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明云
早在70年代初,我作为一名铁路新闻工作者和文学爱好者,有幸与原安徽省文联主席、作家协会主席、著名作家陈登科结识并有过一段难忘的交往。
那是1976年,十年浩劫刚划了个句号。万里同志出任安徽省委第一书记,把在“四人帮”迫害下、关了五年大牢的陈登科解放出来,并让他来到蚌埠铁路分局这个当时的“重灾户”考察。我受领导委派,陪他一道采访。于是,我鞍前马后充当起这位削职为民、当时还无官无职的老作家的“马前卒”了。
陈登科同志不辞劳苦,跟车下站,或找列车员谈心,或去工人家走访,一个锅里抹“勺子”,硬板床上定稿子,看不出半点架子来。他那朴实、谦逊,与群众息息相通的形象,至今还铭刻在铁路工人心上。曾记得,陈登科同志和韩美林(著名画家)来到我家那仅有十几平方米的“寒舍”作客。他说“作家是属于人民的,我乐意跟下层的小人物交朋友,只有熟悉下层人,理解下层人,才能写出为大多数下层人所喜欢的作品。”此发自肺腑的话语,亦是他历尽沧桑、创作成功之所在,每每记在胸中。催人感奋不已!
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长髯满腮,寿过七四。我再次去造访。虽说多年未见,但推门进去,陈登科同志却一眼认出了我。报出我的名字,并热情递茶问这问那,不由叫我心头一热。
陈登科同志发表作品已近700万字。这里有他“半文盲”时学写稿的百十字小通讯、小报道,也有他当时刚出版的长篇小说《三舍本传》;有他的成名作《活人塘》《杜大嫂》,也有被“四人帮”诬陷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风雷》;还有他在监狱里构思,后来写成的《赤龙与丹凤》《破壁记》(与肖马合作);还有言论、专著、随笔、电影文学剧本等等。陈登科同志的家人告诉我,前些年,他担任安徽省文联副主席、省作协主席,又被选为全国人大代表,整日里百事缠身,但每日里都坚持写作、记日记。不管是坐车途中还是会议之余,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宾馆,每日写作不少于两三千字。陈登科同志身患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但从未停下笔耕。其中之苦不在话下。
有人问作家的推动力是什么?陈登科同志认为,应是意志加毅力。有些人已具备一定的文化基础和丰富的生活阅历,他的思想、他的言论、他的见解。甚至他的文采,都可能成为作家、思想家、哲学家,但他们没有成功,这里固然有多种原因,但重要的是没有通过坚强的毅力去完成“爬格子”(当时作家还不能使用电脑写稿)过程。所以作家必须具备相当的意志和毅力,当然这意志这毅力。首先来自作家对人民对社会对自己的生活的无限忠于。对此,陈登科同志一贯身体力行。在艰苦的战争年代,他一手拿枪,一手写稿,想的是为劳苦大众求解放。建国后,他写《风雷》既出于为普通农民翻身解放而疾呼,又对某些农民出身的干部、以官谋私,背叛人民的行径进行无情披露。文革后他写《破壁记》,更是对腐败政治摧残下的严酷现实的深刻揭露和鞭挞。为了写作,他历经磨难十年的内乱,差点搞成家破人亡。但他始终百折不挠,奋笔疾书,这如果没有强烈的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是难以办到的。他在与肖马的通信中曾写道:“但愿能留下几部后人多年之后还想翻翻的小说,就算对得起一生了。”从中足见一位老作家的赤诚之心。著名作家彭湃在评价他的长篇巨著《三舍本传》时说道:“对陈老坚持面对现实,坚持职业良知,坚持时代责任,至为感佩。较之时下那班趋‘时应‘需,样样都有,样样都卖的拼盘作家,高出多多……”
陈登科同志热爱生活,从交谈中得知他有空就下工厂、到农村,去生活中呼吸新鲜空气。他曾多次来蚌埠主持过大型淮河乡土笔会,我也有幸参加了第一届淮河笔会,跟随陈老及一大批全国闻名的作家沿淮河到风阳临淮关、江苏洪泽湖等地走访。不少陈登科当年的战友当时已经成为县委、市委书记。见陈老等一批知名作家前来采访给予高规格的接待和欢迎。多年来。他还去阜阳农村,去安庆石化,去滁县,去淮北,去抗洪救灾第一线,先后写出《故乡情难忘》《石化风采录》《三河一瞥》《三九闯深圳》等有生活气息的文章。他勤奋不止,在大量写作之余,还要常接待许多中外来访者,特别对业余作者前来求教。他均是来者不拒。在他74岁高龄身患多种疾病之时,仍在灯下仔细翻看外省不相识作者寄来的长篇作品,并认真写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陈登科同志身为全国人大代表。曾首先提议恢复原国歌歌词并在五届人大五次会议上获得通过。他还提出过“著作权法案”。发表过繁荣文艺创作等颇有见地的文章。他兴趣广泛,1989年5月曾获全国老年“芳草杯”围棋赛冠军。他曾陪同艺术大师刘海粟“十上黄山”,拜访过巴金先生,与著名画家韩美林结下深厚的“画中情”。他的作品不少被译成日、俄、朝鲜、捷克等文出版,澳大利亚欧文柏、安德森还选编了他的小说选《青树之花》。美国哈佛大学终身教授胡秀英博士等许多国际友人前来拜访他,国内有名望的作家周扬、丁玲、夏衍、赵树理、江晓天等均与他结下深厚的情谊。
陈登科虽去世多年,但他在人们心目中却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有一件我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遗憾的事。即是陈老去世的那年当天,他的家人给我发来了电报,邀请我前去参加他的追悼会,遗憾的是我因搬家,事过一个月我才收到电报,因而未能前往。据说他在临终之时还惦念着好友,而我却未能与陈老见上最后一面,至今每当想起这件事,总有些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