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四首）

高洪斌

五十多岁的父亲老了

五十多岁的父亲老了

戴上花镜看报纸的姿势

很像故去的爷爷

稀疏的头顶

和沙化的土地一样

已经失去茂密的头发

五十多岁的父亲老了

牙签渐渐变得和筷子一样重要

每餐之后

用来维护那些残缺的牙齿

仍旧做着辛苦的体力劳动

他从来不去照镜子看看自己

根本发现不了

满脸的皱纹

五十多岁的父亲老了

我们都知道这件事

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正午

石头和铁在烈日的正午

一点一点地发烫

收购废品的三轮车

不得不躲藏到树葫里

车上的孩子被回收的废品

烫得大哭

在哭声最响亮的时候

哭声戛然止住了

满脸泪水的孩子

嘴舍一支大大的雪糕

给孩子买雪糕的男人

又黑又瘦

光着膀子

没有多少肌肉

既高兴又羡慕地看着孩子

一口一口地舔食雪糕

为什么不自己也买一支呢

他身上向下淌着哗哗的汗水

像一支正在融化的冰棍儿

也快化完了

二十二时零七分

二十：时零七分父亲四家

吃晚饭，饭后

他开始清点一天的收入

把褪色发白的上表里外翻了好几遍

确定没有什么漏掉

一张一张敷着

父亲对今天的进账还比较满意

美中不足的是

中午没能赶回家

在外面买了一盘两元一份的炒饼

原先算好卸一车石料给四十

这次只剩下三十八

我谎称家里的馒头已经吃完

明天中午回不来

还是在外面吃炒饼吧

父亲紧皱着眉老半天

从记账本上写下今日的纯收入

父亲的老花镜晃了晃

我隹他褪色的上表兜里

塞了两个煮鸡蛋

锯柴

父亲锯木头的声音

把我从睡梦中锯醒

一段段整齐的木柴

正在堆满墙角

路子大腹便便地

吞咽着最爱吃的东西

天气预报声称

今年的冬季很冷

我们更希望把炉子喂得胖胖的

用它火热滚烫的身子

将寒冷堵在屋外

木柴越锯越多

墙角的容量渐渐饱和

父亲担心这个冬天真的太冷

所有能锯的都锯成了木柴

觉得恐怕还是不够

父亲将趴在自己脸上的皱纹

一锯两段

扔在柴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