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靖诗歌

李天靖

观音山上

一刹那的梦境

千年过去

失眠于观音山

母亲与我突然赤脚奔跑

在少年、童年的

光轮里

仰面欢叫

整个天空密集的雁阵

从南方飞来

刹那 春天了

哪是忘却的飞行？

观音不语

安详、慈爱、端庄、微笑

一座山渐渐隐去

失眠在永远的观音山——

不知在哪里

静物的恐怖

不料大厅的

一把椅子突然变脸

提刃劈来

当然，出水的脚丫子

失足滑去

立时血流如注

满是挣扎爬起的血印子

像走向死地

回看这把椅子

它内心的残忍、暴力

给我莫名的惊恐

不止是脚丫子

去了医院一针一针

绞了十几针

忍痛时想到

悬崖蹦极隐匿的地心

止水微澜

甚至女儿回来说

隔夜在梦中她突然听见

我一声呼叫而惊醒

医院传言

一面湿漉漉的墙猝然将

一洗浴的年轻男子

拍死——

搁在那椅子上的脚丫子

一日从阳光中醒来

忽大悟

诸因的花结果

与这把椅子何干

疼痛像附着的巫渐渐散去

当街砸下白炽的火

毒日头

当街砸下白炽的火

车站唯一的避难所

是一根电线杆子

20厘米宽的影子一点点拉长

不断有候车客

当我跨上一辆驶来的公车

即有人补入且微笑

目送我渡向火

万物，我相信它的

至善至美

车至西藏南路

一袭黑袍相拥的情人

像火焰的雕塑

影子被慢慢焚净

一街车马

亦披上火衣

蔷薇的光瀑

昆明六月的荷

有点狂狷，只不见花开

不见你了，于坚——

石街上步行

代替谁的思考

怕惊了花儿

出了翠湖

径自上了云大的山道

猝然被蔷薇垂落的

光瀑击中

扶我涉过幽暗的水

寻那勒石的手

邈远的心打开每朵紫光

忧伤来不及告诉你

一座城走进郊区植物园

一座城走进郊区植物园

须沐浴瘦身、凝神屏息，不惊动

宁静的啼鸣

密一针、疏一针

百媚宛转蔷薇、木兰、杜鹃

草药，蕨类

甚至松柏

织成一个锦园子

僧人入定衔一粒桂子

携鸟声潜入，根系的土地

血的脐带供奉

红菩提、白菩提

蚊母树、九叶树

莲叶、荷钱，鸟声于林深不知处

掠过荷塘盛开的刹那

秋虫寒蛩、含羞草越过

平仄的老篱笆

伸出蜃气

那朵婚纱里的并蒂莲

一座城

在体内撞见了自己的前身

脆弱的幻象

带不走蚂蚁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