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昌
王小波在《三联生活周刊》写过一篇文章《拒绝恭维》。行文之间纵横捭阖,如饮醇浆,放下书卷,不仅要发出金圣叹之“不亦快哉”之感。痛快之余,又开始浮想联翩,拒绝恭维的主语应当是谁,即谁应当拒绝恭维?
恭维是一种人生的态度。我们都喜欢恭维,即使自己一无是处,那么只要别人用了0.0001的恭维,我们的脸上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此事用不着遮掩。据我观察,如果女人想要得到这样的恭维,那么就让她到服装店,老板一定会说出让其心仪的话,你要是胖了,就会听到“肥大凉快”;你要是瘦了,就会听到“瘦小利索”,总之,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
恭维如果出现在平等主体之间,不失为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主体不平等,恐要认真研究一番。因为主体不同,恭维之后的后果也就不同。据野史记载,中亚古国花剌子模有一个古怪的风俗,凡是给国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给国王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赏罚如此,谁还会给国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
其实,不仅是国王,各级官员同样经不得恭维。小时候读过《皇帝的新装》的童话,“一丝不挂”的皇帝却得到了一片啧啧的赞叹。我为皇帝感到悲哀——得到的是恭维,失去的却是自己人格的尊严。文化大革命时期,天底下是一个声音,归纳一下就是两个字“恭维”,结果我们得到的是十年灾难。马寅初在建国初期提出了“人口控制论”,只是因为和领导的“人多力量大”相左,搞得家破人亡。弃听逆耳忠言的结果远不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自慰。如果是平民之间恭维一下,即使是忘乎所以,至多是喝上几两白酒,发上一阵酒疯,与世倒也并无大碍,官员要是得到的恭维过头,遭殃的恐怕就是我们这些百姓。毕竟官员们都或多或少手握一定公共权力,这些权力甚至可以翻云覆雨。读史的时候知道春秋时期有一个赵简子,很会拒绝恭维。他手下有一个大臣叫鸾徼。赵简子喜好音乐,他就会召来歌女,说是可以陶冶性情;赵简子喜好建筑,他就会建亭台楼阁,说是可以登高望远。结果赵简子下令杀了鸾徼。理由就是他的恭维只会助长我的过错、损害我的善行,我身边的好人越来越少了。如今,放眼望去,如赵简子这等聪明的为官者仍属难能可贵。我们听到的、看到的总是成绩,批评之类的话只是“学习不够、修养不够、力度不够”而已。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片高楼之下,不少藏污纳垢;GDP世界领先,百姓却是看病难、就学难、住房难,贫富差距已超过了世界公认的警戒线。这里有官员的错,也有我们的民族恭维官员已经成为习惯的错。官员经不起过度的恭维,清醒冷静的官员更能为我们百姓服务。
官员的恭维是谁给的?是我们这些善良的老百姓。我们只知道恭维会到得一些个人的、片刻的、短暂的好处,却没有想到更加长久的、无法弥补的灾难。在西方情况就是迥然不同,克林顿领导美国人民创造了不斐的业绩,但是美国人并不买他的账,遇到了莱温斯基的绯闻,照样扭住不放,成为了美国第一个受到弹劾的总统。他们知道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你是我们选上来的,你就得为我们服务,来不得半点过错,你不愿意做这个总统,我们可以选另一个,愿意坐这把交椅的人多的是。我们喜好恭维的习气由来已久,由于善于恭维而一时春风得意,最后遗臭万年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是要改变起来并非一日之功。看透皇帝新装的人最后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让那些见多识广的大人们颇为汗颜。由此看来,单纯并不一定是坏事,“用儿童的眼光去观察世界,我们的生活会很美好”。而我们这些渐渐长大的人们,在世故的帮衬下,学得一天天油滑,一天天聪明,一天天认识、学会、习惯恭维。结果愚弄了官员,也愚弄了自己。
说了半天,下个结论:官员要自觉拒绝恭维,官员不自觉,民众应当自觉,不要把恭维不恰当地送给我们这些“人民的公仆”。■
图:陆华编辑:卢劲杉lusiping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