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风物二题

刘晓林

媳妇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海南岛上多矿泉水,喝着矿泉水成长的海南媳妇,与生活,也是营养丰富。

海南不大,按照媳妇的特点,可以划分为四块。一块是文昌、琼海,一块是定安、海口,一块是儋州、东方,一块是万宁、陵水。文昌市、琼海市一带的媳妇,贤惠,旺夫,在家里,极少与公婆或夫婿闹得乌烟瘴气;在外面,也少与邻里四舍弄得鸡飞狗跳。倒是听说她们有一标准:养夫,媳妇服侍丈夫,在她们看来是天经地义。哪个能把丈夫侍候得舒舒服服,养得白白胖胖,哪个就是能媳妇;哪个善待公婆,能让公婆安度晚年,尽享天伦之乐,哪个就是俊媳妇;哪个与人为善,把邻里关系处理得顺畅和谐,哪个就是俏媳妇。在这一带,很少发生刑事或治安案件,偶有几起,也多是外地人流窜作案。定安县、海口市一带的媳妇,漂亮,本分。海南人把定安的女子叫“娘子”,是一种褒奖,意思是人长得漂亮,一个个要么水汪汪的,要么机灵灵的,人见人爱,秀色可餐。定安女子的美,不单单在长相,还在心地。是一粒开花的种子,种下去,就能开出美丽的花儿。定安与海口交界,共饮一方水,谁渗透了谁,说不清楚。在定安县、海口市一带,多见两口子恩恩爱爱,耳厮鬓磨,把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倒是很少听说,某某人红杏出墙,无中生有,时不时招惹来一身是非。儋州市、东方市一带的媳妇,勤劳,朴实。在乡村,经常可以看到媳妇驾了牛,扶了犁,耕田耙地,一个人在田地里挥汗如雨,也不催在某个旮旯里喝“老爸茶”的丈夫搭个帮手;在海边,丈夫驾了小船,把前时撒下的鱼网拖起来,扔到岸边后,提了桨,回家喝茶或睡觉。媳妇就带着娃娃们,像是采蜜的蜂,叮在海边撕撕扯扯,撕扯出一沙滩的“谁说女子不如男”。有人曾问这一带的媳妇:怎么就这么惯着丈夫呢?媳妇们边掂量着手中幸福的日子,边回答说:他们也不容易呢,海里地里,风里雨里,总得替他们挑些担子吧!万宁市、陵水县一带的媳妇,勇敢,能说。在海南,评说起万宁和陵水,多有人称其为多事之地,一根鸡毛,争来吵去,搞不好就弄到了省里。其实这过于片面,万宁的媳妇勇敢,跟着丈夫驾了渔船出深海,就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一样。这样的经历,自然是要造就一些秉性的。

一是一,二是二,谁把一说成二,那就不对,那就要纠正,有理走遍天下,怕个什么呢!当然,说万宁、陵水一带的媳妇勇敢,能说,不是说她们瞎勇敢,胡乱说,她们心里都有一个本本,为伦理道德划分着条条框框的本本,它就像一块碧玉,容不得丝毫的瑕疵。有瑕疵,就得剔除,齐心协力,坚持到底,要不碧玉就失去了其最大的价值。这一带的媳妇,只听说过她们的嘴狠,倒是很少听说她们的心狠。

广告里说,海南人长寿,是海南的水好。我总觉得有些牵强,如果把海南媳妇的品德作为长寿的理由,倒显得更为确切些。一副好心肠,不但自己健康,还能让与自己生活的人也保持健康,长寿,也属情理之中了。

茶道

海南有茶道。有此一说,非我凭空妄断,而是海南的茶客们缔造出来的。临街的一间小店,延伸出门的数张茶桌,一壶茶,将男女老少们聚在了一起,或高论时政,或窃语世俗。沸水煮茶,闲谈晒日,一幕相得益彰,日子就缭绕在曲水流畅中,淡雅芳馨。

前一截描述,仅为茶相,是海南茶客们缔造出的茶道宏观之景。茶道,蕴藏其中,不深不入,难以体味。数年前的一天,路遇岳翁,问其去哪,岳翁火急着忙地说去喝茶。我情不自禁地摇摇头,说见你经常赶着去喝茶,一坐就是半日一天,不嫌累!本来疾行的岳翁生生钉住了脚步,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累呢,乐着呢!我疑惑满面,岳翁嘿嘿一笑,说你跟我去喝一回,包你不累!我还在犹豫,岳翁已不由分说,扯了我走进一个临街而就的茶店。时间尚早,茶客们却已云聚桌边,海阔天空地各得其所。随岳翁找到他的茶友后围桌而坐,一番寒喧,大家似是步入了正轨。张三说,昨天看报纸,某某县的书记被抓了,贪污!你们说,贪污的人怎么就抓不完呢?李四接上了话,说依我看,贪官都怕死,抓一个杀一个,看他是要命还是要钱!岳翁摇摇头,长长地“唉”一声,说仅仅杀也不是个办法,哪个人没有贪欲,只不过大小不同。依我看,不如把当官的工资涨得高高的,知道贪污犯法,自己有了,就不用贪了。岳翁的话,马上被张三反驳:你说的也不是个办法。工资涨得再高,想贪的还是想着法子地贪,有了一万想十万,有了十万就想有一百万!听着他们的高谈,我有些吃惊,因为那段时间,社会上似乎正在就如何防贪反贪争论不休,而张、李及岳翁的见解,正好吻合当前的两种观点:高薪养廉、重惩治贪。因为对此有点认识,于是也插言:我看呀,两步走,第一步是减少当官的,官少了,贪官不也跟着少了嘛!紧接着走增强当官人收入的透明度,在收支上把他像照鸡蛋一样照着,看他怎么玩障眼法!行了行了,不说了,我们管不了他们的良心,管好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张三断然插进一句话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彩票分析纸接着说:你们看看,我运气不好,昨天的彩票,就两个数没对上,要是对上了,我就不再只请你们喝茶了!李四把头凑到了张三铺开的彩票分析纸前,说分析分析,下一期头尾重点是哪几个数!我看见岳翁也把头凑了过去。虽然我很少买彩票,也根本上不相信彩票还有规律可循,但我也把头凑了过去。我认为,日子在把玩我们,我们玩玩数字,是不是也很有意思呢?虽然那些在茶桌上经过分析得出的彩票数字,不可能左右我买彩票的数码,但我还是从那时起决定:经常来茶桌前,与茶客玩玩时间,玩玩故事,玩玩数字,玩玩……

太阳一晃到了头顶,岳翁和茶友们散了,与我一起回家。路上,我终于问起了一个一直令我迷惑不解的问题:你怎么一直喝白开水,没泡茶?岳翁笑了笑,回答说:我不能喝茶,喝了睡不着觉!我恍然大悟:海南茶道,轻品茶味、遵茶礼,重寻茶趣、觅茶欢。如岳翁诸人,海南岛上比比皆是,故得以形成气候。

公元760年,唐人陆羽著《茶经》,祖先们由此将茶道繁衍得深邃悠远,极至巅峰。书上说,荼道是一种以茶为媒的生活礼仪,也被认为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它通过沏茶、赏茶、闻茶、饮茶,增进友谊,美心修德,学习礼法,是很有益的一种和美仪式。《茶经》的茶道严谨细致,海南临街的茶客们没功夫琢磨,自立门户一一闲散自如,煮世俗琐事,品百味人生!窃想,此莫不是海南的茶道?莫又不是中国茶道的一叶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