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的树

2009-06-08 02:15桂文亚
少年文艺(1953) 2009年5期
关键词:玉兰树悬空砍树

桂文亚

2007年2月14日上午大约十点左右,我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好像是几个男人围在墙头外七嘴八舌地在讨论些什么,不一会儿。我又听到一种砍伐声,闷闷的。出力很大,不时又加上一些混着粗鲁笑声的话语。

村子里一向很安静。我家隔壁是一座阅览室,平常出入的都是些无声无息的读书人,就算巷道边有几个顽皮的小学生路过,顶多也是恶作剧地把空铁罐“哐当”一声扔进院子里跑了。再厉害些的吧,也不过是墙头几只老猫,恶声恶气地轮番互骂,只要一听见人的呵斥。也就卷起尾巴躲起来了……

免不了,要探个究竟。

这一看,竟让我急疯了一般地嚷起来:“先生!你们为什么要砍树?”

墙外这株生长了三十年的玉兰树,是我家这栋二层旧楼的守护神。正是在她岁岁年年、阴晴无缺的庇佑下,迎来了花香,迎进了雀语,还有初春的清香、炎夏的阴凉、深秋的静谧和寒冬的稳健。

凡是来拜访的朋友都会用羡慕的语气说:“这株玉兰树多美啊!她也让这栋楼房更古雅有气质了!”

每到这时候,我就会用一种主人般的、带点谦虚的语调回答:“哎!美是美,可是这树也长得够大的,尤其一到秋天落叶的时候,说什么也扫不完!干枯的叶子脆生生的,我老觉得自己在炒菜呢!我倒是想写一篇文章叫《炒树叶》。”

遗憾的是,我并不是这玉兰树的主人,我只是从小受她照顾的老邻居,何人种她养她,我全不知,她就这样默默地在我家的围墙外一住三十年!

“先生!这株树长在这里已有几十年!怎么说砍就砍?是谁让你们砍的?”

隔着墙,我连砍树的人都看不见。只好踮起脚站在花坛上伸长脖子抗议。

“市公所的命令,为了防台风,连旁边两棵树都要砍!”说话的人倒是说得挺轻松的。

这几棵树被四周的楼房包围着,一直都没事,有必要砍吗?而现在,竟然还加上两株英俊挺拔的树陪葬!这岂不是赶尽杀绝了吗?我据理力争。

没有任何人理会我的抗议和求情。几个大汉围着树干,说锯就锯,说砍就砍,动作又快又熟练。我冲到门口想搬救兵,但谁能救他们?打电话给市公所还是环保局?我又冲回后院,想来个拖延术,但任凭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终究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玉兰树哗啦啦一阵狂风横扫般地轰然躺下!

我站在院子里发呆,原先遮天蔽日的玉兰树不见了,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闪电,让我家那幢原本带有典雅浪漫情调的楼房,被剥了衣裳似的赤裸裸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人有人的命运,树也有树的命运吗?

不可思议!轰然倒地的玉兰树这时却缓缓升空了,在高楼巷弄间,她已是无根的玉兰,飘啊飘,荡啊荡,看起来是如此奇特而凄凉。她穿过高楼,掠过屋檐,“直立”在半空中,对这生长的故里做垂死的一瞥,也来不及与多年停歇过的好朋友:风啊雨啊露珠啊鸟啊蝴蝶啊蜜蜂啊甚至毛毛虫告别了。

接着,两株高及二层楼的活力槟榔也“起立”了:被悬空吊起后,僵直的身体在空中无助地移动……原来是巷道里一辆早已待命的工程车的吊缆越空而来,陆续钳住了他们停止呼吸的身体,吊起来,再狠狠地摔在地上!

刽子手!谋杀者!愚蠢的屠夫!冷血动物!

还我玉兰树和槟榔树!

我看着巨大的树干和枝叶像热带雨林一般挡在我家大门前的巷道里。工人们跨坐在树干上继续用锯子肢解他们的身体一段段、一截截,连枝带叶,统统堆进卡车。

2007年2月14日正午一时二十分左右,吊车、卡车、工人和砍下的树。全都离去得干干净净,地上留下的一些残枝碎片,不久也被一阵不知名的风给捎走了。

发生的这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猜你喜欢
玉兰树悬空砍树
秀才砍树(部级优课)
赶紧 [外一首]
摇醒玉兰树
校园的玉兰树
大宝小神探·山涧悬空城
玉兰树下
悬空的水
小猴砍树
只忙着砍树
江南悬空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