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人、花儿与鸟

田　犁

1

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在浓郁高大的树木环抱下，露出一块林中空地。空地上，围起高高的栅栏，栅栏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美丽的花儿。

花儿中央，有一所小小的木房子。

房子的小门动了两下，打开了，走出了一个小矮人。他扁扁的小脸。鼻子又小又尖又细，头上戴着一顶小绿帽子。

小矮人在栅栏门边坐下来。

来吧，亲爱的的鸟儿

只要有一枚金币

或者牺牲一根羽毛

森林里的鸟儿争相飞来，栅栏门前喧闹异常。鸟儿们吱吱喳喳地叫着，杜鹃送给小矮人一枚金币，野鸡拔下自己尾巴上一根漂亮的羽毛……然后，这些鸟儿欢叫着飞进栅栏里的花园。

花园里，阳光更加灿烂，花儿微笑着，一只只鸟儿在花儿头项飞翔着，唱着动听的歌。

栅栏门口，小矮人捧起钱盒，摇了摇，他立即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他扭头又瞅瞅插满了各种各样羽毛的瓶子，满意地笑了。

2

仍旧是这个森林花园。小矮人坐在栅栏门前，他已经守候很久了，却没有一只鸟儿来。四周林子里很静，阳光还是金灿灿的，花儿却一朵朵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小矮人也开始打瞌睡。

终于，有一只喜鹊飞来。

喜鹊：让我进来吧。

小矮人：你有金币吗?

喜鹊：已经没有啦。

小矮人：那就拔你的羽毛吧。

喜鹊：不能再拔了。这样下去，我就过不了冬天啦。

小矮人：(挥挥拳头)滚开!

“砰”的一声，小矮人把栅栏门关上啦。

3

月夜，森林在酣睡。一轮又圆又大的黄月亮游移在蓝海般的天空。花园里，有两朵花儿在低低谈话。

野薄荷：你没睡吗?

铃兰：是的。也许是因为月光太亮了吧?这些天夜里，我总是睡不好，大概是在想……

野薄荷：想那些花儿吧。其实，大家都在想。这些天，大家总是埋怨太阳光照射得太热，谁也不肯说是因为鸟儿不来，大家心情才变得不好，太寂寞、太烦躁了。

铃兰：芍药大姐一整天板着脸，我招呼她，她却不理我。野蔷薇脾气坏极了，动不动就要发火。

野薄荷：是呵，我们已经好久没听到鸟儿们的歌声了。以前那些日子，是多么快活呀。

铃兰：你说，鸟儿们还会再来吗?

野薄荷：不会了。他们再也没有金币给我们的主人，身上的羽毛也不能再拔了。

铃兰：唉!

野薄荷：唉!

铃兰：我们睡吧。晚安。

花园里又恢复了静寂。月光柔和地照着。过了一会儿，野薄荷听谁在轻轻叫她。

野薄荷：是你在叫我吗?

铃兰：是的。姐姐，我倒有个主意，趁主人睡着了，我们悄悄出去，到森林里去看看那些鸟儿不好吗?

野薄荷：呀，这可是个好主意。

花园里一阵轻微的骚动，那是铃兰和野薄荷在叫醒别的花儿。

月光下，一群花儿悄悄地挤出栅栏，扇动着花瓣的翅膀，飞进了森林深处。

4

夜空下的森林，高大的树木巨人般默默地挺立着，一轮又圆又大的白月亮挂在树顶，把皎洁的月光洒下大地。大山在沉沉的睡梦中。

白亮亮的月光里，却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情景：一群鲜艳的花儿在跳舞，几只夜行的鸟儿在卖力地唱着婉转的歌儿。

哦，再唱一支吧，夜莺

你的歌儿是多么地动听

瞧我们高贵的小姐蔷薇

她的舞姿真让人陶醉

不知不觉，月亮滑下去了，第一束黎明的光照进了森林。花儿匆匆向鸟儿们告别，她们必须要在太阳出来之前赶回去。

5

几只早起的鸟儿和往回赶路的花儿们相遇了。鸟儿们都很惊讶。

云雀：哎呀，你们怎么跑出来了，我们可好久没能看到你们啦，真想你们呀!

野薄荷：我们同样也很想你们呀。实在想极了，我们就偷偷溜出来，刚才同夜莺她们玩了一会儿。

喜鹊：你说什么?同夜莺玩了一阵。瞧夜莺她们多幸运。好啦，今天我先不去捉虫了，亲爱的花儿们，和我们一起联欢吧。

铃兰：哎呀，那可不行。

云雀：怎么，嫌弃我们吗?

野蔷薇：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只有晚上才能离开花园出来一会儿。太阳一升起，如果我们不回去，就被晒死了。

野薄荷：你们可以晚上到森林里来参加我们的联欢呀。

喜鹊：你们不知道，我们比不了那些夜行的鸟儿，一到晚上，我们就象瞎子一样，连动也不敢动，只能趴在窝里睡觉。

铃兰：那怎么办呀?

野蔷薇：是呀，怎么办呀?

野薄荷：哦，有了!你们可以到山外去吗?听说那里有人种花，也许他们不会像小矮人一样要金币和羽毛吧。

6

山下，一栋农舍门前。院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花儿，这都是人栽培的，有粉红的杜鹃、淡紫的紫罗兰，金黄的菊花……

鸟儿们快乐地呜叫着，飞向这些美丽的盆花。它们开始在花儿面前尽情地歌唱。它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活地唱歌了。

开始，那些盆花儿们有些惊讶，她们一朵朵仰起漂亮的脸儿，呆呆地瞅着这些鸟儿。过了一会儿，她们就完全沉醉在这歌声里了。可是，她们谁也不敢离开自己的花盆，跟鸟儿们亲近，更不敢跳舞了。也许，她们根本就不会跳舞。

7

花房的主人听到外面一片鸟儿的鸣叫声，便跑出来探头探脑地望了一下，就又回到屋里。

过了一会儿。“咣——”火光一闪，枪响了。鸟儿们羽毛飞溅，纷纷逃回森林。

鸟儿们再也不敢到山下这儿来了，它们恨这儿的主人，同时，它们认为是森林里的花欺骗了它们，把它们引诱到这个危险的地方。

8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小矮人栅栏里的野花们偷偷飞出来，她们来到鸟巢下。

花儿们开始跳起美丽的舞。

跳了一会儿，她们发现森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只鸟儿理睬她们，没有谁来欣赏她们的舞姿。

铃兰：唉，没有鸟儿们唱歌，我一点儿兴致也没有了。

野蔷薇：它们还在生我们的气吧。

野薄荷：我不想跳了，咱们回去吧。

花儿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便默默地往回飞了。

9

当花儿们从一株老桦树旁飞过时，突然发现树下蹲着三个奇怪的人。

一个又瘦又高，长长的胡子和头发一直拖到地上，他正烦躁地走来走去。这是风神。

一个矮墩墩地坐在那里打瞌睡，身上裹着厚厚的、毛茸茸的雪衣。这是雪神。

一个身上像刺猬般挂满珊瑚似的冰凌，他不停地眨着狡黠的蓝眼睛。这是霜神。

风神：唉，真急人。我们究竟还要等多久呢?

霜神：再熬一会儿，黎明一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一阵沉默。花儿们悄悄躲在树上，想知道它们三个要去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雪神动了一下身子。

雪神：我们把所有的花儿都冻死吗?

风神：当然，一点儿也不含糊。

雪神：我想，能不能留下一朵两朵的，我倒很喜欢那金黄的菊花。

风神：什么，你居然有这种怪念头，我们都是一副冰冷的心肠，绝对不该有同情心的。也许是这夜里太暖和，把你的雪心融化了吧。来，让我给你吹点寒风。

风神扑过去，紧紧抱住雪神，对着它呼呼地吹起寒风来。

“我们快回去吧!”这时，不知哪朵花儿轻轻招呼了一声。

10

花儿们匆匆飞回来，只见小矮人早已把花园遮盖好了。她们一朵朵回到自己的花枝上。

“睡吧，不会把我们冻坏的。”

“是的，我们的主人想得真周到。”

可是，这些花儿并没有睡着。

“我在想，山下的花儿怎么办呢?她们知道暴风雪就要来了吗?”

“我们应该想办法通知她们。不然，她们就通通会被冻死的。”

“求鸟儿给送个信吧，它们飞得又快。”

花园里又重新骚动起来，一朵朵花儿又离开自己的花枝，去森林深处找鸟儿们送信。

11

不一会儿，一朵又一朵花儿垂头丧气地飞回了栅栏。她们都带回了同样的消息：

喜鹊不肯送信。

云雀不肯送信。

哪一只鸟儿也不肯替花儿们到山下送信。

花儿们商量一下，最后决定，只有自己去了。

12

山下，还是那栋农舍前，盆花儿们正在酣睡。

“快醒醒，暴风雪就要来啦!”

“快醒醒，暴风雪就要来啦!”

盆花儿们被叫醒了，她们非常吃惊，院子里立刻喧哗起来。

屋子里的主人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了，他跑出来一看：哦天气不对头，刮冷风了。

于是，他便慌慌张张地把盆花往屋里搬。

13

花儿们放心地要回去了。

可是，盆花们告诉她们，这附近还有一座花园。她们一定不会知道暴风雪到来的消息，希望能去通知她们一下。

花儿们想了想，只好这么办啦。于是，她们就向那座花园飞去。当她们通知完了那一座的花儿之后，那里的花儿们又告诉她们，这附近还有另一座花园……

这样，花儿们就一一通知下去。

14

黎明的曙光照进了森林，虽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已经到处是白亮亮的了。

这时，一群花儿飞进了森林。她们是刚通知完最后一座花园回来的。

寒风已开始吹得树枝呜呜地响。

雪也飘下来了，而且越下越大。

野花们拼命地往回飞。可是，她们越来越没有力气了。终于，一朵朵跌落下来，躺在雪地上。

雪花一片片砸在她们身上，不一会儿，她们就被埋在雪下面了。

15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小木屋的门被推开，小矮人走出来。

当他一看见眼前一片光秃秃的花枝，惊讶得半天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气得钻进小木屋，关起门来就睡了。

他整整睡了一个冬天。

16

第二年的春天来了。

松树、柞树、桦树都披上了绿装，连小矮人的小木屋顶上也摇动着几株嫩绿的小草。

小木屋门前，刚醒来的小矮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眼前是一片干枯的花枝。

似乎传来一声鸟叫，他立刻四下里寻找。

小矮人很快就失望了，这里没有美丽的花儿，鸟儿们也不会再来了。他感到说不出的寂寞，此时，多么想再听听鸟儿们的歌唱啊。

17

忽然，小矮人惊喜地站起来。他看见一群花儿正向这里飞来。

小矮人赶紧过去把栅栏门打开。

呵，正是自己的那些美丽的花儿呀!这一朵是野薄荷，那一朵是铃兰，还有金丝桃、野蔷薇……她们在阳光下扇动着粉红的、紫色的、金黄的翅膀，快乐地飞舞着。

可是，花儿们在栅栏前只逗留了一小会儿，就飞走了，飞进了密林深处。

18

小矮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花儿飞走了。他伤心极了，一下子仰脸躺在地上哭起来。

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他的脸上。

他摸起来一看，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头上响起一阵快乐的鸟叫，接着，又有一颗种子落在他的身边。

鸟儿们衔来了一颗颗花籽，那是从山下花园里要来的。

19

森林里又成了喧闹的花的世界。森林里还有了会飞的花儿——漂亮的蝴蝶。

小矮人痛痛快快地把他的栅栏拆除了。他在花丛中追逐着蝴蝶，沉醉于鸟儿的歌声中。

(摘自《童话报》1988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