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礼貌原则的运用来看袭人的心机

徐 菲 彭有明

摘要：通过对《红楼梦》中袭人的会话进行穷尽性地分析，我们发现，袭人善于运用礼貌原则向地位高的人表示自己友好、恭敬的态度，同时袭人还善于在与人谈话时巧妙地运用礼貌原则。以此为自己塑造了“温柔和顺、至贤至善”的忠仆形象，以此巩固自己在贾府的地位，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说明袭人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关键词：袭人；礼貌原则；心机

中图分类号：1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111(2009)04－029－03

作者：徐菲，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对外汉语0601本科生／彭有明，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湖北，黄冈，438000

目前人们对《红楼梦》中花袭人这一人物形象的研究主要是从文学的角度进行的，还有一些是从管理学和其他角度进行研究的。总体来说，前人对于花袭人这一人物形象的看法是：她忠诚温顺，但是城府颇深，有着强烈的争荣夸耀之心。比如，李春媚(2005：43)认为：“袭人用心深细，颇有城府，因此她的语言总不那么坦直爽快”。再如，孔令斌、庄婉文(2006：53)认为：“袭人最终要寻出奴隶的美，无非就是要做宝玉的姨娘……袭人千方百计的贯彻贾府统治者的意图，既是要为了讨好贾母、王夫人，也是为了自己这个未来的‘屋里人有依靠”。《现代汉语词典》中对“心机”一词的解释是心思、计谋。经过穷尽性的调查分析，我们发现在小说《红楼梦》中袭人的会话一共有150处左右。经过对一系列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我们认为，袭人的心机首先表现在她对地位高的人非常礼貌，对地位低的人则不太礼貌或者非常不礼貌；其次还表现在她可以灵活的运用礼貌原则解决问题、化解矛盾，巧妙地达到自己的目的，即为自己能成为宝玉的妾打下基础。

在这里，我们将袭人的会话对象按辈分分为三大类，又按照身份分为主子和非主子。在每个小类里将运用礼貌原则的情况和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进行分析和对比，得出结论。

一、与长辈谈话的礼貌程度

(一)对贾府里长辈中的主子

袭人与长辈主子的对话一共有5处，其中运用到礼貌原则的有5处，占总对话次数的100％。袭人在王夫人等人面前一直竭力地为自己营造忠实、和顺的奴婢形象，所以在与她们进行会话时都会非常严格地遵守礼貌原则的各项准则。下面我们举例进行分析说明。

①那袭人同了王夫人到了后间，便跪下哭了。王夫人不知何意，把手拉着他说：“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有什么委屈起来说。”袭人道：“这话奴才是不该说的，这会子因为没有法儿了。”王夫人道：“你慢慢说。”袭人道：“只是奴才想着，太太看上去宝玉和宝姑娘好，还是和林姑娘好呢?”王夫人道：“他两个因从小儿在一处，所以宝玉和林姑娘又好些。”袭人道：“不是好些，”便将宝玉素与黛玉这些光景一一的说了，还说：“这些事都是太太亲眼见的。独是夏天的话我从没敢和别人说。”王夫人拉着袭人道：“我看外面儿已瞧出几分来了。你今儿一说，更加是了……”……王夫人道：“倒是这件事叫人怎么样呢?”袭人道：“奴才说是说了，还得太太告诉老太太，想个万全的主意才好。”

在例①中，袭人首先运用了谦虚准则，表示自己只是个奴才，本来不该说那些话，但又出于对宝玉的担忧不得不说。礼貌原则的运用让袭人从一开始就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接下来她又引导王夫人说出对宝玉黛玉关系的看法，然后再说出自己的观点。袭人在这里运用了赞同准则，与王夫人在对宝钗黛关系的认识上达成一致。接着袭人又运用了谦虚准则，说她能做的只是提出看法，最终能解决问题的还是王夫人自己。礼貌原则的运用使袭人从这个问题中及时脱身，既尽到了自己的义务，也为自己树立了好形象，又没有越权。在袭人与地位较高的主子的会话当中没有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说明她明白这些人对她的命运起着决定性作用，她善于通过博取他们的好印象来为自己的将来做铺垫。

(二)对长辈中的非主子们

袭人与长辈中的仆人们一共有9处对话，都没有刻意运用礼貌准则的情况，违反礼貌原则的有3处，占对话的33.3％。

②(老祝妈)又笑着说道：“今年果子虽遭踏了些，味儿倒好，不信摘一个姑娘尝尝。”袭人正色道：“这那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上头还没有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

在例②中，老祝妈热情地请袭人品尝园子里新出的果子，袭人却摆出管事大丫头的架子来把她训斥了一顿，完全不顾及她是长辈，这与她对长辈主子的态度完全不同，违反了礼貌原则。这体现了袭人的心机。

袭人在与长辈主子的谈话中较多的运用了礼貌原则，运用了礼貌原则的比例为100％，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为0；对长辈的仆人运用礼貌原则的比例为0，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为33.3％。这说明袭人善于运用礼貌原则向那地位高、能对自己命运起决定作用的人表示自己的敬重，而对那些地位较低的人态度就比较差。

二、对平辈们谈话的礼貌程度

(一)对平辈中的主人们，主要包括袭人直接的服务对象贾宝玉以及贾府年轻的主人们。因为贾宝玉和袭人的关系比较特殊，所以我们将贾宝玉作为袭人的一个特殊会话对象，另作分析。

1、对贾府中除了贾宝玉以外的众位平辈主子们，袭人与这一类人人的会话一共有22处。运用到礼貌原则的情况共有8处，占总对话次数的36％，没有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例如：

③袭人陪着笑道：“姑娘怨不得劳神，起来就看书。我们宝二爷念书若能象姑娘这样，岂不好了呢。”

在例③中，因为宝玉的结婚对象已经确定为宝钗，袭人去找黛玉探探情况，当时黛玉正在看书。袭人运用了礼貌原则中的赞扬准则，将黛玉和宝玉对比，夸奖黛玉勤奋好学。可是黛玉读书只是出于兴趣，并不是为了考取功名，在这一点上和宝玉并没有可比性，由此可见袭人运用赞扬准则并不是为了夸奖黛玉，而是为了掩饰自己来看黛玉的真实目的。可见，袭人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

2、对贾宝玉

袭人与宝玉的会话一共有80处，会话数量最多。宝玉是袭人直接服侍的对象，而且宝玉是贾府的中心人物，所以袭人与宝玉的会话中有一些遵守礼貌原则的情况。另外一方面袭人“素知贾母已经将自己许给了宝玉”，将宝玉当成自己未来的依靠，宝玉的种种“劣迹”她必须批评劝说，所以她和宝玉的会话中也有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

(1)运用礼貌原则的情况

袭人与宝玉的会话一共有80处，其中运用到礼貌原则的有8处，占总数的10％。

④宝玉听说，方想起那条汗巾子原是袭人的，不该给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说不出来，只得笑道：“我赔你一条罢。”袭人听了，点头叹道：“我就知道又干这些事!也不该拿着我的东西给那起混帐人去。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

在例④中，宝玉将袭人的汗巾子私自赠与了蒋玉菡，袭人本来对他的行为十分不满意，为了减轻宝玉的

负疚感，为了使自己显得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最终为了讨宝玉的欢喜，她反过来又为宝玉说话：“也难为你，心里没个算计儿”。在这里，策略准则和同情准则的运用完全体现了袭人很有心机。

(2)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

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有12处，占总数的15％。

⑤宝玉听了，思忖半晌，乃说道：“依你说，你是去定了?”袭人道：“去定了。”……袭人便笑道：“这有什么伤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宝玉见这话有文章，便说道“你倒说说，我还要怎么留你，我自己也难说了。袭人笑道：“咱们素日好处，再不用说。但今日你安心留我，不在这上头。我另说出两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我，就是你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的了。”

在例⑤中，袭人骗宝玉说自己要离开贾府，并以此要挟宝玉答应她几个条件。这些会话有驳斥顶撞宝玉的情况，表面上十分不礼貌，其真实用意在于逼迫宝玉妥协，走上封建正途。她明白，对于“顽劣不堪”的宝玉来说普通的劝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所以骗宝玉说自己要回家，“引得宝玉伤心着急并极力挽留，这才委婉的提出条件，接下来就是与宝玉约法三章，这忽嗔忽喜、忽刚忽柔、忽起忽落，可见袭人的深沉与心机。”(四)对平辈中的非主子。

袭人与众位平辈非主子的会话一共有36处。这些人虽然都不是主子，但是身份也有些区别。比如平儿、睛雯、鸳鸯、香菱等人，她们要么是即将成为姨娘，要么是深得主子喜爱或是主子身边管事的大丫头。为了更深层次的探究袭人这一人物形象，我们按照地位的高低将这些人分为两类：(1)地位比较高的；(2)地位比较低的。

1、地位比较高的

袭人与地位比较高的平辈非主人们的会话一共有15次。

(1)运用礼貌原则的情况

其中运用到礼貌原则的有4处，占总数的26％。

⑥“袭人忙接着，笑道：“我先原要让你的，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你，我就不好让的了。”平儿也陪笑“多谢”。因又说道：“好好儿的从那里说起，无缘无故白受了一场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

在例⑥中，平儿受了委屈，被宝玉接到怡红院，袭人接待她。在“我先原要让你的”这句话中，袭人运用了宽宏准则和策略准则，表示自己本来要“让”平儿，可是“只因大奶奶和姑娘们都让”，自己“就不好让了”。虽然袭人并没有真的想去“让”他，但她运用礼貌原则，使她所讲的话听起来跟真的一样。这体现了袭人的心机。

(2)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

违反礼貌原则的有5处，占总数的13％。

⑦袭人笑道：“倘或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去了谁可会补呢。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你到底说话，别只佯憨，和我笑，也当不了什么。”

在例⑦中，晴雯带病为宝玉补雀金裘，袭人以开玩笑的方式取笑她的这一举动。袭人唯恐晴雯和宝玉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因为“在袭人看来，晴雯就是威胁到她‘屋里人地位的最可怕的竞争者。”所以即便是在闲聊的时候，都要找机会讽刺打击晴雯对宝玉的“特殊待遇”。这也体现了袭人的心机。

2、地位比较低的

袭人与地位比较低的平辈非主人们的会话一共有13次。遵守礼貌原则的比例为0，违反礼貌原则的情况有8次，占总对话次数的61％。不能体现袭人的心机，因此在本文中不作分析。

袭人对地位较高的平辈主子运用礼貌原则的比例为36％，违法礼貌原则的比例为0；对地位比较高的平辈非主子运用礼貌原则的程度为26％，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为13％；对贾宝玉运用礼貌原则的比例为10％，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为15％；对地位较低的平辈非主子没有运用到礼貌原则的情况，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为61％，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可以看出，袭人对地位越高的人运用礼貌原则的比例就越高，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越低；对地位越低的人违反礼貌原则的比例约越高，运用礼貌原则的比例则越低。这说明她善于抓住一切对自己有利的因素，是一个非常有心机的人。

三、对晚辈

袭人与晚辈的会话只有一处，没有可比较的对象，也不能体现袭人的心机，因此在本文就不作分析。

通过对以上的分析，我们发现，袭人针对不同的交际对象，善于不同程度地运用礼貌原则来巧妙地发表看法、解决问题，达到自己的目的，维护自身利益。对地位高的、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较多地运用了礼貌原则，表示了自己的友好、敬意，甚至卑躬屈膝。而对地位较低的人，袭人运用礼貌原则的情况比较少，往往要显示自己的威严。这些都充分体现了袭人是一个很有心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