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说实话,这条消息让我目瞪口呆——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副总干事牛宪峰今天(3月1日)在于北京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说,中华抢救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收藏顾问蔡铭超参与了圆明园兔、鼠首在法国巴黎的拍卖,并成为了最后拍得者。
会上蔡铭超也闪亮出镜,他承认自己以总计3149万欧元的价格拍下了圆明园兔、鼠首,并理直气壮地表示:“我不会付款。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每一个中国人都会站出来,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还以为自己代表了全体中国人民。
可以想象,现场响起一片掌声,像风又像雨。
如果大家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蔡的举动多有不妥。首先,不管以何种方式参与佳士得的拍卖,就意味着你承认了拍卖流失文物的合法性。其次,蔡以电话委托的方法拍下这两件拍品,相当于跟委托方签署了交易合同,在法律上是立即生效的,你在没有法律允许的情况下拒绝如期付款,就属于故意销毁合同,从理论上说,你还剥夺了他人的竞标机会。后果多半是没收定金,还要面临法律追诉。更严重的是,影响了中国人在国际社会的整体形象,给法国反华势力再次恶意攻击中国造成了口实。
西方社会是一个契约社会,交易行为根据合同实现,不讲信用就意味着不能合作,就没有发展机会,没有信用担保。中国是主动要求加入世贸组织的,我们承认西方国家制定的游戏规则,在他们界定的语境中争取话语权。在追索流失文物的过程中,我们中国也必须根据现行法律行事。所谓“你不仁,我不义”,只图一时泄愤解气,可能会赢得一时出彩,但最终会伤及自身。你蔡先生的行为只代表个人,不能代表全体中国人民,更不能代表中国政府。
在舆情沸腾的情况下,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种方法很不高明,很不理智,很不大气,多少表现出市井无赖的习气。这枚“爱国者导弹”大大射偏了方向。
这件事让我再次想起与火烧圆明园有关的诸多往事,比如清政府军队借了义和团的力量与舆情,炮打外国使馆,结果呢,大家也知道了。在中方与英法谈判过程中,中方一班不懂外交的官员将三十三个谈判使者扣留并关押在圆明园,结果呢,大家也知道了。所以,故意造成拍卖流标,并不能追回圆明园文物,也不能为另五件铜兽首的回归创造良好的法律与舆论环境。相反,本来同情与支持中国的法国媒体,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或不便多说了。
这几年,大国崛起的呼声很让我们自豪,但做一个大国公民,我们还应该学习很多。
想起了一个法国人。不是那个因偷盗敦煌文物而臭名昭著的伯希和,而是另一个对文物有癖好、并更具欺骗性的安德烈·马尔罗。这位老兄年轻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神秘生活。他在巴黎东方语言学院混过,对东方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世纪20年代到过中国,后来和另一个法国人在沙特阿拉伯偷走了帕米尔地区哥特式的佛教艺术品,于1932年在《新法兰西杂志》社展出——赃物可以明目张胆地办展览。1958年他先后担任了法国总统府国务部长和文化部长。这么一个偷盗文物的人能成为高官,说明法国人多么有想象力!
再后来他写过一本小说,名为《王家大道》,书里有主人公寻找隐匿在亚洲丛林里的庙宇文物的事,有理由相信这融入了他的个人体验。
1965年他访问过中国,以左派作家的身份争取到毛泽东的接见,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在这位老兄第二年出版的回忆录中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十页,好像毛泽东接见了他两小时,与他一起探讨了世界革命走向。这显然是对读者的欺骗,但是马尔罗给自己的文章贴上一张标签:反回忆录。这么一反,似乎拿他没办法了。等着吧,照这个思路,说不定哪天某个法国人会写一本书,题目就叫《保卫圆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