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治江
匪首托鹰
光绪三十年,大清朝走到了末路,全中国都找不到一个太平的地方,四川省一个名叫太平镇的地方,更加不太平。为啥?附近的牛头山上聚集了一帮土匪,打头的叫马三棒,是个独眼,他武艺高强,为人凶残,为了补他独眼的视力,每打死一个人,当即把这人的眼珠挖出来,泡在酒里喝下,知道他的人,没有不怕的。
偏偏有不信邪的人,这天,镇上一个叫李清的二赖子喝多了酒,竟然在酒馆夸下海口,说他要灭掉马三棒,为民除害。
酒馆的人听了李清的话,全都哈哈大笑。谁都知道,李家本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就因为出了李清这个败家子,几年下来,给他败得只剩一间月亮点灯风扫地的小破屋。他三十大几的人,连个老婆也讨不上,尽管到了这田地,还是成天胳膊上架只鹰,四处游荡,从来不务正业。镇上的人教育孩子,总是说:“千万别学李清那个败家子!”
第二天,有个人在街上遇到李清,笑嘻嘻地问:“李大少爷,你准备啥时为民除害?”李清白眼一翻:“我啥时说过要为民除害?你别害我!”
这天早上,马三棒的马队突然冲进了镇子,马三棒骑着匹高头大马,右手提根铁棒子,左臂上架一只鹰,横在大街正中,吼道:“哪个是李清?快给老子滚出来!”
这时,李清正在一家小酒馆喝酒,有人急匆匆跑来喊他:“你还不快去!马三棒点名要见你,你要是不去,镇上的人全得遭殃。”
李清一听,双腿便筛起糠来,好不容易跟人走到马三棒跟前,马三棒问:“你就是爱玩鹰的李清?”
李清连忙点头:“在——在下就是。”
马三棒接着说:“你很能吹牛!”
李清一听,双腿又抖了起来,说:“没,我没吹牛呀!”
“没吹?那你怎么说没有你熬不熟的鹰?”
所谓“熬鹰”,就是把捉来的野鹰,去掉它的野性,让它服人管。李清听马三棒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说:“熬鹰?那倒不是吹的!”
“好!”马三棒说着,从部下手中拿过一只鸟笼,指着关在里面的一只鹰,说:“这是我刚得的一只红鹰,怎么熬也不熟,你给我把它熬熟了!”
李清接过鸟笼,点头哈腰地说:“只要三十天,我一定把它熬熟。”
马三棒接着问:“你要是熬不熟,咋办?”
李清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马三棒,说:“要是熬不熟,就—”
马三棒狠狠地问:“就怎么样?”
李清突然抬高声音,大声说:“就挖我一只眼,给马三爷下酒!”
“好!”马三棒一挥手,带着马队疾驰而去。
人们纷纷围上来,有说李清自寻死路的,有骂他为虎作伥该死的,也有摇头叹息的,李清就像没听见,他提起鸟笼,哼着小曲,一摇一摆地回到小酒馆,继续喝他的酒。
喝完酒,回到那破屋,李清盯着笼中的鹰,喃喃地说:“宝贝,我们开始吧,我熬你,你也熬我……”
熬鹰的基本方法就是控制住它的食物量,同时死死盯住它,不让它睡觉,直到它熟悉了人的气息,不再怕人,还能听人管教。这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得通宵达旦紧紧盯住它,当然,熬的人自己也不能睡觉。李清从来不请别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直到把鹰熬熟。
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二十五天也过去了,每次有人问李清把鹰熬熟了没有,李清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浪子出手
离马三棒约定的时间只剩两天了,半夜时分,李清突然登门拜访镇上最有威望的王老爷,问:“要是我灭掉了马三棒,你会咋待我?”王老爷盯着李清,上上下下打量好半天,说:“要真是那样,我会在十字街口给你立块碑,如果灭了他你还活着,我就给你买房买地,再娶房媳妇。”
李清说:“这些我都不要,如果我灭了马三棒,我只要全镇人不再叫我‘败家子!”
王老爷好奇地问:“你怎么像变了个人?”
李清叹口气,说:“成天让人指脊梁骨的味道真不好受,我也要好好做回人!”
约定的时间到了,这天中午,马三棒带着马队风一样扑到镇上,不一会儿,十字街口便围了好多来看热闹的人,却唯独不见李清。
马三棒吼道:“把李清叫来!”
这时,李清拎着一只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了,马三棒一见就大声问:“鹰呢?我的鹰你熬熟了没有?”
“熟了!”李清扬了扬胳膊,只见马三棒交给李清的那只鹰稳稳立在胳膊上,还戴着一顶皮帽,遮着眼睛,马三棒接过鹰,说:“好,我看看!”他动手揭开鹰头上的皮帽,便见鹰两眼发光,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高兴地说:“好—”
不料,他“好”字还没说完,那只鹰突然一振翅,像支箭一样,“嗖”的一声便朝天上射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过了好一阵,围观的人们才回过神来:这鹰哪里熬熟了,明明还是只野鹰嘛!
马三棒气得指着李清直吼:“你的眼珠子是你挖,还是我动手?”
“这—这—明明是熬熟了的嘛,怎么又飞走了呢?”李清一屁股瘫坐在地,话也说不顺溜了。
马三棒接着吼:“好好一只鹰,让你弄飞了!你怎么交代?”
突然,李清像是激发了血性,大声吼道:“拿碗来,我自己挖!”
马三棒手下一名喽罗下了马,从旁边一间铺子拿了只碗出来,递给李清,李清把碗放在地上,提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酒,说:“马三爷,我没有把鹰熬熟,赔你一只眼珠,不过,我想讨一个赏。”
马三棒问:“你没熬熟鹰,本来就得挖眼珠子,还想讨赏?”
李清说:“我送你一个养眼的法子,难道还不能换个赏?”
马三棒不耐烦了:“什么法子?”
“这鹰虽说飞走了,可我跟它四目相对熬了二十多个晚上,我这眼珠吸收了它眼睛的精气,你吞下我这眼珠后,再蘸着碗里的酒,在好的右眼眶周围抹上几圈,你的眼睛以后就跟那只鹰的眼睛一样亮了,你说,用了我这法子,你是不是该赏我?”
马三棒从口袋掏出一锭银子,抛给李清,说:“好,赏给你!”
李清又灌下几口酒,再把酒倒满碗,叉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猛地向左眼戳去,一把将眼珠子抠出来,放进碗里,端起酒碗递给马三棒:“三爷,请!”
“有种!”马三棒端过酒碗,一口把那带着血的眼珠吞下,又蘸着碗里剩余的酒,在那只好的右眼眶周围画了好几圈,扔下碗,仰天大笑。
突然,刚才那只鹰箭一般从天空俯冲而下,朝马三棒直扑过来,只听一声惨叫,马三棒唯一的那只好眼珠被生生啄了出来,痛得他扔了手中的铁棒,一把捂住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李清一把捡起地上的铁棒,使出全身气力,猛地将马三棒打落马下。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好多年轻后生,挥舞大刀长矛,朝着马三棒的喽罗扑过去,眨眼工夫,那些喽罗一个个从马上跌下来,束手就擒。
那只鹰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李清胳膊上……
揭开谜底
从此,太平镇再也没人喊李清“败家子”了。王老爷送了块地给李清,让他像别人一样自食其力,没过多久,在王老爷撮合下,李清还娶了个媳妇。
这天,王老爷又跟李清聊起灭掉马三棒的事,他悄悄问李清:“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控制那只鹰?”
李清笑笑,说:“也没啥,我只是在酒里掺了些田鼠尿。”
王老爷不懂了:“田鼠尿有用?”
李清说:“田鼠尿里有一种东西,只有鹰能看到,所以,鹰抓田鼠一抓一个准。那天,我骗马三棒把酒抹在自己眼眶上,他那眼珠子在鹰眼里就成了一只田鼠,一下就被鹰啄了出来。”
很多年以后,王老爷在城里上大学的孙子看到一份资料,上面说,田鼠尿能发出一种特别的红外线,鹰对这种红外线特别敏感,相隔很远都能看到……
(题图、插图:黄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