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志的意外死亡

灵　子

同性恋者面前的世界坚硬如故，时光倒流三十年，九泉之下的哈维·米尔克大概已经黯然心碎了。

时光倒流三十年，当哈维·米尔克在地铁站下意识拦住自己未来的情人时，他是多么的风情万种，那羞赧的笑容和深情的眼神，传递出一种带着孤独味道的温暖。

认识男友斯科特，是他新生命的开始。恰巧，那天是他40岁生日。

之前的岁月一事无成，事业中寂寂无名，生活里又不敢暴露同性恋者的身份，活得谨慎而战战兢兢。曾有过的三段恋情，男友都因受不了无穷无尽的隐藏而有过自杀的念头。于是面对比他年轻近20岁的斯科特，他下定决心好好生活。

当父母离世，他们又从纽约搬到自由的旧金山后，米尔克终于“出柜”了。他与斯科特在卡斯特罗街头毫无顾忌地接吻，又无意间将他们的照相铺子经营成为同性恋者聚会的所在。

原本这样下去就足够幸福了，但70年代的美国，尽管经历过了60一代的叛逆运动，仍然充满保守和偏见的空气。同性恋者常被警察质询或逮捕，在酒吧，在公园，甚至在白天的人行道上，以各种莫名的理由。尤其旧金山，由于同性恋者聚集者众，更成为全美“严打”的典范。

米尔克不断去警局保释自己的朋友，店铺亦因同性恋受歧视被要求多交税款。这一年是1972年，电视上对“水门事件”的调查正热火朝天，当从市政厅理论回来的米尔克看到司法部长一再固执地称“我想不起来了”，一怒之下去捶打电视机。“终于到了这么一个时刻，我要么参与，要么闭嘴。”

42岁的米尔克决意参政，竞选旧金山市监事会议员。他只是为了能和斯科特过上幸福的二人生活，政府中有人为同性恋说话，但生活的悖论在于，你为了达到一个目标，不得不走上一条与初衷恰恰相反的道路。米尔克不断地参选、演讲、游行，没有时间留给个人生活，斯科特在他败选三次仍不罢手后决意离开，新男友觉得自己与政治相比毫无分量，因此自缢身亡。但米尔克的个人牺牲的确挽救了更多同性恋者的生命。这大概是一切被称为“英雄”的人们曾面对的命运——不管你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者——悲壮、孤独，但只能坚持下去。

米尔克最终在1978年竞选成功，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个以公开同性恋者身份当选的政府官员。从政11个月期间，他推动旧金山实现对同性恋者实现就业平等的法案，并领导同性恋者打败侵犯其合法权益的6号提案——禁止同性恋者担任教师等公众工作。

沉闷偏执的70年代正逐渐被打破，所有出柜和未出柜的同性恋者准备欢呼，孰料一切戛然而止，米尔克的同僚丹·怀特在市政厅出人意料地将其枪杀了。

丹·怀特的杀人动机至今不明，有人说是因为政治前途暗淡，有人说他是个承受不了压力的未出柜的同性恋者。他的律师为他辩护说，他是因为食用过多垃圾食品导致体内化学物质失衡而失手杀人。公众嘲弄说这是“甜点辩护”，但甜点起效了。丹·怀特仅仅被判了7年徒刑，判决宣布当天，旧金山聚集起3000多人游行暴动。有记者采访暴动原因，一名参与者说：“我们就是甜点吃多了。”

“甜点吃多了”，电影导演加斯·范·桑特也是其中之一。这个同性恋者导演是米尔克的牺牲的受益者，由他来拍一部纪念米尔克的电影本来是合适的，然而，2008年10月《米尔克》在美国上映的时候，恰逢加州通过了禁止同性恋合法婚姻的8号提案：这好像是专门为了嘲讽米尔克和这部电影的。西恩·潘塑造的米爾克太过于神似，米尔克的故人觉得斯人从来没有离去。当然，世界也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死而改变。从6号到8号提案，同性恋者面前的世界坚硬如故，九泉之下的哈维·米尔克大概已经黯然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