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辉
北风凛冽,寒流阵阵,2008年的春节特别冷。本想蛰居,五六位“老学生”的来访却让我宁静冲淡的心澎湃热烈起来。他们是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时带的学生,那时他们不只是一般的“后进生”,绝对是人见人怕的“刺头”;但现在,他们一个个脸上写满愧意,表达自己以前少不更事惹下的一桩桩“祸事”。我们促膝谈心,聊起往事,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1997年,我到深桥中学工作。《烛光里的微笑》这类电影看过太多了,感觉自己满腔的热血已经快沸腾了,我决定大干一场。可没有想到,我面对的学生比想象的更加难以“剃头”,现实和理论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桌椅缺掉的“腿脚”成了他们手中的“少林棍”,舞得虎虎生风地挥向自己的同学;学校有时更像避暑山庄,他们来此只是为了上课时“鼾声一片”;经常收到这样的“告状”——“老师,××骂我的爸爸”“××向我吐唾沫”……真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啊,难道这就是我的青春我的理想?但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迟疑不能退缩。
于是,“攻坚战”开始了。几个小家伙被我请进办公室,站成一排,我则安坐如山,一言不发,目光犀利地一遍又一遍对每个人扫射,直到他们脸红耳赤才善罢甘休。心理攻势结束,是舌战的时候了,我便又是摆事实讲道理,又是从正反两个方面对比论证,挖根源析危害指方向,直讲得他们不住点头连声说是。最后又是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的肩膀,给他们戴几顶高帽,夸他们机灵聪明,如果认真学习,前途将如何光明。学生后悔不迭又满心高兴地走了,我的工作初步告捷。
可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便想大功告成,那是理想状态。班级总有几匹难驯的烈马,让我孤独无助、伤心彷徨。但是,我没有灰心绝望。“叶大侠”绝对桀骜不驯,他上我的第一节课,也许是为了表示激动之情吧,拼命擂打着课桌;接下来不断有泣涕涟涟的女同学来告他的状,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当时,我的“狮子吼”神功绝对摄人心魄,我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已经完全顾不上这法律那规定了,那一刻我心中只有浩然之气只有正义不倒的信念。不过,他却初步被征服了。后来才知道,他烧过呵斥过他的人家的草垛,提刀追过不承认他是龙头老大的同学,拿起打火机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燃烧刚刚发下来的不及格的考卷。行走江湖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他,到我这里却栽了跟头,当然不会甘心,他准备了一把刀在书包里,随时准备发飙。只是还没来得及使用,他就急性腹痛了。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把他送到几百米外的诊所,又用自己那辆老爷车猛踩几公里路把这位“大侠”送回家。后来他不但和我一笑泯恩仇,还成了我的超级粉丝,经常“追随”我挨家挨户地家访,一起被某家突然窜出的狗追得气喘吁吁。
那时的我,连做梦都想把班级带好,对学校也是一往情深。深桥中学太落后了,我们为了它旧貌换新颜已经征服了一座座“阿尔卑斯山”(其实是小土堆),平整了无数的坑坑洼洼;可是,我有一个绿色的梦,就是让操场在来年的春天绿草如茵,这样做广播操时就不会“大风起兮尘飞扬”了。怎么办?我像三军统帅一样带领我的兵到山上捋草籽。夕阳映红了他们的小脸,他们那样执著那样小心翼翼地把一口袋一口袋的劳动成果交给我,然后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凯旋,把希望撒满整个操场。现在用所谓“成熟”的眼光看,我们那时很傻,但是,这种傻劲在我记忆中却是永远的珍宝。多少次回首,我都心潮起伏热泪盈眶。
案上的电话响个不停,我也接得不亦乐乎。从教十几年了,清贫平淡的生活中最值得欣慰的是来自学生的一个个电话一条条短信。经济时代,纷纷扰扰的尘世,很多人崇尚实惠,我却愿意永葆一颗赤子之心,把这一份份温馨当作永恒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