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殿生 我的人生我的路

范德清

他是世界上徒步探险距离最远的人,他是孤身穿越“生命禁区”罗布泊荒漠的第一人,他是探访过我国全部56个民族聚居地的超级行者。他就是我们今天的客人——雷殿生。

46岁的雷殿生随和极了,“雷老师”的称呼让他不适应,非让记者叫他“雷大哥”。“雷大哥”接过我们《中学生天地》杂志,仔细翻阅后,笑着把他的名片递了过来,“这东西陪我穿过了罗布泊,可神了,你可以用来当护身符。”

我们的访谈,自然而然从“死亡之海”罗布泊说起——

西出阳关有故人

记者(以下简称记):黑龙江卫视直播了您孤身挑战罗布泊的全过程。您遇到过沙暴,与大本营失去联系达51个小时,在两天两夜断粮断水的情况下,您是怎么熬过来的?从来没有人能孤身徒步穿越罗布泊,您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呢?

雷殿生(以下简称雷):沙暴并不可怕,可能这一两百公里都是天昏地暗的,但在一两百公里之外肯定还是蓝天白云。只要保持好的心态,战胜沙暴并不难。我不是第一次和沙漠戈壁打交道了,曾经也遇到过连续几天没有水喝的极端情况,我喝过自己的尿,还把手指割破,用血来润嘴唇。为了生存,人可以不断地超越极限。

罗布泊的可怕大家都知道,但我始终相信,作为一个中国探险者,我可以用脚去丈量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前人做不到,并不代表我做不到。即使我做不到,以后还会有人去做——这就是探险者的精神。

记:您能描述一下穿越罗布泊的行程吗?我看到您在途中专门拜祭了探险家余纯顺,他是您的榜样吗?

雷:2008年10月9日,我从甘肃敦煌阳关出发,开始了自东向西穿越整个罗布泊的探险。11月8日抵达新疆库尔勒营盘古城,行程约1100公里,历时31天。我成为历史上只身徒步穿越罗布泊的第一人,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

余纯顺大哥是改变了我一生命运的人,我永远记得20多岁时偶遇余大哥的情景。那是1989年3月,我在大兴安岭建筑工地打工,休息时去野外玩耍,眼前闪过一个背着旅行包的人影,包上写着“徒步环行中国”。我从小就崇拜徐霞客,没想到现代也有这样的“游侠”。于是追过去与他攀谈起来,谈理想,谈冒险……这一谈就谈了整夜。第二天余大哥继续上路,而我则认清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开始徒步行走中国的准备。

记:1998年10月20日,您从哈尔滨102国道零公里处踏出了徒步行走中国的第一步。也就是说,您为自己徒步行走中国的梦想默默准备了10年?

雷:是的,千万不要以为探险是件浪漫的事,光凭一腔热血就能办到。我在十年探险之前,先有十年准备。那时候我一方面努力打工赚钱,一方面积极锻炼身体、积累徒步探险所需的知识和野外生存的经验。为了让脚力更强健,晚上我背着几十公斤的煤气罐在马路上跑步,还差点被警察当成小偷抓起来。后来我每天步行四五十公里,多的时候要走七八十公里,体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我收集一切有用的资料,不断调整和完善自己的徒步计划,几乎把行程安排精确到了每一天。徒步行走中国只是一个概念,只有把它转化成切实可行的计划,并作好一切准备,你才可能成功。

记:您想到过自己的探险有可能失败吗?中途从来没有想到过放弃?

雷:我只知道自己必须成功。中国有一个成语叫“破釜沉舟”,我就是这样做的。出发前我变卖了所有家产,从此只能是一个漂泊者。我还专门去医院割了阑尾,以防在野外突发阑尾炎。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这辈子不能平庸下去,不成功就成仁。

风雨十年神州路

记:刚开始您是冲着“吉尼斯世界纪录”去的吧?后来您在思想上又有了很大的改变?

雷(笑):出发前,我还真是想当“世界第一人”呢!我给吉尼斯上海总部写了一份关于“徒步5万公里考察中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申请报告。到2004年我就走完了5万公里,打破了阿根廷人保持的徒步47988.42公里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但我已经不在意这个虚名了。我发现探索自然、考察民俗、宣传环保、宣传奥运以及探险本身,都是比破纪录更有意义的事情。

记:从1998年到2008年,您几乎都处于“在路上”的状态,请问您都有哪些收获呢?

雷:这十年里,我徒步走访了中国56个民族聚居地、走遍了祖国的名山大川、名胜古迹,穿越了高原峡谷、草原河流、沙漠戈壁、原始森林,考察了祖国的边境线、海岸线,总行程81000公里。我沿途拍摄了3万余张照片,记了40本日记,收集了重达2吨的中国民俗、生态、历史等资料及实物。我还制作了可能是奥运史上最独特的一面旗,这面印有“中国北京2008奥运争光”字样的旗帜上,盖满全国各地的2008枚邮戳。

记:您喜欢集邮?您没想到会和奥运结下这段不解之缘吧?

雷:是的,我从小喜欢集邮。1999年10月1日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庆,中国邮政破天荒地发行了一套多达56枚的民族大团结邮票。1998年我从哈尔滨一路南下,那天正好走到了福建。我买了这套邮票,并将汉族的那张邮票盖上当地邮戳。从那之后,我每走访过一个民族,就在当地邮局将邮票盖上戳。最后一个走访的是台湾高山族,直到去年5月我才有机会徒步宝岛,盖上了这第56个邮戳。

2001年7月13日,我在云南香格里拉探险。得知北京申奥成功的喜讯,我连夜请人赶制了一面迎奥大旗,并在那里盖下了第一枚邮戳。从此我到哪里都不忘宣传奥运,最后能成为一名奥运火炬手,手握祥云,高举圣火,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事。

记:这一路,您认识了不少好人,领略了不少人间仙境吧?

雷:要说我遇到的好人,那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如果没有他们,我是不可能完成探险的。简单说个小故事,那是在青藏高原上,我有两天没吃东西,水也几乎没了,我走到公路上拦车,当时我那模样像疯子一样,车子都不敢停。后来有辆大车停下来,司机连车窗都没敢开,问我干什么。我说讨点水,他说他没有水,我让他把车箱里的水放点出来。那种像酱油差不多的水,我一气喝了几斤。司机看我不是坏人,就说搭他的车走。我说我是步行者,不坐车。他说第二天还要返车,可以给我带点东西。当时我没有当真。没想到他真给我带了几个苹果和两瓶饮料,那几乎是救了我的命。

我特别热爱大自然,中国西部有很多绝美的地方。川藏、滇藏、青藏、中尼、新藏及唐蕃古道,光进藏我就走了六条不同的路线,历时整整一年,后来我又用一年时间走遍新疆……很多次面对奇景时我都在想:如果真的有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记:这一路自然也少不了磨难与危险吧?

雷:当然了,走这么多路,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先后磨掉了19个脚趾甲,双脚打过无数个血泡。我无数次出生入死,要对抗天灾人祸:遭遇过几十次抢劫,身上多处受伤;也碰上过沙尘暴、泥石流、雪崩,险些丧命;1999年路遇汨罗江洪水,我放下背包与军民并肩抗洪;罗霄山中我被十几米长的巨蟒追逐,狂奔逃命;西藏阿里夜遇狼群围攻,燃鞭炮烧衣服才狼口脱险;2008年雪灾我在湖南至湖北段艰难前行,摔坏了双腿,还差点掉进资水江……可以说,我能活着就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如果有同学想学我去流浪,后果自负(笑)。

有梦想就要坚持

记:经历了这么多次死亡的考验,您对生死有没有什么新的认识?

雷:在出发之前,想到死亡肯定是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否则我也不会精心准备十年,等到有底了才动身。走过这么多年,我对死亡确实有了新的认识: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现象,不只是人类,所有的生物都一样。只有抓紧时间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才对得起这有限的生命。在生命的旅途中,你能为自己、为家人、为社会做什么,这是最重要的。能认识到这些就好,你就能正视自己的生命,坦然面对生与死。

记:相比于人生的短促,大自然的美几乎是永恒的,您是一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吧?

雷:对于没有融入过大自然的人来说,也许很难想象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才是我们最可宝贵的财富。比如翻过一座高山就是一种收获,走过一片森林、一条河流也是,我能感受到人与自然之间最真实的东西,那就是我的至乐。4月22日快到了,这是我们第50个“世界地球日”。我经常说,每个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在索取地球上的资源,我们应该想想为地球做点什么。我们不必非做什么大事,先从身边小事做起,节省纸张、节约水电、不乱丢垃圾、少用塑料袋……这些点点滴滴的事,有心就可以做到。

记:能不能讲讲您的青少年时代,给读者朋友一些人生忠告呢?

雷:我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呼兰县。呼兰是近代女作家萧红的故里,我家距萧红故居不到百米。每天都有到萧红故居参观的人从我家门口经过,所以青少年时代我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当一名作家。然而父母亲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双双去世,我不得不辍学回家,靠种地养活自己。17岁那年我离开家乡,成了一个四处流浪的“打工仔”。但我没有放弃梦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不停地学,不停地想,不停地写。今年我的第一本书就要出版了,这本以我的徒步日记和照片为主的新书,既是我探险生活的一个总结,也是我作家梦想的一个开始。连从未上过高中的我都能圆自己的作家梦,各位同学的基础这么好,将来一定比我更有成就。请记住,坚持梦想是人生的第一等大事。只要你不放弃,为梦想全力以赴,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帮助你,直至你达成梦想。这就是生活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