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徐徐
一般来说,一个人一生之中,最难忘或最温馨的记忆,往往都发生在处境最窘困之时,比如我。
儿时,家贫,加之我和大哥都读书,家里糟糕的经济状况日益捉襟见肘,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一年之中难得有好菜、荤菜上桌。我们最大的奢侈便是能在那些日日都见面的素菜里多看见些油星。
而对油星表现出明确的口馋的欲望大概是在我七八岁时。当时我刚上小学,比我大4岁的大哥上初一,由于中学离家很远,中午必须在学校买饭吃,又因为学校食堂里的菜贵,为了省钱,大哥每天都用一个小瓶子,从家里带菜去学校。
记忆中,大哥每天都起得很早,将头夜剩下的米饭,用刚煮开的稀饭汁一浇,然后就着同样是头夜剩下的素菜吃下。最后,再将没吃完的素菜用一个小瓶子装起来,带到学校去。此时,最诱人的莫过于当小瓶里塞满菜后,母亲从橱柜里舀出一小勺猪油来,均匀地洒在那些菜的上面。这是一种特有的优待,除了大哥能享受到,其他人一律只有看的份,羡慕煞了我和小妹。大哥曾偷偷夹了一小块洒了油的菜给我吃,那味道果真好得无法言说!于是,每次看到母亲舀猪油时,我都要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次:好好学习,争取跳级,好快些上初中,享受同样的优待。
跳级没有成功,几年后,我按部就班地上了初中,此时的大哥已经考到外地去了。母亲把当年大哥用过的那个装菜小瓶子,重新拿了出来,洗净给我。她像当年对待大哥一样对待我——在我将菜塞满小瓶时,从橱柜里舀出一小勺猪油,怜惜地为我洒上,那些泛着银光的滴滴油星,居然是母亲和家给我的最大慰藉和温暖!
当寒冬来临时,那些浇在菜上的猪油,会凝固成一层白霜,如同母亲那日益增多的丝丝白发,我用刚从食堂打回的热饭,将它焐化成一粒粒晶莹透明的油星,散播在菜叶之间——在那个生活物资极度贫乏的岁月里,那些闪亮的油星,成了母爱的全部注脚,而这种注脚也同样延续给比我晚几年上学的妹妹,直到我们都跳出“农门”,走向都市。
母亲以自己的不偏不倚,逐一诠释了她对每一个子女的深深爱怜,也使我懂得,原来,母爱从来都是在尽力保持公平的,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她的爱从无厚薄和卑微之分。
(编辑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