刘温叟拦不住,居然失声痛哭起来。事后还坚决与那个冒犯了自己家讳的人断了交往。
相比刘温叟的激烈,北宋诗人徐积的做法要温婉许多。徐积有个名句,“旦喜胸中无一事,一生常在平易中”,这也可以看出,以他的性格,很难闹到刘温叟那个地步。徐积避家讳,行孝的意味要远远重于尊长。他3岁时就死了父亲,母亲亲自教他读“孝经”,他边读边想起父亲,常常都是泪流满面。由于父亲名字中有“石”,他没用过石头做的器具,在路上也从来不践踏石头,遇上石头铺的路肯定绕开走,如果实在绕不开,那就只得让人背过去。徐积的避讳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不方便,“徐积避石”却成为了美谈。当时的皇帝宋神宗还下圣旨表扬了他的孝道,并赐给他“织料和米粮”。
明朝谢肇涮的随笔札记《五杂组》中记载了一个因避讳而引发的笑话——钱良臣自讳其名,幼子颇慧。凡经史中有“良臣”字,辄改之。一日,读《孟子》“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遂改云“今之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一时哄传为笑。这则笑话虽不及后来的州官田登制造的“点灯事件”有名,但仍不失为“经典”。
不过避讳之事,也因人而异,即使在最为盛行的宋朝,仍有不刻意讲究者,北宋文坛的领袖级人物欧阳修便是一例。他的父亲叫欧阳观,他在写文章时的确很少用到“观”字。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毫无道理地遵循于此。在他的《与杜正献公》中有这样的句子:“延陵葬马,孔子犹往观之。盖君予于哀乐喜怒。必有可观,以为人法。”一连用了两个“观”字,毫不在意。更典型的是南宋理学家朱熹,他的父亲名朱松,而他从不忌讳、“松”字。
苦就苦了那些做不到像欧阳修、朱熹这样“洒脱”的人。因为要避讳。他们不得不时时小心,处处谨慎。闹闹笑话都还好,更头疼的是取名,倘若一不留神或者一时兴起用了“饭”、“衣”、“水”、“菜”等字,岂不把子孙后代的基本生活都给害得没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