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汗水·泪水·血水

2009-05-22 09:22
广州文艺 2009年5期
关键词:灾区志愿者孩子

志愿者的身份只有一个:志愿者!

只要是灾区人民需要他们做的,

他们都将无条件地去承担。

角色转换

一位正在休假的部队领导来到都江堰志愿者服务中心,他对工作人员说:“我现在不是部队首长,而是一名什么都能做的志愿者,请给我分配任务吧!”

他的一番话道出了所有参与志愿救灾工作者的心声,既然来到了灾区,首要的就是要迅速完成自身角色的转换。

无论你是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还是作家、诗人;无论你是影视明星,还是普普通通的士兵、农民、工人;无论你是什么级别的领导、军官,还是未出校门的学生……来到了灾区,你的身份只有一个:志愿者!只要是灾区人民需要你做的,你都应无条件地去承担;你和灾区所有人都一样,面临着因不断的余震所带来的生命危险……

5月12日20时,都江堰市团委即成立了都江堰志愿者服务中心,专门接待安排来参加救援的志愿人员。13日凌晨,他们即迎来了成都团市委带来的二百多人组成的志愿者服务队。

从都江堰团市委提供的材料看,志愿者所参与的救灾工作涉及到方方面面:挖掘救援、物资援助、防控疾病、卫生维护、车辆运输、知识宣传、心理咨询、帐篷搭建……等等三十多项内容。有的志愿者在救灾过程中因疲劳过度突发疾病而牺牲,有的因余震被山体滚落的石头砸死……他们与地震的遇难者一起,永远长眠在灾区的地下。

有一位叫齐羽的女性志愿者,刚刚33岁,是汶川当地福利院的普通工作人员。地震发生后,她就一直忙着接收和照顾灾区的孩子,没有停息,终于在连续工作9天后,累垮晕倒被送医院抢救。经过五十多分钟的抢救,医生回天无力,齐羽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为照顾地震中受伤的孩子和孤儿操劳过度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等在门外的警察丈夫获知噩耗,不禁失声号啕大哭,女儿则哭喊着:“妈妈—妈妈—……”

北京鹏程万里国际汽车俱乐部的总经理蔡鹏,亲眼目睹到一个名叫老虎嘴的地方,因余震发生山体滑坡,一瞬间一百多台堵塞在一起的车辆被吞噬,四百多人同时遇难。巨大的山石将车辆和人埋下去有五十多米深。同样在这个地方,6名担任志愿者的辽宁特警连人带车被滚落的巨石砸得稀烂……

我的名字叫“老兵”

一位老兵说:“看着那些幼小的生命,他们蜷缩着,鲜血已经凝固,像熟睡的样子……总理哭了,更多的人也和总理一样哭了。面对天灾,我们可以对大自然的残酷无情心生怨恨,但我们明白,怨天尤人不会让逝者复活,努力从废墟中挽救幸存者的生命,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地震发生时,解放军总参某部少校军官赵立正在成都家中休假。他在家中也感受到强烈的震动。许多物品被摔坏,墙壁也出现了裂缝。他了解到地震的震级和造成的巨大灾难后,立即给部队领导打电话,汇报自己想去灾区救援的想法。得到部队领导同意后他加入了志愿者队伍。在团市委门口,他看到到志愿者中退伍老兵很多,就与共青团市委联系,成立了“抗震救灾老兵突击队”,他被大家推选担任队长。这支“老兵突击队”从最初的17人,发展到后来成为四百多人的团队。在它的下面,还有很多小分队。一位来自陕西的老红军,扛着一面已经破旧的国旗来到灾区,要求加入“老兵突击队”。怕人不相信他的老红军身份,他拿出证书给赵立看。赵立考虑到他年事已高,身体吃不消,两次拒绝了他的请求。老人竟然失声大哭,说:“我不会连累大家,我什么都可以做……”很多并无军旅经历的地方志愿者也以各种理由,加入到突击队中来。

在四川地震灾区,无论是谁,只要看到穿迷彩服的志愿者,都会肃然起敬,都知道他们是“老兵突击队”的成员。“老兵突击队”的名字无人不晓。哪里有脏活累活,哪里有险事难事,省、市团委的工作人员,首先想到的是“老兵突击队”。“老兵”的身影几乎遍布灾区的各个旮旮旯旯。“老兵突击队”已经成为灾区一个响亮的“品牌”。

“累并踏实着”

从 2008年5月13日下午6时起,“老兵突击队”就开始投入了抗震救灾的“战斗”中。他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去成都120急救中心搬运药品。一直工作到第二天清晨4点,匆忙地拿了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休息……7时30分,他们又被只有在军营中才听到的“紧急集合”的声音叫醒了。还是继续搬运发往各个医院的药箱。

第二天上午11时30分,他们接到的第二个任务是去彭州,帮助当地进行卫生防疫工作。下午4时15分到达目的地,彭州负责防疫疾控的卫生局长给他们上了一堂短暂的关于卫生防疫知识的辅导课。晚上10时12分到了彭州市新星镇刚刚搭好了帐篷准备睡觉,这时来了两辆装着衣服和食物的卡车,他们又迅速地投入到卸车的工作中……

做了三天卫生防疫工作,5月19日他们赶到成都双流航空港搬运物资。300吨的大蒜和80吨的食品,通过他们的肩膀从飞机货舱里卸下来,又装到运输车上。一直到晚上9点30分结束 。他们中大多数人很长时间没有干如此超强的体力活了,那感觉无法用一个“累”字来形容。

接着又是到会展中心搬运50吨的食油和100吨食品……他们连续工作时间累计达348小时,分别在彭州、什邡、映秀、青城山、都江堰、汶川等地完成了七项任务:搬运物资、消毒、抢收农作物、徒步送食物、抢救伤员……

队长赵立在突击队中享受很高的威望,因为在最累最危险的时刻,他都是冲在最前面。“跟我来”,是他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句话,也是老兵们非常熟悉的一句话。他完全按照部队作战指挥的方式管理这支团队,使这支团队成为斗志高昂、纪律严明、效率特别高,冲到哪里都“嗷嗷叫”的队伍。一位队员称他具有“压倒一切的气魄”!不愧是参加过赴非洲刚果执行维和任务的军人。从来没有抽过烟的他,在灾区开始抽起了烟。“我们的队长实在太累了,”队员刘伟说:“他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不是在一线指挥,就是亲自参与各种救援活动,体力消耗到了极点……”

一个叫王建平的山西老兵,扔下他经营的童装小店,5月16日赶到成都,随即加入“老兵突击队”的一个分队。从当天投入搬卸和运送救灾物资的工作,一直到5月29日被安排返乡,整整13天,几乎连轴转,把自己的体能发挥到了极限。16日上午他和战友们被分派到龙泉区救灾物资仓库装卸物资,连续干到17日凌晨2时27分。他说:“说不累,那是骗人的;论心情却是踏实的。”与他一样,所有的队员都是同一个感觉:“累并踏实着”。可是,刚刚休息了几分钟,又接到通知,将有15辆救灾物资运送车开进仓库,让他们负责卸货。虽然他们一个个累得头昏脑胀,但仍然二话不说,马上投入“战斗”。为了振奋精神,互相鼓励,他们一边卸货,一边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咱当兵的人》等军旅歌曲,此情此景,让路过的人见了不由自主为他们鼓起掌来。

5月19日凌晨1点多钟,一次较大的余震把王建平和他的同伴们震醒。他们接到了去成都新都区搬运医疗器械和药品的任务。每箱药品都在40至60斤之间,他们干到凌晨4点多才完成。早饭后,他们又被分配到成都军区联勤部78509部队,从事更大更笨重的救灾器材(多为发电机、大型救灾帐篷)的装卸。一共有45辆车,一直干到第二天凌晨4时48分,王建平感到全身酸痛、眼冒金星,往水泥板上一躺就睡着了。他的战友们也都累倒在地打起了“呼噜”……5月21日,他们在装卸80车救灾物资时,有两个战友终于支撑不住被送到卫生队抢救……

参过军、退役后回到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继续读书的王雪建,连续多天穿行在大货车与集装箱之间,每天全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在几年军旅生活中也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连续的疲劳几乎得不到恢复。

一天凌晨两点,他和“老兵”战友搬运一天救灾物资回到住宿的地方,睡了两个小时就被电话叫醒。有紧急任务:映秀镇的广东医疗队已经3天没有给养了,要他们小组赶快支援。大家揉醒惺忪的睡眼,振作精神立即集结出发。车队载着他们和物资开往紫坪铺水库大坝,到了大坝边,再把车上的物资搬到冲锋舟上。因为陆上的道路已经被山体滑坡摧毁,桥梁坍塌,车辆无法通行,只能从水路过去。到了水库的上游,冲锋舟也无法再前进了,王雪建和战友们一起,背着物资上岸步行。伴随着从山上不断滚落的石块,背负着沉重的物品,他们经过3个多小时的快速步行,终于到达了映秀镇广东医疗队的营地。医疗队看到他们如此辛苦地为他们送来食物和用品,激动得跟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王雪建他们了解到,为了生存,医疗队长用拿手术刀的手亲自杀了几头猪,才渡过了几天缺少食物的难关。连续吃猪肉,已经让医疗队的男女队员看到猪肉就想呕吐。临走时,王雪建和同伴把身边有用的东西全部留下了。当他们掏出几包不满盒的香烟给医疗队时,几个抽烟的医疗队员马上捡过去,连声说:“谢谢,谢谢!”这些平时生活优裕的医生们何时经历过如此窘迫的日子?为了什么?为了拯救每一个灾区人民的生命,他们都为了同一个目的,汇集在“爱”的旗帜下……王雪建感到,他们做的比起医疗队付出的辛劳是微不足道的。

“老兵”文正涛和战友在双流机场搬运了一天物资,晚上回到成都团市委驻地,在临时帐篷里休息。半夜下起了雨,因为他没有带被褥,冻得他手脚卷缩在一起,当了一夜的“团长”。一会儿迷糊,一会儿被冻醒,起来活动活动再躺下,几乎一夜没有合眼。他说:“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呢!”……

被困7天7夜的生还者

正在办理转业手续的四级士官、台州仙居人杨爱兵和他担任副队长的救援小分队,18日接到团市委下达的紧急任务,去16209矿井援救被困的矿工。

到16209矿井救人的是杨爱兵、安洁、张蓬、王龙、李勇和两名向导徐铭、梁彤。

19日凌晨5点,他们7人从木瓜坪火车站出发,行走4小时后到达农堡坪,刚好碰到广空的直升机在空投物资。杨爱兵他们挥手让直升机停下来,告诉飞行员里面还有4名被困的矿工。飞行员让杨爱兵等先去救人,他们飞回去向空军指挥部报告。为了赶时间,杨爱兵等7人一起商量后,让安洁留守农堡坪等直升机,杨爱兵等其余6人继续前进。

疾走了约半小时,碰见了16209井右臂骨折的矿工陈远新,他们给了他一瓶矿泉水和一块巧克力,他说里面的人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能行走,两人都是右腿骨折。杨爱兵等又是一阵急行军,跑了1个小时,约在上午10点多钟,在一隧道山洞发现了矿工赖元平。他躺在地上,被困7天7 夜,没有进食,已经奄奄一息。杨爱兵给他喂了点牛奶并给他盖好被子,告诉他坚持等待救援。杨爱兵等继续向16209井前进,行走非常困难,到处都是成堆的塌方乱石,随处可见已经腐烂的尸体,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终于在下午两点,杨爱兵与向导徐铭先行到达16209井。他们在洞口晃动手电,向里面大声喊话“里面有人吗?”

里面传来微弱的回音:“有……”

他们迅速进入洞内,在洞内约50米深处发现两名躺在地上的矿工—肖永军和黄伯明,检查后发现两人均是右腿骨折。杨爱兵和徐铭对他们的右腿进行简单包扎处理后,把他们背到洞口外,放在矿工平时休息吃饭的工棚里。

这时,离地震发生已经7天7夜,矿工们没有吃任何东西,能够奇迹般地活下来,完全靠从洞内的小排水沟内喝点水维持。随后,李勇、王龙、张蓬几个陆续到达。他们在工棚的厨房里发现有面条,就临时搭起锅煮了几碗面条,喂两个幸存矿工吃了一点。然后,他们背着受伤的矿工,艰难地往山下一步一步挪动。往下走了20米,李勇和王龙到先前发现的隧道山洞给赖元平补充食物。其余四人轮流背着两名矿工继续艰难地在乱石堆中跋涉。两名向导背着小个子、伤轻一点的走在前面,先到了矿部。杨爱军和张蓬轮流背着右腿重伤一点不能动弹的大个子矿工王伯明,在乱石荆棘中往山下继续挪动。他们为了不让伤员受到任何细微的碰撞,格外地小心翼翼,导致自身多处被石头撞伤和摔伤。直至晚上7点,他们才艰难地到达了矿部。他们在那里稍作休整,又背起矿工向农堡坪继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达阴操沟时,碰到空军某部队官兵在销毁炸药,几名战士看到上来帮忙,杨爱兵说:“你们到后面,那里还有一个矿工没有出来。你们注意戴上口罩,前面有很多腐烂的尸体,不要感染疾病。”战士提醒说:“你们也要当心,前面的道路已被冲垮,积水很深,要注意安全!”看到路面被完全冲垮的地段,杨爱兵就先到前面探路,感到安全时,再让队员和矿工先上。在一处山坡,杨爱兵刚刚离开一分钟,山体就发生了猛烈塌方。他惊魂未定又暗自庆幸,这是上苍有意眷顾他,让他捡了一条命啊!

直至下午一点钟,他们才把矿工背到了农堡坪直升机停机坪,与安洁带领的后方小分队会合。后方小分队也不停地忙碌着,把二十多个受难群众疏散到安全地带。

下午3点钟,空军的直升机到达,将三名生命垂危的矿工空运到绵竹的前方战地医院。

被困7天7夜还能生还,这是人类生命力的奇迹!这奇迹是受伤的中国普通矿工和退役军人共同创造的。

获得央视“感动中国2008年度人物”的李隆是郑州市公安消防支队特勤大队副大队长。在四川抗震救灾前线,他和消防支队的战友救出了57名被埋的群众,其中5人生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什邡市蓥华镇蓥峰化工厂,他们在连续作战四十多个小时后,又救出了被埋在锅炉房124小时的女工卞刚芬。亲眼目睹和参与现场救援的还有一位从上海赶过去的从空降兵退役的老兵、现为上海和弘信息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徐勤雷。他到了成都后,老部队的一位随军记者带着他来到蓥峰化工厂。他就在这里和部队战友一起清理现场、挖掘被埋的群众。一个被从废墟下救出的小男孩说,里面锅炉房下还有一个女工。徐勤雷就和郑州武警消防队的官兵一起,爬进楼板缝隙,由于空间狭窄,无法使用工具,只能用手拼命地搬动石块和预制板,向前开掘了五六米深的通道。但门板、家具死死地卡住了卞刚芬的身体,她动弹不得,不时发生的余震更让上方的楼板一点点地下沉。 在接近卞刚芬的地方,只能容身一人。 必须把门板和家具拆掉!李隆向战友们大喊:“刀,刀,刀,我要切菜用的刀!”就这样,头顶着随时会再度坍塌的楼房废墟,李隆又用了1个多小时,砍掉压在卞刚芬身上的门板将其救出。

与“死神”相伴

同样当过兵的西南石油大学学生邓先伟,和二十多名战友一起,赶赴灾区一线参与救援工作。几经周折,他们找到送他们到龙门山镇的小客车。在距离龙门山镇还有几公里时,道路损坏,车辆无法通行,他们就背着物资步行。到了龙门山镇,行囊还没有放好,当地的指挥员就指挥他们卸下车上的物资。他们立即投入搬运物资的工作。连续几天的搬运,邓先伟的手上打满了血泡……

当天晚上,当地的群众向他们反映龙门山国家森林公园里的度假山庄里面还埋有很多当地和外地的人员。5月16日一大早,邓先伟和战友们一起携带物资,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前往龙门山森林公园入口处的度假山庄。由于余震不断,两边的山峰不断地垮塌和往下掉石头。但他们没有因此畏缩,冒着生命危险继续前进。到了现场,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腐烂的尸臭味道。他们戴上简易口罩,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埋人的大致位置,开始徒手救人。一块块水泥板、石头和木头被他们扒开,真的下面有人,他们看到了埋在下面的人的手、脚、头。他们小心地清理周围的水泥、石头、瓦砾……遗憾的是被埋的人已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一具、两具……一个个遇难者的遗体被挖出来。面对压在遇难者身上的倒塌物,那些沉重的水泥块和墙体,他们没有铁锤和钢钎,只能用手刨,用石头砸,用肩膀抬,尽量把遗体清理出来。考虑到遗体已经腐烂,挖出来后需要进行专业的消毒处理,邓先伟等志愿者决定向军队医护人员和疾病控制中心求助。来了一个重庆橙色志愿者团队,随后又来了军队医护人员和疾病控制中心的人员,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一具具遇难者的遗体从废墟下抬出来,共计有十多具。这些遗体被消毒后裹上了白色的裹尸布,排列在地上,死者的家属们哭天抢地……年轻的“老兵”大学生邓先伟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如此让人悲怆绝望的情景,他感到自己的年龄似乎一下子增加了几十个年轮,他感到人的生命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是如此脆弱,是如此地无奈无助,是如此渺小卑微……

大约下午5时,他们到达了北川县城。救援部队和重型机械已经开始撤离,防化部队开始进入,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蔡鹏用电台通知大家,要求都戴好头盔、双层口罩及手套,穿上迷彩服,去北川中学救人。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他们火速奔向北川中学。来之前通过新闻,他知道那里被困的孩子有成百上千。遗憾的是地震发生已经是第7天,他们虽有救人的良好愿望,可是被埋者生还的可能已经几乎不存在。但他们不愿意放弃,还是进入了北川中学的废墟。他们看到现场还有十几个穿着橘黄色制服的搜救人员。大家立刻分头去救人,虽然他们没有任何此类搜救的专业经验,也没有任何工具。但是他们尽最大的努力,去倾听深埋在废墟下的声音,去仔细地搜索各种可能存在的生命迹象。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过了一会搜救人员也撤了。大约6点左右,孙江涛告诉蔡鹏他看到了一只小手。大家立刻围拢过去,果然在一片泥土中有一只肿胀起来的小手,暴露在泥土外面,几乎分辨不出什么是土什么是手。

“挖……”蔡鹏命令大家。

在现场的一位北川的救援人员劝他们:“不要挖了,人已经遇难了,也有可能只是一只断手。”

“不!” 蔡鹏坚定地回答。

北川人继续劝道:“马上就要下暴雨了,而且每天都有余震,咱们来的那一段路经常塌方。如果塌了咱们就出不去了。这里很危险不能住,还是赶紧撤吧。”很多人都被他说动了, 大家纷纷往外走。只有蔡鹏和翁建站在原地不动。他大声地对大家说:“我们来就是奔这个来的,怕什么危险?不抛弃不放弃是我们必须要遵守的承诺。这个孩子虽然已经遇难了,咱们不挖出来,她的亲人就永远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那个北川人也不再说话了。他们找来了一把锹一把镐,开始挖……很多书本从废墟里挖了出来,孩子的身体露出了一部分。很明显是个女孩!防疫人员和部分留守的民兵也带着工具过来了。有一位近50岁的中年男子也拿了一把锹跟他们一起挖起来,他也是一位志愿者,从12日就在北川,参与救援工作一直到现在。由于工具增加了人也增加了,很快,孩子的头露出来了。是个长发女孩!身体已经肿胀起来了。防疫人员开始消毒,大约在7点多孩子终于被挖出来,装进了裹尸袋。

“好了,你们已经做得相当好了,赶紧撤吧!”那个北川人又劝导他们。大家迅速回到车旁,扔掉手套,做些消毒处理以后,开车返回。此时天下起了暴雨,幸运的是路上虽有塌方落石,但路没有被堵住!深夜他们回到了绵阳市,由于过度的劳累,他们在抗震指挥中心前面草坪上的帐篷内倒下就睡着了,有的就干脆睡在车上。……

第二天整个车队,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直奔南坝镇。大约有十几辆当地的志愿者驾驶着轿车跟随着他们,路上两次塌方,一次卡车被陷。幸好在当地施工部队的协助下,他们还是顺利地通过了。地面上长长的物资车和救援车队在险峻山路上疾驰,阴沉的天空中十几架直升机排成一条线,轰鸣着飞向大山深处,几乎与车队平行。离南坝镇还有7公里时,突然地动山摇,远处一片尘土,只听到“哗啦哗啦”一片碎石滚落声。车队立刻停了下来,在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公路上迅速倒行。卡车司机表现得非常沉着,倒了两公里后,才有一个比较宽敞的路面,经过十几次的调整,才将车调过头。

后来得知当时发生了5~7级的余震,震中就在南坝镇!

如果车队再往前移100米,后果不堪设想,蔡鹏和他的车队能否生还,将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生死就在一瞬间!

通往南坝镇的生命线再次被切断。他们只好将车队开进一处离南坝最近的济南军区援救部队的营地。正好平武县的县长和书记,还有南坝镇的镇长也全在那里。蔡鹏等请求他们等路通了以后帮他们把带来的物资送到里面去。

县长、书记和镇长都非常感谢他们的援助,当然也很乐意帮助转运物资。他们专门腾出一辆军车将物资转载到军车上,其余暂时放在库房里。天又下起了雨,车队迅速撤回了绵阳市。有的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命悬一线的险情,越想越怕,跟蔡鹏提出想放弃了。对此蔡鹏采取了非常宽容和理解的态度:既然是志愿行为,来或去,都是自愿的,能来就是好样的,想回去也不勉强。结果是和蔡鹏一起去北川的4辆越野车,愿意同他一起继续留下,完成发放物资和考察路线的任务。

随后他们这支小型车队装满了物资先后去了安县、桑枣、汉旺、什邡、莹华镇、红白镇、德阳、广元、青川等地。一路上他们不仅将所有的物资发到灾民和救援部队官兵手里,而且将他们所有自用的食品也全都发了。

路上大家饿了,相互问还有什么吃的。蔡鹏就对大家开玩笑说:“除了药还能吃,其他的都发了。”但是就这些药在路上也发出去了。大家虽然饥饿但是很快乐。

在红白镇,某空降兵部队的一位参谋悄悄问蔡鹏:“兄弟你还来么?”蔡鹏回答:“来,我一定还会来!”他问:“那能给我们带点纸内裤和袜子么?部队冲得太快,什么换洗的衣物都没带”,蔡鹏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放心,我一定带来!”

在去往青川的路上,路边的屋里一位妇女抱着刚出生11天的婴儿,冲他们挥手微笑,嘴里不断地喊着“谢谢”!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激动地拿着他们送的几块牛肉,不停地说:“谢谢!”一群小孩将他们给的一大袋面包,均匀地分到了每一个孩子的手里。

这些朴实而真诚的人,深深地打动了蔡鹏和随行的同伴。“大灾大难除以十三亿就等于零”,他决定回北京马上组织第二批物资和给孩子们的礼物,在“六一”前赶到这里,让孩子们在经历了灾难后过一个快乐的儿童节 。他希望让孩子们高兴,让他们笑。

5月30日~6月7日 篮球架上的黄丝带

5月24日,蔡鹏和他的越野车队深夜回到北京。第二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和众多的俱乐部会员一商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此举亦得到了北京交通台领导的大力支持,主持人牛力(也是爱心志愿者的会员)播发了为灾区筹集有关物资的消息。到了26日装车那天,数以千计的毛绒玩具,两千多套崭新的书包,数不清的文具,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两千多封北京孩子们写的慰问信和爱心卡,3万多条纸内裤,一千多双袜子,三百多箱消毒水消毒肥皂和消毒药片,五百多捆彩条布,10吨大米,一百二十多桶油,一百七十顶军用帐篷,上千床崭新的被子,又装满了整整3卡车。

5月30日,10辆越野车、一辆捷达,还有3辆满载物资的卡车,近40名爱心志愿者(其中翁建是第二次随队进灾区)从北京再次奔向灾区。临出发之前,又有一位爱心听众得知灾区孩子们缺鞋,买了两百多双旅游鞋送到了高速路口,塞满了每一辆小车。

31日下午车队赶到了广元。6月1日在广元青川救助站点,车队志愿者与那里的孩子一起欢度儿童节。他们向孩子们发放玩具和新鞋。看到孩子们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天真的笑容,队员们虽然都累得满头大汗,但很开心。

下午他们到了广元外国语学院,那里有八百多名准备高考的青川的孩子。他们将书包、文具还有上千封北京孩子给灾区小朋友的慰问信、无数只千纸鹤送到孩子们手中。

料想不到的是,变幻莫测的灾区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刚才还阳光明媚,瞬间狂风大作,风把帐篷里临时的课堂都吹翻了。一群孩子紧紧抓住帐杆,人和帐篷全部被刮倒。有五个孩子受了伤,昏倒在地。志愿者们立即投入抢救工作中,志愿者王刚开车将受伤的孩子送到医院。事后才发现自己和另外一个志愿者也受了轻伤。当时天顿时变黑,冰雹和暴雨直接击打着站在草地上无处藏身的孩子们,很多女孩哭成一片,紧紧地抱在一起。 “叔叔,是不是还有地震?”一个女孩惊恐地问着蔡鹏。“孩子们不要怕,这只是一场雨。”“孩子们要坚强,我们人生会经历很多这样的暴风雨。”老师和志愿者在雨中顶着冰雹安慰着孩子。十多分钟后,雨渐渐停了,孩子们迅速跑回已经狼藉一片的临时教室,帐篷已经被刮到几百米以外。本来就不全的课本被风雨打湿刮烂!孩子们哭了,这是他们的希望,因为他们都想考上大学!看到这情景志愿者们很难过,问校长怎么办,校长无奈地说:“只能带孩子们去原学校废墟里去挖。”这时,所有志愿者都行动起来,打电话联系,动用各种关系,看能否帮助孩子们找到书。随行的交通台记者牛力,立刻用电话作了一个现场直播,动员北京爱心市民,捐书帮助孩子们。终于在第二天的夜里三点多,第一批新书到了,蔡鹏车队的志愿者们在孩子们上早自习前把新书和文具送到了孩子手里。孩子们开心起来,当场写了很多感谢信,交给车队,请他们捎给北京那些关心他们的小朋友。

在灾区的几天,由于九米长的卡车进不了山,到不了重灾区,所以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把重卡车上的物资搬运到小卡车上,天天都是干到深夜两点多。第二天早晨六点起床,再将部分物资装到越野车上,小卡车和爱心车队一路进山到重灾区发放物资。中午大家只吃点零食,更多的人不吃,每天只吃一顿晚饭,志愿者不论男女老少,包括一位随着父亲来的小女孩,刚上初二的最小的志愿者郭亚霓,都没有怨言。她进入灾区后一直抢着干活,经常被灾区的情景感动得泪水涟涟。

在红白镇,受灾的孩子和群众,主动排起队伍,领取自己所需的物资,从不多拿。一个13岁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旧书包,蔡鹏让她去领新书包,孩子天真地笑着说:“我有,可不可以叫我的同学来领,他们没有书包。”“当然可以,好孩子,你真懂事。”很多孩子和志愿者在一起玩跳绳,踢足球,在废墟中,在救助站里,他们绽开了笑脸。

在红白中心小学的废墟中,蔡鹏看到一个小朋友,戴着红领巾,寻找着各种课本看。他说他每天都要来,他的很多同学遇难了,他很想他们,还很想和他们一起看书。蔡鹏被孩子的真诚深深打动了。

废墟上的一个挂钟永远停在了2时28分。志愿者们将玩具和黄丝带,系在了依然屹立的篮球架上,用这种方式,给那些已故的小朋友们过“六一”儿童节。

经过这段时间发放物资和走访,他们联络了在灾区的很多志愿者团队。得知当地的孩子缺少大量的课本和课外读物,由于长期睡在地上,再加上正逢雨季,很多孩子身上起了湿疹,感冒发烧,但药品极缺。蔡鹏和他们建立了志愿者联盟,并决定为灾区再筹集第三批物资依托当地各个志愿者组织发放。

6月29日~7月14日 800支“爱心蜡烛”与800公里路

一段时间后,他们又募集到500双鞋,300条裤子,二十多包衣物,1万多册课本及课外读物,100盒维C,各种药品共50箱(以抗感冒,去湿疹,消炎,抗过敏,抗病毒等药品为主),还有《车友报》向广大车友募集的3000个崭新的书包(书包内有全套文具用品和慰问信)。

“爱心车队”第三次出发前,青岛一家残疾人工厂的代表,送来了三千多支精致的心形香味蜡烛,上面写着青岛—汶川,希望车队能把他们对灾区孩子们的关爱和这份善心送到灾区!蔡鹏听后很感动,说:“你们放心,我一定把你们这份关爱送到灾区,把每一支爱心蜡烛,送到我所见到的灾区孩子手里。”

两辆小车和一辆满载的10米卡车6月29日出发了。车队先到甘肃陇南,与当地教育局联系后,发了1500个书包给白龙河畔的橘柑小学。那里的学校(是在一座古庙的遗址上建造起来的)现在已经塌了,但仍然有一百多个孩子还在坚持上课。他们第一次接受到外界的捐助,新书包和爱心蜡烛给孩子们带来了由衷的欢乐。因前两天一直下暴雨,通往文县的路多处塌方,电台里说文县又成为了孤岛,堵车长达18个小时,大家都很担心,因为那是他们进川的必经之路。从陇南经文县到广元短短346公里山路, 他们走了20个小时。到了广元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一路上遇到了上百处塌方,盘山公路到处都是急弯,可以看得出这条路刚刚打通。蔡鹏很担心在他们后面很远的拉着物资的卡车能不能通过这条路?走到青峪沟时,两块刚刚掉下来的成吨重的巨石挡在路中,他们想用撬杠把石头砸碎,但是一铁棍砸下去,只掉了点碎渣,队员们几个轮流砸也无济于事。幸好来了一辆空载的重型卡车,用钢丝套住大石头拉,才一点点地把它们移开。后来听与他们会合的运输物资的卡车司机说,他们走这条路进入急弯时是三个人一块转动方向盘,外车胎还刮爆了一个。

在广元,蔡鹏又看到了那八百多名青川县准备高考的孩子,第二天他们就要高考了,志愿者们送给他们两件礼物:一个是“爱心蜡烛”,一个是北京某所学校孩子们参加高考时使用过的几百支签字笔。这是北京孩子的心愿,希望将好运带给他们。青川孩子们听后都感动得哭了,孩子们齐声高喊:“一定要考上大学!”

到了绵阳,各个重灾区安置点的志愿者负责人会合了,有负责雎水、秀水、沸水、河清、高川灾民安置点的K388团志愿者队长刘宝宗(网名鬼鬼),有负责安县黄土的志愿者杨波,有负责陈家坝乌有乡的志愿者萧元,有负责南坝平武的志愿者萧淋,有负责江油的志愿者王海,还有负责汉旺的北京爱心志愿者的大木。从四面八方调来了各种车辆,开始分配发放物资。他们从清晨一直忙到深夜,持续了整整三天。志愿者车队先后走访了江油、桂溪、陈家坝、花垓、安昌、黄土、秀水、雎水、沸水、汉旺武都区、桑枣、拱星等地,所到之处都将“爱心蜡烛”和衣物书籍、慰问信亲手发放到每一个孩子手里。一条10米长的条幅签满了孩子的名字。

到了成都,物资发完了,只剩下两箱800支“爱心蜡烛”。

这800支蜡烛上倾注着青岛残疾人对灾区孩子的一片爱心,它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为了把它们送到灾区孩子的手中,蔡鹏和他的同伴特地从成都联盟俱乐部调了一辆4500越野车,绕行750公里,经雅安、夹金山、小金、梦笔雪山、马尔康、里县,到达汶川。从里县到汶川安置点,一路上到处都在塌方,不断地有碎石打在车体上……“拼了,冲过去!”蔡鹏对扎西(成都联盟俱乐部的负责人)大声叫喊。

多次灾区经历,使他们已经掌握了余震的规律。只要看到山头上一起土,就知道有余震有塌方了,就停止前进,找安全地带躲起来。

汶川县城房子倒塌的不多,大部分都是危房。他们到时学生们正在往外撤,疏散到各个城市去借读。县城里的商铺已经开张了,虽然人不多但很有生机。志愿者们在安置点里建立起了帐篷小学,大部分是学龄前的孩子和不愿离开家乡的孩子。虽然条件简陋但是孩子们每天还坚持上课。他们终于将“爱心蜡烛”发到了汶川孩子们的手中!孩子们高兴极了!

他们从汶川再顺原路返回成都,为了800支“爱心蜡烛”,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开车行驶了近800公里路,光油费就花了一千八百多元。但他们觉得值!

第二天他们驾车到了重灾区龙门山的山口银厂沟,那里已经是一片瓦砾,两个沟都合拢了,很多房子都被埋在下面,数千人遇难。但那里有一个神奇的地方—沟口的“接引殿”(现在改名为“莲花寺”),是个很小的寺庙,只有三个僧尼在那里修行。在5•12大地震中,这座寺庙纹丝没动,寺庙后面的山也没有滑坡,但是它周围的民房已经塌成一片,对面的山体严重滑坡。寺庙的主持—释宏法师,慈眉善目,一脸祥和。释宏师傅带蔡鹏参观寺庙,除了泥做的佛像碎了,大殿和房屋几乎没有任何损坏。抗震期间,这里是空军抢险救灾总指挥部。释宏师傅一直坚持“治病救人,布施乡里”,她出家前曾是个医生,虽然佛像倒了,但仍然每天坚持面对空佛基座,念经修佛。该寺庙被当地称为“正气道场”。听说寺庙缺少药品,他们就将自己用的所有的药品都捐献给了寺庙。

回到高川灾民安置点,那里正组织灾民搬进10公里外沸水的板房小区。志愿者正在义务帮助高川乡政府拆帐篷。让他们感到气愤的是这里的指挥部医疗点,居然将捐助的大量药品和消毒液抛洒一地,不要了。他们查看了一下,很多都是没有过期的新药,价值几千元。他们将药品全部捡回,装了整整一三轮车。消毒药水就地发给了当地的灾民。药品全部拉到了志愿者的仓库,供发放和调配给其他地方的志愿者团队。此次灾区行,历时十多天。

7月29日~8月8日让灾区共享奥运快乐

蔡鹏本想为灾区的孩子们多准备一些奥运福娃和大量的书,赶在奥运之前送过去,让孩子们共同感受奥运的快乐。后来得到通知,思源扶贫基金和AOC公司要往灾区送200台电视机、10万册书,需要“爱心直通车”的帮助,他立刻答应了。他觉得这些物资更值得往灾区送,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只安排了一辆小车跟随,电视机用火车运,书用卡车拉。在陕西他们放下了一批书,在广元给希望工程的板房学校,卸下一批书和电视机,还走访调查了广元朝天区由思源基金和新浪网捐助的板房学校建设落实情况。在广元支江中学发放了液晶电视机, 建立了灾区第一个观奥点。虽然从北京出发只是一辆车,但是到了广元前往巴中革命老区的时候,又有十几辆车加盟,成为一支浩浩荡荡的捐赠队伍。在巴中广场举行捐赠仪式时,当地各级领导都来了,几万册书从卡车上,由当地的挑夫志愿者一筐筐背到巴中广场,堆成了一座小山。很多群众都围拢过来翻阅,广场上鼓乐齐鸣,一位老者高喊:“中国加油!!四川加油!!”

车队又开往江油中学,这也是计划中要设立的一处观奥点。操场上排列着整齐的带有抗震拉线的板房学校,是由思源基金捐助建立起来的。老师和学生们看到一台台崭新的电视机搬进了学校都很兴奋。有的地方在山里,路不通,他们就组织人把电视机背进山去。第六天他们到达了都江堰灌口板房小区,当他们把电视机送进活动站接通信号后,电视里立刻传出了奥运圣火传递的场面,在场的所有的男女老少一片欢呼。有个小朋友问蔡鹏:“叔叔,我的同学他们家在山里,一直没有电视看。能给他们送一台吗?”蔡鹏拍拍他的小脑袋瓜说:“当然,他们一定会有的!”

命系“红丝带”

绵阳震区的那些被压在废墟下的幸存者们,未必能记住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志愿者名字,但他们记住了“红丝带”。“红丝带”是绵阳市一个志愿者群体的标识。他们主要由当地的志愿者组成。他们在第一时间赶到受灾最严重的现场,把那些压在废墟下的奄奄一息的生命抢救出来……

绵阳作家高翎在他的一篇文章中对“红丝带”志愿者的行动有一段生动逼真的记录:

……

1000名、5000名,1万名,各类志愿者人数直线上升,震灾之后短短一个多月,活跃在绵阳市的各类志愿者总数达到5万名!

以“红丝带”为标志的广大志愿者深入抗灾一线、医院、灾民聚集地等开展服务,哪里有灾情,哪里有灾民,哪里就有志愿者,他们已经成为绵阳抗震救灾工作中一支十分重要的,调配方便、行动迅捷、运行高效的应急分队。

5月12日晚上7点,长虹公司员工靠着大喇叭喊、奔走相告的办法,硬是在两三个小时内,迅速组织了500人的志愿者抢险队伍。他们中间,有设计师,有一线工人,有中层干部,甚至还有外地来出差的人员。

发出的第一辆车是长虹的大客车,平常只能载客40个人的客车超载二十多人。随行的还有长虹医院的两名医生和护士,他们带了两桶5加仑桶装水和部分药品。

紧接着,第二辆车、第三辆车相继出发,前往重灾区北川!

深夜12点,长虹首批志愿者从擂鼓镇步行进入北川中学。

第二天凌晨两点左右,队员们发现四个女生被困在两层预制板形成的一个狭小三角空间内。挖开一个小洞,队员们试着往里爬,根本不行!伸手去拉,孩子痛得直叫!

不能让4个鲜活的生命凋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救人,但都因缺乏有效的工具和手段而失败:用手刨,坚固的混凝土纹丝不动;想从下面打洞进去,又怕引发新的坍塌;想钻进去把她们送出来,根本就进不去!

这时候,余震一直没有停止,里面的孩子已经明显有些呼吸困难了,特别是头被压着的那个孩子,已经开始大声呼喊!邓先涛、兰英歧明白,这些孩子的心理已经到达极限,此时她们最需要的是心理上的安慰和鼓励。于是,队员们艰难地往里面送水、打氧气,同时耐心鼓励她们保持镇静,保存体力,等待救援机会。天色逐渐放亮,隐隐可以看见最外面的孩子伸出来的手臂上套了一串钥匙,手里还捏着一张饭卡。看着这支伸出来的手臂,队员们哭了……

他们一直坚守在有人的废墟处,直到大批救援部队赶到。

由长虹医院院长段罡带领杨海涛、夏廷锡组成的一个小分队跟随泸州军分区官兵,经过从16日晚半夜12点开始的整整12个小时的搜救,成功将一名临产的孕妇李美川救出。孕妇于当日下午在绵阳三医院生下一个6斤6两的胖小子。

5月14日中午,在一家营养品公司的绵阳分部做销售的志愿者梁春抵达北川。有人正在营救一个幸存者,他赶过去帮忙,拿起铲子铲了几下,部队的撤离命令来了。他只好跟着撤,走了一百多米,不甘心,决定回去自己干。

幸存者是个女人,大约30来岁。除了擦破点皮,没有其他什么伤。她上面压了5块板子,其中3块都是裹着钢筋、十几厘米厚的空心预制板。

梁春能找到的工具只有铁锹和钢钎。

几个志愿者和到当地找亲戚的人,陆陆续续来帮忙。有的挖了几下就走了,也有找亲人的人问底下的这个幸存者是谁?是不是他的妹妹?一听不是,拔腿要走。梁春气愤地对他说:“你把这个女人救出来,她就会成为你妹妹。”

其他人一个一个地走了,只有一个人陪伴梁春坚持了下来,他就是杨太平,下午两点多到的,两个人由此认识,一直干到下午5点多,仅差一块板子没凿开。这时武警赶来帮忙。

下午6点左右,那个女人被救了出来。她的意识还很清醒,死死拽住梁春的手,要他俩的联系方式。

晚上,两人又进入县城老城区。梁春白天听说在北川公安局和北川小学那里救出了活人,觉得应该去那里找找。走到北川粮食局和工商银行的路口处,看到来自江苏的一个消防中队,一拨人正在废墟上作业,另一拨人正在休息。

梁春两人,正商量着继续往里走,废墟上的消防员喊道:“你们是不是本地人?”两人答是。那人又喊:“太好了,下面有个人,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

梁春和杨太平赶到时,消防人员已经忙了5个小时。他们刚刚在一块水泥板上打开一个小孔,够把手臂伸进去。

现在最着急的是言语不通。消防队员想知道底下的人到底在什么位置,能不能看到从小孔照进去的手电光亮。如果看不到,又得重新选点工作。

梁春将嘴凑到小孔旁,用绵阳话说:“我们离得很近,马上就可以救你出去。你闭上眼睛抱头。”废墟下的人应了几句,不停地说话。梁春反复安慰她,说了三五分钟,忽然扭过头对消防队员说;“她可能有点神智不清,不想让我们救,也不说她的位置在哪里。她还问我们是哪个单位派来的,是不是政府的人。”

消防队员有点哭笑不得,又开始用小锤子砸钉子的方式凿洞,决定先凿出一个能进人的洞再说。

梁春见此,就开始推广自己下午救人的经验,建议消防队员用铁钎去凿。

负责的副班长从手边拿起一个工具说:“这个行不行?”那是一个类似铁钎的工具,叫手动组合破拆器,前面有一个尖头,后面的撞锤像活塞一样,可以提起来再往下推。

进度果然比以前快了许多。这活很累,几分钟就要换人。梁春和杨太平看着手痒,也申请加入。尤其是杨太平,看上去很瘦,用起劲来像头疯牛,旁边的人都吓一跳。

大约干了半个小时,梁春又向下面喊话,没有反应。杨太平去喊,也没反应。有人出主意,要杨太平喊话说她的孩子和丈夫都在外面,他们要她活着。还是没反应。

救援工作继续。一会儿,口子开到3个拳头大小,发现有钢筋,底下还有一层石板—幸存者可能是在石板底下。有人推测说也可能幸存者在立着的墙隔壁。

副班长说:“先把口子开了再说。”众人又干了起来。

此时天上的云层已经消失,月亮和北斗七星清晰明亮。时不时又有小规模余震发生。

大约凌晨1点左右,消防队的大队长过来喊话,叫大家撤。梁春和杨太平也跟着撤下来。

1个多小时后,来自江苏的消防队又派了人去搜救……

夜里又冷又潮,两人的外套全湿了。

清晨5点多,一队消防队员抬着担架跑回来。两人一打听,救下来的是个男的幸存者,是在北川公安局那里抢救出来的。这些消防队员干了一整夜,也有一名志愿者陪着,是从北京过来的。

5月14日,“天使妈妈”基金会邱莉莉、郑鹤红带着一家奶粉厂捐助的价值150万元的奶粉,一家医院捐助的手术包、消毒药水、口罩、胶布和绷带,从北京星夜辗转奔赴绵阳。

到达绵阳已经是15日凌晨两点。这几个“天使妈妈”一边忙着安抚北川县城惊魂未定的孩子们,一边安抚逃命出来的年轻妈妈,还不时抽时间为小婴儿们冲泡奶粉。

“天使妈妈”基金会的另一位全职成员陈筱薇也紧急赶来灾区。她带来了另一拨从医院调运的紧急物资。登机前,她心想,可能要超重,要挨罚,没想到,机场的紧急援助通道早已打开。

“早知道就多带点了。”邱莉莉从前线打电话问她要手套,现在的任务只能留给北京的志愿者邓志新和沈力了。

在离开绵阳向北川进发前,考虑到北川没有手机信号,陈筱薇给远在美国的丈夫发了封邮件,请求他的原谅。丈夫确实生气了,因为陈筱薇没有与他商量就跑到灾区。不过,被“裹挟”的丈夫还是通过美国的海外儿童救助会—美国华人“天使妈妈”基金会—在短短两天内筹得10万美元。

进入北川前,陈筱薇有些紧张。由于信息匮乏导致情况不明,关于北川的各种说法满天飞。

他们在北川中学把物资交给驰援北川的陕西消防总队。陈筱薇开始分发带来的口罩、手套等防护用品。战士们蜂拥而至。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战士说,“你给我一个口罩吧,我的这个已经戴了三天。”是的,这个战士的口罩已经脏得没法用了。

某种意义上,战士成了缺少必要防护的“薄弱环节”。陈筱薇能够感觉到这些战士心底的一丝紧张—他们是最先接触尸体的人,几天过去,尸体沾满了苍蝇,有的已经开始生蛆,但有的战士却没有任何防护,“他们知道可能会有疫情,但不知道该怎样做。”她们赶紧给战士们分发酒精并教给他们用酒精擦眼睛、嘴和手。

在救援孩子方面,这些“天使妈妈”帮不上忙,经过商量,她们调整计划,把主要工作从救援孩子,变成支持在一线救援孩子的士兵,让他们更好地救孩子。

尽管“天使妈妈”们一天只能喝一瓶水、吃一碗方便面,上厕所只能在营地挖个沙坑,但精神依然亢奋。

每当一个罹难孩子的遗体出现时,郑鹤红就狠下心,从帐篷里拿出消毒液、漂白粉和敌敌畏,洒在尸袋内—如果不加处理,这些已无生命的身躯将成为致命的疾病传染源。

他们在北川呆到第三天,每个人加起来恐怕都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忙碌让她们暂时忘记了父母、丈夫和自己的孩子。

带来的物资分配完毕,出于筹备新物资的需要,三位“天使妈妈”在17日返回成都,与当地的“天使妈妈”们会合商讨。

邱莉莉感慨:信息畅通对于救灾的重要性—如果不是在去往北川的路上拉住一个退下来的医务人员做了份清单,她们连前线需要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没想过与当地的指挥部联系。她说“可人家忙于安排大规模军团,也抽不出时间来给我们这样十几个人的小分队分配任务。”

邱莉莉说,志愿者人数太多,指挥部很难同时照顾到每一支基层挖掘队伍。而她们这样相对自主性比较强的小分队,无需办手续,不用派遣,比较机动灵活,一旦发现缺医少药的基层挖掘队伍,能够较快地解决问题。

“不去现场,你永远不知道前方需要什么。”郑鹤红说,一些志愿者,“缺乏专业的救援技能和意识,空怀热情地来到灾区,如果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简直是在浪费灾区资源。”这位对救援行动“责之深、爱之切”的母亲,16岁时曾接受过中国红十字会的培训。

……

“春天”阳光照“九洲”

亲眼目睹并亲身参与了绵阳九洲体育馆灾民安置工作的绵阳作家陈竖琴描述当时的情景:容纳了数万灾民的体育馆内,居然一片死寂,听不到一点声音。灾民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瞪着屋顶……没有人讲话。他们疲惫得没有讲话的力气,他们沉浸在刚刚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他们充满了失去家园后的茫然,他们的心情还笼罩在“世界末日”般的恐怖阴影下……

她比喻“九洲体育馆”成了承载灾民的“诺亚方舟”。可是这艘颠簸在“滔滔洪水”中的船,却严重地超载。占地2.4万平方米、设计观众容量为6000人的体育馆,短短24小时来此避难的灾民就已经达到3.8万人,后来达到4万人,几乎就是它设计容量的7倍。因此,过道上、走廊里……到处挤满了人,如何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这些人吃喝拉撒睡等基本生存需要,成了一道世界性的难题。绵阳市委为此成立了专门指挥部,把体育馆划成40个责任区,动员市各级机关人员分区负责。绵阳市文联包括下属的杂志社、书画院总共二十来人,负责有272个灾民的第四责任区。

我在这里着重要介绍的是,志愿者们是如何用“爱心”托起这艘沉重超载的“诺亚方舟”的。

第一批到达“九洲”的志愿者是5月13日上午10点,他们是来自三台县的古晓兰、西安旅游者薛栋、甘肃来绵经商的李燕。他们原本不认识,偶然在地震发生后走在一个街区,听说“九洲”安置了大量灾民,就一起来为灾民服务。他们协助救护伤员、发放药品食品。三个小时后,志愿者增加到了百人以上。安置指挥部建议他们成立一个临时组织,便于统一协调组织安排工作,他们讨论协商后就起了个名字叫“完美春天”服务队。20岁的姑娘古晓兰被推为队长。在这支队伍中年龄最大的是一位68岁的退休老教师周汝芬,最小的是年仅9岁的北川县曲山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刘畅。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位救过36名同学生命的小英雄。有一位来自北川擂鼓镇的青年志愿者黄朝礼,地震时在外地打工,当地震后赶回家时,11个亲人已经全部被埋在废墟之下……他跪伏在地,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失声痛哭,神经几乎要崩溃。可是,在抹去了眼泪后,他却来到了“九洲”,加入了“完美春天”服务队。在这个对他来说,人生最最残酷的春天,他却用自己春天般的阳光去温暖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同胞乡亲……

“完美春天”的阳光几乎照耀在“九洲”的每个角落。第一天,他们就接受到一个紧急任务:大卡车拉来了7000条棉被。灾民一下子涌上来,场面一时显得很混乱。“春天”服务队的小伙子和姑娘们急中生智,他们手拉手围成一圈,对灾民们说:“大爷、大婶,你们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我们保证把被子很快分发给你们。”灾民们听话地回去了,志愿者们把7000条被子分发完毕时,已经是夜里11点,他们个个累得瘫倒在地。九洲安置点每天需要搬运发放的物资在100吨以上,主要是靠志愿者们完成。可见他们每天的工作量之大。

据陈竖琴介绍,5月24日,被困近288个小时的103岁老人李大贵,奇迹般地被救出来,送到了“九洲”。老人的生命还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志愿者们背着老人,上救护车,进病房,医生处理完毕后,他们给老人清洗身上的泥污和血迹,为他换上干净衣服。来自上海的志愿者杨玉蓉是职业美发师,她跪在地上为老人剃头修面,姑娘们为他剪去手指、脚趾甲。老人在他们的“打理”下,一改从灾区来的萎靡晦气面容……

飘扬在震区的“大旗”

曾有网友指责大旗网为什么没有给灾区捐款?其实从地震发生那一刻起,北京大旗网的总裁周春兰就在考虑如何以最好的方式给灾区提供及时有力的援助。她看到大家纷纷捐款,当然这也需要。但钱在当时当地无法发挥作用。他们需要药品、物资、血液、绷带、夹板、帐篷、水和食品等等,才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作为大旗网的CEO,周春兰是互联网界为数不多的成功女性。她来自“天府之国”,家乡父老乡亲的生死存亡始终牵挂着她的心。她是喝四川母亲的乳汁长大的,她对家乡充满了感恩之心。她为家乡父老乡亲遭受的苦难流泪,但想得更多的是如何以实际行动表达她—四川女儿以及公司全体员工对受难同胞的帮助和爱心?

经过全公司讨论决定,他们决定组织车队,千里驰援,从北京将物资送到灾民手中。自从5月13日大旗网站千里驰援计划的专题上线以后,得到了网友的热烈响应。他们收到了来自全国百名网友的信函、电话,纷纷强烈表示自己符合志愿者的所有条件。有的网友还专门发来问候邮件,提醒他们灾区最近多雨,要带好雨具,有可能会出现疫情,要带好口罩……“不能靠近你,也要温暖你”——一位网友让周春兰给灾区人民带去一句问候。周春兰每天都被许多事情感动着、鼓舞着、曾几次潸然泪下。

他们准备了四十多吨物品,周春兰也跟随车队同行。5月17日,“大旗”千里驰援行动即将启程,公司全体员工开了行动前的最后一次会议,每个人都显得激情昂扬,特别是在签署自愿赴灾区的保险书时,无人表现出畏惧。在向公司内部征集志愿司机的时候,很多员工表示要亲自奔赴现场,将物资直接送到灾民手中。

周春兰最近身体有些不适,持续低烧。她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很艰苦,长途跋涉,吃住在帐篷,感受余震,但她想:这些,跟灾区人民所受到的苦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赶回家,匆匆忙忙收拾完行李,吻吻熟睡中的孩子,就又赶回到公司旁边的酒店,跟同事们汇合。

5月18日凌晨5时,共15辆满载物资的小车和货车,浩浩荡荡奔赴绵阳灾区。车队共有45位志愿者,包括司机、心理辅导和急救医生、搬运工、翻译等,他们都是来自北京不同的工作岗位。他们狂奔了19个小时。中间只吃了一顿饭。为了节省时间,尽量少停车,大家都克制着喝水,甚至不敢喝水。他们以平均每小时140公里的速度一路疾行。哀悼日第一天下午2时25分,他们一行15辆车,整齐地停在高速路旁,集体下车,并打开广播,在14时28分的那一刻司机们按响喇叭,与全国人民一起鸣笛哀悼,久久不停。

当他们的车行驶在四川的山间公路上时,作为四川的女儿,周春兰的心情很不平静,回到家乡心情总是抑制不住的激动,看到四川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总是那么的亲切。但这次,这些似乎是同样的山水树木,她感受到的却是心情的沉重与悲痛。她看到,那熟悉的房屋,现在却都已经倒塌;那熟悉的河流,现在却被泥土与岩石阻断;那熟悉的老乡的面孔,挂满的却是哀痛与不可言传的忧愁;儿时最熟悉的那些农作用具,此时却被遗弃一旁,无人顾及;她依然听着老乡们给她摆龙门阵,可此时的龙门阵却让她不停地想哭,他们失去了亲人,有的除了自己全家都不在了,但他们还是要挺着胸膛面对以后的人生……车队原计划要去平武县南坝镇,这是该县灾情最严重的镇,但道路中断,他们触目惊心地看到了被地震撕裂的公路,被巨石砸碎的汽车以及还在不断滑坡的山石……车队回到平武县的一个赈灾救助中心,与他们的杨副县长紧急协调物资捐赠事宜,周春兰和同行的志愿队员一起紧急地卸载物资,每个人都使出全部力气,超负荷地工作,恨不得立刻将物资送到灾民手里。

夜晚,他们就睡在枯竭的水塘里,周春兰卷缩在车里,她和同事们已经有三天三夜几乎没睡觉,本以为晚上可以睡上一觉,稍微休息一下,突然接到晚上有8级余震紧急通知,他们不得不集体搬到了露天广场。半夜12点才支起了借来的帐篷。夜里下起了大雨,腰酸背痛的周春兰三点钟从车里醒来,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悄悄地走到了车队帐篷的旁边,看到地上积满了水的水塘,她心疼极了。她想唤醒他们,但又不忍心。她知道,就在水塘里睡这两三个小时,已是这几天上天的恩赐。她在那时,在他们的帐篷边驻足了很久,百感交集。

第二天早晨8时,他们带着另外一辆医疗物资车,奔赴安县另一个重灾镇秀水镇。来到这个镇,自以为算得上坚强的周春兰刹那间几乎精神崩溃了,看着完全倒塌的房子和村民们渴望帮助的眼神,面对老乡们不停流泪叙说的神情,她感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禁泪流不止。他们遇到一位老太太,七十多岁,丈夫和儿子死在了北川,她从那里逃了出来,到了安县,很多天没有住的地方,见到车队志愿者时难以控制内心的悲楚,失声痛哭。听村民说,她经常念叨,吃一口药死了算了。车队把吃的用的还有钱都给了她,但周春兰知道,这些对她维持长期生活微不足道,更无法抚平她苍老心灵的创伤。车队把军用帐篷也卸下来留给了村民。离开这个村时,周春兰亲眼目睹到,有无数这样的老太太,只身一人,留在这个世界上,她们失去了亲人,心灵没有了归宿,她们或许生不如死。他们所给予的微薄的帮助是多么微小!她们内心的痛苦无法用任何东西替代,想到这些周春兰揪心极了,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泪如泉涌……

下午,车队去了九洲体育馆,主要是看望孤儿。这是一群非常可爱的孩子,他们都是从地震发生至今尚未有家长认领的孩子,政府将他们安置在体育馆里的球场上,他们很乖很听话。当周春兰给他们分发带去的学习用品和玩具时,每个孩子都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谢谢”,她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怜爱和疼惜:很多孩子不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周春兰看到一个羌族小姑娘,听她的老师说她的父母在地震中都已经遇难,她自己也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她静静地坐在毯子上摆弄玩具,黑葡萄一样的瞳孔里透露出忧郁的眼神。周春兰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她搂着她聊天,问她愿意不愿意跟阿姨去北京,她点点头。周春兰说要带她去看天安门,她说很想去。周春兰很想收养一个地震孤儿,这孩子看来跟她很有缘分。老师说关于收养地震孤儿的政策还没有出台。她记下了孩子老师的电话,好随时跟老师保持联系。

平凡与高贵

请为他们塑像:他们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是我们常说的“芸芸众生”。他们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可是他们在主动参与地震救灾志愿者行动中却表现出了高贵的心灵!

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绝对可以拥有高贵的心灵。

四川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临床医学系06级四班学生、志愿者王大春说:“由于这些普通人的共同努力,才让这次地震的损失尽可能地降低,正是这些普通人辛苦的付出,才让更多灾民感觉社会的温暖。他们就像汪洋中微小的水滴,可正是那一滴滴的水托起一艘艘助人的船,将困难中的人们带上生存的彼岸。”

为救人而“疯狂”

疯狂地救人,为救人几乎接近“疯狂”。

让我们永远记住他的名字:尹春龙。

如果我不用“伟大”、“崇高”这类字眼来描述他,了解他事迹的读者会责怪我用词的苛刻。四川人,不,中国人乃至整个人类都应因为有他的存在而骄傲。他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中高洁闪光的一面。而他仅仅是四川资阳市雁江区中和镇罗汉村二组年仅20岁的普通农民。从照片上看,他长着一副娃娃脸,一脸稚气。他肯定没有什么高等学历,从有关资料看,不知道他是小学还是中学毕业。人的知识与人性内在的品质并无什么必然的联系。因此,一个博士后和一个普通的农民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不要以为自己成了什么“高等阶层”的人物,就可以俯视那些“芸芸众生”的底层普通人。

他成了地震志愿者中的“传奇人物”,成了网络上被网友狂顶的“网络英雄”。2008年7月,他被团中央评为全国十大杰出志愿者之一。下面是他如何救人的口述实录——

地震发生时,我正在双流县的香菇大棚里摘香菇,突然感觉地面摇晃起来,塑料大棚哗哗作响。我跑出大棚,看到远处的烟囱摇来摇去,忽地“轰然”倒塌。“地震了”,我和父母摇晃着跑到房子后面的菜地。强震过去后,因为手机没有信号,我用固定电话给老家资阳的亲戚打电话问平安。大约下午4点中央电视台开始发布地震报道,我一直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一秒也不想错过。后来,电视上有了地震现场的画面,我看到都江堰抢救现场很混乱,人们疯狂地挖着废墟,悲痛地哭着。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流泪,心疼得厉害。我拿定主意:一定要去都江堰救人。我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同意?夜里一直为这件事折磨得没有睡着。我决定不告诉他们,先去了再说。

天一亮,我就翻出家中唯一一张银行存折,家里所有积蓄都在这张存折上。我悄悄地走了。先到银行取出3700元现金,再来到客运站。没有客车了。为了抢时间,我就想打出租车去。与司机侃价钱,司机开价不少于370元。我说我是志愿者,是去灾区救人去。司机说:“不管你干什么去,我也是冒死送你去的”。

到了都江堰我赶紧来到房子垮塌很严重的聚源中学。现场一片废墟,人很多,只听到到处是喊“救命”的声音。我来到人少的废墟边,听到下边有人喊“救命”,就用手搬砖块、 水泥块,刨废渣,很快打出一个小洞。我下到洞里,把一个全身都是灰的孩子拽出来,可惜他已经死了。我抱着他哭,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啊!算是我的“小弟弟”啊!我把他背到操场上,回去继续挖。我仔细地听废墟下的呼救声,只要听到有人喊“救命”就掏洞救人。因为下边传出的声音有回音,有时很难准确地判断幸存者压在什么位置。13日白天一整天,我不停地刨啊刨,结果只刨出两具遇难者遗体。

13日晚上,我跟着一支部队的战士一起救人。看到我疯狂地掏废墟救人,战士很乐意我跟他们一起行动。在一个网吧的废墟上,我感觉下面应该有幸存者,我和战士们一起在废墟上打了一个洞,我自告奋勇先爬了下去。我是顺着一个软软的物体滑下去的,朝着黑暗深处喊了两声:“老乡,老乡,有活的就出下声”,没有听到有人应声。上边递下手电筒,我一照墙壁,“妈呀”,刚才那软软的物体,竟然是一具遗体。他的头被两堵墙夹住了,身体悬吊在半空中。我和战士,用了几个小时才把这个遇难者的遗体弄出去。

听说映秀镇是震中,受灾最严重,我决定到映秀去。步行了十多小时才到了那里。看到满坝子都是伤员,直升机在天空盘旋,来来回回地运伤员。我就帮着抬重伤员,一共抬了二十多个,有两个在半路上死去了,我是看着他们咽气的,心中说不出有多难受。

不晓得是哪来的力量在支撑我,我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晚上,我来到映秀小学继续掏洞,没有工具就用手挖,手脚被钢筋水泥块划破了也不觉疼。我挖出来的又是一具遗体。我很苦闷,我怎么就救不出活人来呢?我带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饿了,我就从废墟里捡东西吃。15日,我找到当地的指挥部,告诉他们我是资阳来的志愿者。当时,我感觉我可能会死掉,到指挥部登记一下起码可以让爸爸妈妈知道我怎么会死掉的。

有两天我被指挥部分配到阿坝铝厂帮助维持秩序。这里集中了一大批受灾群众。5月17日,来了一批特警维持秩序。我觉得没有救出活人,不甘心,就又返回映秀镇的中心地带。出乎我意外的是,当天下午,我和其他人一起钻进废墟终于救出了一个被困的活人,他身上竟然连伤也没有。这使我大受鼓舞。我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出更多的活人。18日,我到达电厂的废墟时,消防人员已经在废墟上打了一个5米深的洞。里面有一个叫虞锦华的女性还活着。但拦在虞锦华前面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如搬不走尸体,就没法救出虞锦华。我找到消防队指挥部,提出由我下去救人,领导同意了。

我钻下洞,冲里面喊:“虞姐,呆了好长时间了?”虞姐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下边还有一个活人。”听说有活人,我像吃了兴奋剂来了精神。我让救援队递给我锤子和钻子,在洞里继续往前挖。大约往前挖了1米,我看到了那具挡着虞姐的尸体。外边递进了绳子,我用绳子绑在死者的腰上,然后用胳膊夹住死者的头,双脚蹬住洞两边的水泥大梁,使劲拽,终于把尸体拽出来了。那股腐臭味,几乎让我窒息,想到能把人救出来,我就强忍住……借着手电筒的光亮,我看到了虞锦华,她坐在楼梯上,双腿被巨大的水泥梁压住了。我安慰她:“虞姐,不要急,马上就可以出去了。”一位医生爬进洞里,给她做了截肢手术。我和另外一个人抬虞姐出来时,她的双腿血流不止,我身上沾满了她的血。在救虞姐时,我在洞里呆了8个小时。期间,多次发生余震,水泥和灰土直往下掉。碰到余震发生,我就往洞宽的地方躲一躲。我知道,废墟塌下来,我就死定了。遗憾的是虞姐虽然活下来了,但失去了双腿。

虞姐下面活着的那个人叫马元江。为了救他,我和消防救援人员继续往前打了8米深的洞。18日晚上,我拼命地往前打,但只打了3米深。19日下午,我打了4个小时,才又打了4米。我第一个看到了马元江。他说:“兄弟,我要喝水,干死了。”我就一手托着管子,一手喂他。又经过救援人员两个小时的共同努力,才把马元江救了出来。(事后,尹春龙才知道,他全力参与救出的虞锦华和马元江,是映秀镇最后的幸存者。)

我父亲曾经当过石匠,从小我就看着他怎么凿石头。没想到这种技术在地震救人时派上了用场。

(更为令人感到可敬的是尹春龙救人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后来他又主动参与了寻找失事飞机机组人员和飞机残骸的救援行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旅)

救出了马元江,我就到附近村子帮助灾民在废墟里掏家具和收菜籽。6月1日,我看到有许多部队官兵进山,一问,才知道一架救人的直升机掉山里了。我就随一支部队进山帮助寻找。半路上,我与部队分手了,我想“人多的地方不一定能打到虎”,我独自找,找到的希望更大。我从小就对汽油特别敏感,闻到就想吐。相信我能找到。我走进了深山,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我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大概6月2日,我在深山里找到一块斜着突出的大石板,准备晚上在那里睡觉。当时余震还挺多,山上不时往下滚石头。我觉得大石板可以抵挡落下的石块。天还没黑,我突然看到一条有胳膊粗的大花蛇,盘在离我三四米远的地方。我吓得连气也不敢喘了,生怕稍有动静,它就蹿上来咬我。谁知道它是不是毒蛇呢?我的心咚咚跳,就与它一直僵持着,想跑我也没法跑,周围都是灌木丛,谁能跑得过这个该死的家伙?一直到晚上12点,它才离开。

我穿破了许多双从废墟里捡来的鞋子,找了许多天仍不见飞机和机组人员的踪影。我的双腿被滚落的碎石砸得血淋淋的。6月10日,我听到消息说,飞机在大红崖找到了。那里我也去过,只是到了山顶,还闻到了焦糊味,没有到半山腰去找。我赶到那里,看到飞机掉在大红崖半山腰。现场惨不忍睹,飞机残骸周边的树木都被烧光了,遇难者遗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呈各种形状。遗体分不清五官,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我们先将遗体搬到山顶,然后,每20个人编成一组,运送一具遗体下山。救援部队在映秀镇与大红崖山顶之间设了4个营地,其中,大红崖到最近的4号营地的道路最险。我在把编号第4的遗体运到4号营地后,又返回来,再次运送了一具遗体,全程送到了映秀镇。

(也是后来,尹春龙才得知,他运送过的编号第4的遗体是机长邱光华的遗体。也正是邱光华机组把他在映秀镇救出的最后一名幸存者马元江运出了映秀镇。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让他唏嘘不已。)

运送烈士遗体的过程惊心动魄。我们先把遗体装进尸袋,再用宽塑料胶条缠在一根木头上,两个人一起抬着走。最难走的是两座山之间的一段架梁。这段架梁长约500米,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且架梁高低不平,最窄的地方连脚都放不稳。部队事先在架梁的一侧设了绳子,但走起来还是让人心里打鼓:万一踩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会不会掉下去?架梁上的风很大,更糟糕的是,我在架梁上还遇到了两次余震。我们只好放下遗体,抱住旁边的小树,两腿吓得直哆嗦……

等余震过去再抬起遗体往前走。

成都市民的“五鞠躬”

奥运会场馆建设工程刚结束,郭昊东和员工们正准备转战天津,突然被汶川大地震传来的“震波”所震动。从电视新闻里,他看到北川一所学校坍塌,学生死伤很多,泪如泉涌。于是他当即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到灾区去。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为灾区人民做点事情。他的装修队立即变身成了宁夏农民工志愿者救援队。这支由26个来自宁夏的农民工志愿者组成的救援队活跃在灾区一线,受到了社会各界和新闻媒体的关注。

5月15日,郭昊东怀揣10万元现金,带领23名员工统一着装,前往灾区,并于当天中午到达成都。他们来到四川省红十字会,郭昊东大声叫喊:“我们是来自北京奥运场馆建设工地的农民工志愿者!”红十字会负责人第二天上午协调车辆,送他们去受灾较为严重的地区。 5月17日一早,郭昊东购买了近两万元食物、水和部分救灾帐篷,带领他的团队乘坐由四川省红十字会派出车辆向什邡市湔氐镇进发。由于车内座位有限,郭昊东和另两名员工就爬进运送救灾物资的大车内,蹲在帐篷里一路颠簸到达了白虎头村。除了给灾区群众分发救灾物资外,郭昊东将身上所带的现金全部分给了受灾群众。79岁的杨萍秀老奶奶家除她以外的亲人全部遇难,当她接过郭昊东送给她的帐篷和200元钱时,感动得跪地大哭。

5月19日,他们帮助红十字会到安县茶坪乡送救灾物资。在距茶坪乡30公里时,道路中断。队员们卸下车上的物资背在身上,踏着坎坷不平的石块和淤泥路一步一滑地向前走。绕经一个山谷时,偶然发现了140多名因山体滑坡被困的当地村民。他们停下来,协助武警官兵救人,经过两天一夜抢救,被困的140多名村民终于被转移到了安全地带。

在灾区奋战了12天,高强度的救援工作,让郭昊东的体重下降了十多公斤,他花光了带来的十多万元钱。当他和农民工队友从安县返回成都时,一位年轻的成都市民听说了他们的事迹,一连给郭昊东敬了5个礼,表示谢意!

牙医不再是牙医

安徽阜阳牙医志愿者侯现中的专业技能在灾区一无所用。灾民不需要看牙拔牙。

作家杜文娟到达映秀镇时,见到的第一个志愿者就是侯现中。因为,他身背喷雾器,站在进入镇区的路口,给每一个进入镇区的人员喷洒消毒水。杜文娟也被他消毒了一番,就像登飞机前接受安全检查似的。

杜文娟在她写的《四川震区亲历记》中对他有一段描述:

他穿一件陈旧的黄军衣,像雕塑一样,耸立在进入营地的必经之路上,强烈的紫外线早将他的脸庞渲染成紫铜色。清晨六七点钟开始,晚上十一点钟收工,吃饭的时候如果找不到人顶替,他就把饭盆端在手上,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他会紧紧盯住每一位进出营地的人,一手后扶喷雾器,一手持喷雾杆,一丝不苟地给人手上、脚上喷药。

他是21日从安徽阜阳临泉县赶到映秀的。

到了灾区后,侯现中发现他的技能用不上,而抢救生还者的任务有部队官兵冲在第一线。他就把工夫主要花在寻找尸体上。他发现很多尸体上还压着石块砖头,面部全是泥土。他觉得应该给死者以尊严,应该让逝去的人干干净净地离开这个世界。于是,他就细心地把每具尸体从掩埋的墙壁、石块、泥土下清理出来,从废墟、危楼下,搬运到安全宽敞的地方,一具一具地摆放好,把他们身上的尘土污垢清洗干净。他在搬运一位十一二岁的女孩时,发现女孩的面部很平静,眼睛紧闭,脖子上的红领巾很鲜艳,手上还握着一支彩笔。这是一支鹅黄色的彩笔,笔管上还有小动物的图案。他把笔取出来,用纸擦擦干净,又把它装进小女孩的上衣口袋,他觉得应该让孩子带着自己心爱的笔去往天堂的路。很显然,女孩是在没有任何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被地震夺去了豆蔻年华的生命。

牙医侯现中已经无法流泪,他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他只是感到胸口一阵阵地疼痛。他感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紧地揪着。他做着自己神经无法承受,又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戴着口罩也仍然无法忍受尸体腐烂发出的呛人的刺鼻气味,他就在口罩上洒上白酒。他连续工作着,已经十多天没有吃过干米饭了,饿时只是用南瓜稀饭和面糊糊充饥。

他说,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让死者带着人的尊严入土,让死者的亲人在清明节时知道在哪里烧纸焚香……

哭泣的“红领巾”

湖北志愿者周发政开着私家车前往灾区捐赠两台净水机。进入成都市区,他迷路了,不知怎么走才能把车开到成都团市委去?他问路人,问警察。七转八转,不知怎么把车开到了成都奥林匹克广场,那里有许多志愿者在征集车辆。有一个志愿者问他:“你是不是来捐车的?”周发政答:“我不是来捐车的,我是来捐净水机的。”边上一个年纪大些的志愿者说:“我们有三吨大米和一些矿泉水要送到青城山后山,你能不能帮我们送一下?”“可以”,周发政这才理解了他们话中“捐车”的含义,是要借用一下车辆。可能这是因为他对成都方言不熟导致的误会。

他们把一辆车上的大米向周发政的车上转移。车后备厢和后座上放满了大米,无法坐人了。那位年长的男性志愿者坐另一辆也装满大米和矿泉水的车子在前面带车,他的副驾驶位子坐着给灾区捐赠大米的成峰报业广告公司的女业务员尹辉,她说:“走吧,那里的人自从5月12日地震到现在已经没有吃一粒大米了,我们要尽快把这些大米给他们送去!”由于灾区很多人还被埋在泥沙、石块下面,尸体发臭腐烂,可能会发生瘟疫。因此,所有进入灾区的主要道路都被封锁,路口都有警察把守,不让车辆进去。他们兜了好几条路,即使向警察好言说明情况也不让进去。没法子,在前面带车的男性志愿者就找当地熟悉路情的人,给他们找到了一条仅仅能通行一辆小车的小路,绕开被封锁的路口进去了。他们到了青城山后山,沿途看到的全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垮塌的房屋,被严重损毁的路面,坐在帐篷里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车辆的灾民……山上不时有岩石滚落,巨大的山石有的有房屋那么大,要是砸到车子,车子就会成一堆废铁,人就成肉饼……他提心吊胆地往前开,边上的女士不停地提醒他:“这儿,小心!哦,看那里……注意!”。

“叔叔、阿姨,给点粮食吧!”,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有三个小孩站在路边向他们求助。身边女士让他把车停下,给了那三个小孩一人一袋大米。然后,又继续向前开。行进了大约一公里路,又看见路边有一群人,他们又说需要粮食。他们把车子停下,又给路边灾民卸下了24袋大米……终于到了青城山后山抗震救灾临时指挥部,几位村干部已经等在那里了,眼睛里充满了焦渴的眼神。他们把粮食卸下来交给村干部们,他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连声“谢谢,谢谢”,听说开车的是从湖北来的志愿者,他们更为感动,一定要周发政留下他的名字。周发政还想到前面灾区看看灾情,但被告知不让进去,道路已被封锁,在里面救灾的武警官兵也坐着卡车出来了。他只好放弃这一念头,返回成都市。

到了成都市,他想去献血。但献血的人特别多,需要预约等待。他只好暂时作罢。5月17日早上,他开车到成都市红十字会,把两台价值3980元的净水机捐献了,又在志愿者登记处报了名。然后,就在那里帮助装卸和分发物资。从四面八方提来的、搬来的、用车拉来的各种救灾物资源源不断到达,他和志愿者们有的维持秩序,有的负责登记,有的开票调运物资,有的负责清点分类,个个忙得不亦乐乎,紧张得连上洗手间的工夫也没有……从早上7点半,一直马不停蹄地干到下午5点,连续9个小时……

回到湖北后,周发政于5月27日再次自驾车赴灾区,支援灾区的重建。和他同行的有湖北恩施的张华、余苗、王兵、刘辉共5人。他们组成志愿小分队,张华任队长。在什邡市湔邸镇龙泉村,开始几天他们帮助几个栽种木耳的大户恢复生产。这里是木耳专业村,放眼望去,看不到边的木耳大棚全部被震塌。他们帮助灾民抢收木耳,从早上7点连续干到晚上7点才收工。烈日当头,大棚内特别湿热闷人。周发政倏地感到恶心头晕,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他中暑了。队长张华和随队护士余苗把他扶起来,搀到阴凉处躺下休息,并给他服了藿香正气口服液,才慢慢恢复过来。

获知湔邸镇所有的学生没有地方读书,他们就着手帮助当地学校筹办帐篷学校。他们找到湔邸小学的校长商量筹办具体事宜,然后到成都市团委申办帐篷学校的项目。得到批复后,回到湔邸镇的当夜,周发政开着车和北京体育学院的杨蕊等几名志愿者到处找心理辅导的书籍,与张华、余苗到武汉空降部队去调用帐篷,并请部队帮助安装,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3点半。在汉旺救灾的4名志愿者听说他们正在建灾区帐篷学校,给他们送来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5月31日,为了筹办帐篷学校,周发政开车从省团委出来不远,由于不熟悉路径,在变道时,被后面一辆大平头车追尾,将周发政的力帆小轿车后面撞瘪进去一个大坑。在回到湔邸镇龙泉村时,又发生了一次险情。在通过一座只有3米宽的小石桥时,为了避让迎面开来的一辆三轮车,力帆车的右前轮掉到桥外,车子差点翻下桥去。坐在右面副驾驶位置的余苗出不去,村民们见到后,一起帮助把她从车里接出来。然后8个村民帮助把车抬到了桥中间……

6月1日,地震后的第一个儿童节,他们筹办的帐篷学校正式开学了。他们与学校师生一起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又隆重的开学典礼,武汉空降部队的领导、学校校长和志愿者代表张华在典礼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8个湔邸小学的学生在给周发政等志愿者戴红领巾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号啕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了孩子胸前的红领巾。在场的学生、老师、校长、记者、志愿者、部队官兵全都流泪了,悲伤、激动、感激、欢乐的泪水交织在一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振臂高呼:“中国挺住,四川雄起……”

挺起脊梁的“80、90后”

罗朋,四川农业大学都江堰校区文理学院的大学生。他在从灾区撤回成都后,又返回灾区担任志愿者。

5月17日,他和另外的几个志愿者租了一辆小车,绕小道来到重灾区彭州。他们想通过团市委安排进山,但了解到几乎不可能,没有那么多交通车辆满足志愿者要求。他们决定自己想办法去桂花镇三圣村,出发时采购了一些食品、药品和生活用品。先是坐公交车,然后徒步背着沉重的物品来到三圣村。他们将带来的物品分发给受灾村民。由于所带的东西有限,只能重点发放给五保户和孤寡老人。东西很快发完了,同来的两位来自企业的志愿者就和所在企业联系,请企业运送物资过来。第二天,罗朋和他的队友,又来到三圣村。他们和企业的运输车一起给村民送来了两千多瓶水和几十箱食物,还有专门为一个刚生下几个月的婴儿准备的用品。他们分成两批,分别给不同的灾民发放东西。罗朋主要负责带几个志愿者给五保户和孤寡老人送东西。有一位孤寡老人,身患重病,住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的草棚里,罗朋走进草棚,给她送了一箱水、几箱食物和一些药品。老人躺在床上,硬撑着要起来,嘴里不停地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还来看我……感谢共产党,感谢你们!”罗朋把药品说明书给了老人的邻居,请邻居好好照顾一下老人。然后,他们又给住在山上的两位年近古稀的老人送去了水和食物。接着,他们又给一个特殊的家庭送去了奶粉。婴儿生下两个月,由于母亲身体虚弱,没有奶水,因地震在当地也购买不到奶粉。他们送去的奶粉可供婴儿食用两个月,婴儿母亲躺在床上,眼睛里噙着泪花……

当他们送完物资回到彭州市广场时,已经是深夜12点。他们累得瘫倒在地上,连爬起来泡方便面的力气也没有了。

19日上午,罗朋又和几个大学生、中学生组成志愿者服务队“星火突击队”,其中有5个是女孩。他们来到通济镇,帮着几户村民抢运了一批被埋的粮食和衣物,嘱咐他们远离危房,并了解他们急需些什么物资。他们知道,自己即使无法及时提供物资,但可以及时向政府反映,让他们顺利渡过难关。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他们遇到一位失去父母的大学生,他满脸憔悴,邻居说他已经有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我也是今年要毕业的大学生。”罗朋坐下来跟他谈心,灾难发生是意外降临的,人无法改变灾难带来的恶果。死者已去,生者还得鼓起勇气面对生活,希望他尽早地返回学校去,不要耽误了学业。此刻,罗朋似乎成了心理学医生,跟他谈了半个多小时,小伙子的情绪明显好多了,答应尽快回学校去。

21日,他们一行历经许多艰险曲折到达大山深处的银厂沟。有一家女主人听说他们是志愿者,请求他们把危房里的东西抢运出来。危房随时可能倒塌,他们分批进去,小心翼翼地从一楼开始将电视机、冰箱、冰柜等东西一样一样地搬出来。到二楼搬东西时,罗朋让女学生在楼下接应,他和两个男青年上去。楼板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或被墙壁压住。他们帮助这家灾民把棉絮、床垫等有用的东西,都一件件地传递下来……另有一户灾民请他们帮助把废墟下的保险柜搬出来,房主地震后一直守在这里,罗朋凭直觉知道里面肯定珍藏一笔数目不小的钱物。罗朋实地勘察后,感到很无奈。保险柜被支撑整个房屋的大梁死死压在下面,边上是随时可能倒塌的房屋墙壁,没有重型机械,根本无法搬动沉重的大梁,罗朋只得向房主建议请部队支援……

一连几天他们在灾区或帮助装卸物资,或发放预防余震的宣传资料,或在烈日下徒步几小时,汗流浃背地给灾民运送食物用品,直到25日,因为团队中很多学生要回校上课,才结束了他们的志愿者行动。

他们的行动,让我们重新认识了什么是“80后”、“90后”……

4500元打车费的价值

花4500元打车去四川受灾最严重的北川的唐山农民志愿者宋志永,15日上午在北川组成了“爱心志愿者”小分队,这个小分队全部是由唐山来的青年志愿者组成的。宋志永任队长。

一到北川,他看到现场参与救援的人很多,他没有到志愿者登记处报名,就和部队官兵一起直接投入了抢救幸存者的行动。14日上午,他就来到了北川中学。当天下午两点,他与来自绵阳的部队官兵一起,从废墟下救出了三个女孩。这三个女孩,小的大约只有八九岁,大些的有十四五岁,她们都还活着,从废墟中被挖出来后立即被送往“战地”医院抢救。这一天,宋志永只吃了一包方便面。他感到这是他人生中最有成就感的一天,三条鲜活的生命,其价值怎么可能用4500元的打车费来衡量,生命,这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他欣慰,他骄傲……

事后有人问他,你一个农民收入很少,怎么舍得用4500元打的去灾区?他无语,他当然不会像外交官那样用“无可奉告”那样的外交辞令,也不会像官员那样讲出“无私奉献”等等崇高的“文件话语”。他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

第二天,他们和赶来的专业救援人员一起,搬楼板,挖砖石,又从废墟下救出了两名幸存者。令他感到痛苦无比的是挖出了三十多具遗体。看到那些被倒塌的房屋压死的孩子,他一边擦着泪水,一边给孩子擦去脸上的尘土,拉好他们的衣服。有的孩子胳膊腿没有了,他到处找,想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身体去往天堂的路……他把这些孩子看作就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些还未开放的花蕾,就这样被无情的大地震摧残了,世界上最悲哀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这些还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啊!

很多天后,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仍然泪水涟涟,喉咙哽咽,无法用语言表达心中的悲伤……

余震中的死里逃生

卖掉摩托车、又借了1000元钱的孙海彬,背着足有60公斤的水和高热量的食品,来到灾区。

在成都,他先是被成都团委分派去装卸物资。6大军用卡车上,装的都是帐篷,一顶有八十多公斤,需要两个人抬。他们吭哧吭哧往下搬,那个累啊,是不用说的。晚上在部队食堂匆匆吃了一点东西,接着又来了60车皮的帐篷需要卸车。他和四十多个志愿者,一直干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任务完成了,他四肢瘫软,躺在草地上似乎也失去知觉了……凌晨4点,团委负责联络志愿者的工作人员来电,告诉他有部队要开往前线,问他是否愿意跟随部队一起去?这当然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和部队一起来到了都江堰聚源中学,那里一片废墟。整个学校已经没有了,很多家长聚集在那里寻找自己的孩子。孙海彬没有工具,他用双手不停地扒水泥碎砖,不断地有尸体被扒出来。现场一片哭声。就在这样悲伤的气氛中,孙海彬连续地扒,双手被锐利的水泥钢筋扎破,满手都是血,他忍着疼痛仍然不停地扒。他想,不管孩子是死是活,都要把他们从废墟里扒出来,让父母最后见到他们。面对一具具孩子的尸体,他的心里感到一阵一阵冰凉,没有到过现场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当时他是如何地揪心。这些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是父母全部的希望和感情寄托,他们的生命却在瞬间陨灭……

在生产木耳的什邡,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废墟。一位老母亲,趴在儿子被埋的废墟上哭得死去活来。大李,高大壮实的东北汉子,是孙海彬的队友,上前扶起老人,老人紧紧地抱着他,东北汉子与哭泣的老人同时泪水往下滚落。孙海彬不停地用手抹着眼角……

他在灾区经历了平生第一次余震,地动山摇,他形容那感觉“就像站立在公交车上,没有抓手,公交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人站立不稳,随时要摔倒”。他的头被一块砖头砸到了,幸亏戴了安全帽,才没被砸伤。只听到“轰”的一声,他听到队长大声喊:“小孙,快躲开!”他看到一面高高的水泥墙如山一般向他倾覆过来,他吓得双脚快速地往后退,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在地。水泥墙就倒伏在离他仅半米的地方。

他满脸死里逃生后的惊恐,回头看,队长的脸色铁青,比他的脸还要恐怖……

下岗女工成了“心理医生”

经过38小时火车的颠簸,唐山下岗女工韩艳丽于5月19日到了成都。她和同去的邱姐饭没顾上吃,就加入了志愿者黄丝带行动。任务是去机场搬运救灾物资。她们徒步走到机场,展开了接力式的搬运。韩艳丽的体重只有50公斤,瘦瘦小小的,平时从未干过重的体力活儿。可是,这些物资每箱都在20公斤以上,要不停地搬,干了一会儿她就已经大汗淋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居然坚持从早上9点一直干到晚上12点。拖着疲惫的身躯,她回到到团市委安排的帐篷。帐篷里蚊蝇很多,身子下的塑料布也湿漉漉的,但这些都难以抵御高度疲劳所带来的睡意……

5月20日,他们来到成都华西医院,在13楼A区陪护一位从映秀镇灾区转来的叫罗淑群的老婆婆。老人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这里是医院的呼吸道传染科,护士长给她们发了口罩和手套。为了拉近与老婆婆之间的感情距离,她们没有戴口罩和手套。她们了解了老婆婆的饮食、病情后,得知老婆婆因忧伤和活动少,影响到肠胃消化功能,已经七八天没有排出大便了。为了促进老婆婆的肠胃蠕动,她们不停地给她揉腹,又买来香蕉给她吃。医生说,肠胃功能与人的情绪密切相关。紧张、焦虑、忧伤都会导致肠胃蠕动失调。夜里,老婆婆瞪着眼睛发愣,眼角不停地有泪水流下来,韩艳丽问:“夜深了,怎么不睡觉?”

老婆婆说:“我的亲人都不晓得生死,我怎么睡得着啊?”

韩艳丽开导她:“阿姨,你想看到亲人,就得养好病啊!要养好病,就得好好睡呀。养好了病,有了精神,才能看到亲人……”

“唉—”老婆婆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女儿是死是活?”

“阿姨,地震已经发生了,我们无法抗拒它。你为女儿担忧可以理解,但不解决什么问题,反而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何必呢,要想开些啊……”

此时的韩艳丽哪里是下岗女工,俨然是一名未经专业培训的心理医生啊!她的每句话都说在老婆婆的心坎里。老婆婆终于睡着了。情绪稳定了,再加上她们采取的多种办法,第二天,老婆婆的排便功能恢复了……

老婆婆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滚落,拉着韩艳丽的手说:“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啊—”

连续多天,韩艳丽又去了彭州的洗消剂厂搬运药品;到什邡市湔邸镇双流村帮助灾民搭建帐篷,抢收木耳;碰到失去亲人的灾民,她就讲她32年前在唐山大地震中的经历,安抚她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树立生活的信心,此时,她又成了受灾民欢迎的“心理医生”……

她累倒了,发烧到39度……

什么叫“众志成城”?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回答吗?也用不着去查成语词典,从字面上人人皆知其意。但新疆环塔志愿者联合救援队的“无常”(网名)在灾区对这个成语有了新的感悟。

虽然,他是新疆阜康冶炼厂电解车间的普通工人,但平时酷爱读书,在去四川当志愿者时,他也随身带了一本某著名作家的散文集,在睡前翻一翻。在灾区,因诗人潇潇加盟他们的救援队,他有幸获赠潇潇签名的诗集《树下的女人与诗歌》,那是潇潇身边唯一的一本个人诗集,他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如获至宝。在笔者给他发去调查问卷时,他写了厚厚一叠《在四川的20个日夜》,文笔优美。限于篇幅,恕我不在这里详细引录。他看了潇潇的诗,写了几句感受,可以看出他的文学素养:“她的诗很大气,也很细腻,从江南的柔媚到北国的粗犷,从俄罗斯诗人的命运到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人性思考中,无不展现出她丰富的生活情感和敏锐的思维灵气……”呵呵,“无常”俨然就是一个诗评家呢!

深夜,在灾区的帐篷里,他翻阅带来的散文书。书中写到:清朝康熙年间,长城年久失修,守关大吏上奏朝廷,悉数诸多不利,康熙看完奏章后不予准奏,理由是,我太祖自明末率大军入关,诸路皆未能挡,非城墙不固也,此时要修得安民,是谓众志成城。

康熙不愧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有为的皇帝!他视“安民”甚于修城,就这一点他就够伟大了!真正的“长城”应该矗立在老百姓的心中。

“无常”为自己是“城墙”的一块砖而自豪。

据他提供的日记记载,他和队友一共在灾区呆了20天,到过绵竹安县的桑早、晓坝,德阳的拱星、秀水。他们大多是爱好户外运动的人,有户外生活的经验。每到一地,他们都建立自己的营地,有自己的后勤为队员提供生活保障。如果在外回不了营地,他们自备有干粮,自己解决生活问题,不给灾区增添一点麻烦。

5月20日上午9时,他们一行18人去安县的晓坝镇帮助受灾老乡,清理埋在废墟里的粮食。到了晓坝镇,北京的两个志愿者和一个叫“代代”(网名)的志愿者,也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们分成5个小组,每组配备两把工兵铲,一部对讲机,每人两块压缩饼干、两瓶水、一袋板蓝根、一个3M防护面具,还有乳胶和线手套。在晓坝镇有关向导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灾区。“无常”的小组成员有“毛毛”、“归隐”、“阿献”(皆网名)。眼前满目疮痍,街道两边的房屋全咧着大嘴,身边的建筑随时有倒塌的可能。武警已经在这里设置了警戒线,禁止一般人员进入。武警战士看他们穿着救援队的专业服装,又有镇里人带路,才放他们进去。到了一户受灾的村民家,这家人家的四间房子的后墙已经全部倒塌,房顶错位,已经经受不起任何外力了。这是一幢严重的危房。进,还是不进?进去就有可能出不来。老乡的粮食就在里头,在靠近最后一间屋子的墙角。老乡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们。“无常”勘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老乡的屋后是一条一米多深的渠道,他用很轻的动作,爬上了渠边。后墙边是一张古老的桌子,桌子就靠着粮食。他让其他人帮助观察随时出现的异常情况,自己则慢慢地清理桌子下面的杂物。桌子下将是他在发生异常情况时的最安全的藏身之地。房子摇摇欲坠,说话的声音稍大一点,都会引起房子的震动。他默默地干着,终于,第一袋粮食拖出来了,“毛毛”赶紧过来接住粮食,和“归隐”一道轻轻地把粮袋搬到了渠道的另一边,“阿献”继续担任警戒工作。在搬运粮食的过程中,“无常”发现,这里房屋的墙就是用一块砖砌上去的,用建筑术语说就是“幺二墙”,这种墙壁极不稳定,没有任何的抗震能力。没有地震,可以住人,一旦有地震,这样的房子必垮无疑。

他们走村串户,挨家用刚刚学会的生硬的川语方言问:“老乡,有啥子帮忙的,家里有吃的吗?”许多家没有脱壳的稻谷,被他们转移到了安全地带;埋在土里的玉米被挖出来,交到了慈祥的老婆婆手中;变形闷人的谷仓里闪动着他们流汗的身影……

一袋又一袋百十斤的粮食被他们从瓦砾中清理出来,然后背到空地安全处,汗水滴滴答答地洒落在乡村的小径上。老乡们不停地说着:“感谢你们,谢谢,谢谢……”

有位大叔,家里的粮食全部被压在了倒塌的废墟下,他站在晃晃悠悠的楼板上不肯离去。“无常”完全理解老乡对粮食的心情,粮食是他们汗水的结晶,是他们未来生活的依靠。可是这位大叔既无法抢救出废墟下的粮食,又有可能在房屋二次倒塌时失去生命……在“无常”们的劝说开导下,腿脚不便的老人终于在他们的搀扶下,从楼板上转移到地面安全地带。许多村民也安慰他:“不要担心,政府已经给我们发了好多吃用的东西,还有这么多的好心人在帮助我们……”

余震、山体滑坡、堰塞湖……,他们在随时遭遇生命危险的灾区为灾民服务了20天。

让军事专家感到“震”惊的速度

董事会变成抗震救灾部署会

四川震区将会永远记住志愿者陈光标和他所率领的公司志愿者团队。

陈光标是江苏黄埔投资集团董事长。他还是江苏省慈善总会的副会长、位列2007中国慈善榜首位的慈善家。地震发生时,他正在南京召开董事会。5月12日14点30分,他接到四川朋友的一个电话:四川发生了大地震,受灾情况非常严重,伤亡人数暂时还不清楚。得此信息,他立即把董事会改成了抗震救灾部署会。他问与会的董事和高管们:“我们能做什么?”

“捐款!”

“不但公司捐款,发动公司员工一起捐!”

这是大家不约而同所想到的。当然,对陈光标来说这是不用思索就会做的。他所思考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给灾区同胞提供及时的救助。他的公司一个主营业务是对陈旧建筑物的拆迁。公司拥有大量的重型工程机械,这正是地震灾区最需要的。地震最大的伤亡来源就是房屋、山体垮塌和泥石流等,救助幸存者肯定需要用到大量的工程机械。而且他们负责拆迁的员工都对房屋结构很熟悉,知道房屋的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幸存者。于是,他马上作出一个决策:原本60台赶赴华北施工的工程机械队伍分别从南京、武汉、合肥等地全部转道火速开往四川地震灾区。

他作出的决策的时间,距离地震发生不到半小时。

陈光标要求:“每个人穿一套迷彩服,戴一个红十字会会标,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四川地震灾区!”要快,速度就是生命。获得指令的一百多名机械操作手和60台重型工程设备立即转向。地震发生后36小时至47小时内,陈光标旗下的工程机械救援队伍几乎与部队同时抵达灾区,这支远道长途跋涉而来的第一支民间机械救援队伍,其速度之惊人,让军事专家也感到诧异。

“叔叔,救救我……”

5月14日晚上,陈光标和他的几个助手轻装抵达北川,为后面带着工程机械的救援队探路和摸底。掌握了北川县城的情况后,陈光标带着赶来的携带大型设备的救援队,为开通通往北川的盘山公路鏖战一夜。

经过艰难的清除和开掘,道路终于开通。5月15日凌晨6时,陈光标的救援队工程机械抵达北川县城。

听说北川中学有上千名孩子被埋在废墟里,救援队第一个目标便是北川中学。望着教学楼和校舍已经全部垮塌变成一片瓦砾的北川中学,陈光标一边指挥机械操作救援,一边泪流不止。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一个叫雍婷婷的女孩子从废墟中背出来时,她紧紧抓住陈光标不松手,用微弱的声音说:“叔叔,救救我!”陈光标告诉她,叔叔就是来救她的,一会儿就有医生来,雍婷婷听话地松开了手。陈光标又去救下一位幸存者,可一会儿,雍婷婷就再也没有醒来。这情景让陈光标心中颤抖不已。

一块水泥板下隐约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快,吊车!”陈光标大声叫喊。如果用吊车直接吊走水泥板,很容易使水泥板滑下,砸伤下面的孩子。陈光标指挥先用钻机在水泥板上钻孔,再用钢丝穿进去,拦腰捆住,然后用吊车抓住钢丝。一块块水泥板被吊到安全空地上,一个少年的脑袋露了出来……

在聚源中学、北川中学、北川曲山镇幼儿园、北川茶场、北川宾馆、汶川百花小学,都有陈光标和他的救援队救出的人。有人统计,他们一共从废墟下救出了11人。除了救人,他们还从北川中学的废墟里,抱出了208具孩子的遗体,他们的迷彩服上沾满了黑红的血浆。

从5月13日到5月15日,陈光标几十个小时没有睡,只喝了几瓶矿泉水。

20万现金和200万支票

出身贫寒的陈光标,10岁之前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小时候他就有点侠胆义肠,看到小朋友被人欺负,他就捋起袖子相助。回家后,父亲可从来没有“调查研究”的习惯,只要他在外面打了架,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一顿痛打。经常被父亲打的他,想到了上吊自杀。当他在房梁上系上绳子,套上脖子,准备踢翻脚下的板凳时,恰巧被路过的邻居大娘看到,把他救下来。

经过艰难而坎坷的奋斗,他成为身价过亿的富豪。论个人资产,他既不是中国首富,也不是江苏、乃至南京的首富。但是他为社会慈善事业的捐款数因数额之高,却登上了慈善榜的首位。他懂得什么叫苦难,他更懂得财富对于富人来说微不足道,可是对于在苦难边缘挣扎的弱势群体,却是充饥的粮食、裹体的衣物、生存的信心和希望……

5月13日,陈光标带着25万元现金和200万元支票,乘飞机比他的工程队先期到达成都,然后让他的四川朋友开车送他从成都直奔都江堰。当晚10时,来到都江堰。他拿出现金捐给沿途的受灾群众。走到一处,捐一处,到14日凌晨1时,5个小时捐掉了20万元。

什邡、绵竹、映秀等重灾区的很多灾民都获得了他的捐赠。他带来的225万元钱,很快就捐掉了二百多万,身边只剩下七八万。余下的钱,他在“六一”儿童节用来给孩子们买了学习用品和玩具。和灾区孩子们过完儿童节后,陈光标匆匆登上回南京的班机,他筹划着给灾区人民再捐赠1000台电视机,1万台收音机。

5月23日,温家宝总理再次来到绵阳九洲体育馆,碰上正在给安置点捐赠物资的陈光标。总理握着他的手说:“你叫陈光标吗?我早就听说过你。你是有良知、有感情、心系灾区的企业家,我向你表示致敬!”陈光标的事迹感动了灾区,感动了中国。有网友在博客上给他写《史记•陈光标列传》,还有网友专门为他写了一首诗,名为:《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

你拂去压在我身上的垮塌

原谅我无法给你一声回话

生命的温暖在悄悄地离我而去

我能听出你焦急地把我向生的彼岸牵拉

每当他看到这首诗,都止不住泪水痛流……

未列入名册

《未列入名册》是一部我曾读过的苏联战争题材小说名著,我借用这个题目来描述很多的志愿者。他们投身抗震救人的行动时,还不知道“志愿者”这个名词。没有任何人或部门赋予他们参与救援的任务和责任,他们也没有到有关部门去注册登记,但他们自觉自愿、冒着生命危险、后果自负的救援行动,是与志愿者的精神高度一致的。因此,我称他们为“未列入名册”的志愿者。

其中,有很多人,他们既是地震的受害者,又是受灾同胞的救援者。他们因种种偶然的因素侥幸逃生,他们中有的人自己的亲人被埋在废墟下无法生还,但他们忍着巨大的悲痛立即投入了抢救幸存者的行动中。由于,他们就身处地震现场,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抢救地点,很多人因他们的及时救援而存活下来。

—杨元青,映秀镇中滩堡村农民。他是农村的能人,会一项特殊技能:开吊车。这项技能在地震后救人时派上了大用场。他的妻子在映秀小学附近开了一个小卖部。他属于家境殷实的农民。地震发生时,他正在镇保险公司办理赔手续。家里的夏利车出了交通事故。在剧烈摇晃的一瞬间,他和另外几个人冲出营业大厅。大街上的人哭喊着四处逃命。一辆面包车被颠得离地两尺高。当他醒过神来,蓦地想到7岁的小孙女在映秀小学上一年级,撒腿就直奔映秀小学。映秀小学一片惨状,校长仰天哭喊:“老天爷啊,我的学生啊,救救他们,救救他们……”他看到媳妇抱着孙女和不到三岁的孙子坐在地上,放了心,立即动手抢救别的孩子。没有几分钟,他就刨出一个男孩。男孩没有受伤,只是哭。突然,他想起去批发部进货的老婆。奔到批发部,看到六层高的楼垮掉了一半。他喊:“袁秀芳,袁秀芳—”砖堆下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儿呢……”他想:不管是不是自己老婆,先把他救出来再说。他就扒砖头,十几分钟后,扒出一个30岁左右的男性幸存者。

他到处找老婆,不见老婆的踪影。他有一种预感:老婆可能已经没有了。13日早上,他跑到学校继续救人,家里的两台吊车都被垮塌的楼房砸坏了,他只好用手刨。儿子在派出所门口的废墟里找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母亲。一个叫吴泽刚的年青人和映秀小学的领导,从映秀湾电厂借了两台吊车,用来救学生。可是,路被废墟埋了,吊车开不过来。一直到14日早上,路才清出来。杨元青抛下老婆的遗体和儿子一起开着吊车到映秀小学救孩子。上午10点左右,直升机送来了消防和武警部队官兵。他开着吊车和部队一起,救出了10多个活着的孩子,挖出了100多具尸体。当他的吊车吊起一个防盗门时,看到下边竟然有9个被压死的孩子。15日中午,他们救出了一个叫尚婷的女孩,这是映秀小学被救出的最后一个孩子。

随后,杨元青开着吊车到处挖人、救人。17日晚上,挖出了映秀湾电厂宾馆下被埋了127个小时还活着的小伙子。他忙着开吊车救人,自己老婆的遗体被人到处搬动,差点找不到了。

—一个没有记忆的幸存者。他还不懂得什么叫世界,什么叫生活,什么叫爱,什么叫恨。若干年后,他可能不会记得是哪位恩人把他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他是刚刚出生11天的婴儿。23岁的孙永棋是苏宁电器都江堰店的员工。5月12日两点多,他正在为一位女顾客做销售单,身边一台冰箱突然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紧接着,整个大楼上下抖动,所有的陈列品全都跳起舞来。店堂里有人尖叫:“地震了!跑啊!”他的顾客也一溜烟跑了。顾客和店里员工全都乱作一团,孙永棋撒腿就跑,顺手拉上一个吓得不知所措的女顾客。她穿着高跟鞋,孙永棋几乎是连拉带拖把她拽出了大门……顾不上听她道谢,他赶紧找自己的妻子。妻子刘容就在马路斜对面的生活吧工作。他没有怎么费劲就在街上找到了惊魂未定的妻子。他们往家打电话,电话不通。想回家看看,找不到出租车。两人只好一边躲避街道两旁往下掉的砖瓦、杂物,一边往家走。

走到幸福路江苏大厦对面时,看到一辆人力三轮车上,一个年轻女人不停地挥手,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请人帮忙,但行人全都脚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俩走近一看,这个女人浑身是血,坐椅边上是被毛巾裹着的刚出生十来天的婴儿,孩子脸上全是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闭着。三轮车塑料顶棚被砸了一个洞,边上的商住楼还在往下掉东西。女人说她是从市二院逃出来的,逃到这个地方,车夫扔下母子俩跑了……

孙永棋听完,走到马路中间帮助她拦车。但一辆辆车绕过他,没有停下的。终于有一辆车停下了,开车的是一位治安巡逻员。他问清情况后,协助孙永棋夫妻把受伤母子抬上了车,把他们一起拉到就近的玉堂镇医院。可是这家医院已经被震塌了,无法接诊。治安巡逻员没有犹豫,又开车去中兴镇医院。该医院医生查看了婴儿受伤情况后,非常着急地说:“这么小的孩子,满脸是血,我们这里治不了,最好马上送省人民医院。”可是医院的救护车全出去救人了,咋办?一位大夫主动说:“我开自己的车把你们送过去,赶快上车吧!”孙永棋决定自己抱着孩子跟车去。孩子母亲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安,他知道女人的心理,就掏出暂住证给她看了一下,然后交给了医生。又指指妻子,说:“证件和人都‘押在你这里了。”

孙永棋在车上抱着孩子。按照医生嘱咐,婴儿刚出生不久,骨头软,一定要平托着。在颠簸的车上,他双手平托着孩子,时间长了,胳膊酸痛,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唯恐伤着孩子。中途孩子尿了一泡尿,开车大夫说这是好现象,说明孩子的身体机能没有受损。

下午5点多,车子开到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门前。医生获知婴儿情况,立即全力抢救:清创、清除面部和鼻孔里的灰尘,然后送进了保温箱。两个小时后,医生说孩子没有危险了,办入院手续吧!在住院部,医生问孙永棋和孩子的关系?孙永棋说没有任何关系,这孩子是很多好心人“接力”把他送过来的。也不知道孩子父母名字。他给医生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医生就把孩子的名字登记为“孙永棋弟”。孙永棋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等孩子康复了,医生会通知他来把孩子接回,送到孩子的父母身边……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感到绝望的了:他从映秀小学废墟中掏出40多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活的。他叫肖建,是映秀镇“肖四饭店”的老板,经过19年艰苦创业,他才拥有了数百万的固定资产。可是,地震两分钟,几乎“震”完了他的全部家当,让他回到了19年前的起点。地震发生时,他和20多个男女员工逃到了附近一个坝子上,半个小时后,他就带领员工四处救人。先来到映秀小学,听说废墟下埋着300多名师生。很多家长在那里哭喊自己娃娃的名字,也有被埋的孩子在废墟下喊“爸爸妈妈”。肖建和员工没有工具,用手刨出了40多个孩子,令人揪心的是这些孩子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肖四酒店的员工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娃娃。他们担心家里亲人,哭着要回家找老妈老爸。肖建说:“路断了,你们没法走。堰塞湖上来了,山上还在塌方,就怕你们还没到家,人就被砸死了。等你们亲人来领你们,你们才能走。要是有人亲人没了,以后就跟着四伯,我吃干饭,你们也吃干饭,我喝稀饭,你们也喝稀饭。”这番掏心的话,让孩子们情绪稳定下来。

13日早上6点,他获知有一位叫王选昌的顾客被压在他的肖四酒店的废墟下。他赶过去,发现王选昌被两块水泥预制板夹住了,头朝下,脚朝上。肖建和王的侄子一起从旁边掏了一个洞,爬进去,慢慢抽掉小块的砖头和水泥块。他们因为不知道预制板的着力点在哪里,担心预制板垮塌。王选昌也很紧张,连说:“小心,小心,水泥板要垮的!”一个多小时后,他安全获救。5月14日,肖建和他的服务员救援队被一位中年妇女拦住,说她的妈妈被埋在废墟里,没有人帮忙抢救。肖建就和服务员一起去帮助用手掏,手指被钢筋水泥磨出了血,几个小时后,终于把被压了两天的老婆婆救了出来。老人虽然已经大小便失禁,但所幸的是还活着。

富有戏剧性的是,有一位同是酒店老板的叫魏进的人,地震时在肖四酒店吃饭,侥幸逃了出来。他目睹了肖建舍身救人的行为,发短信给他表示愿意把自己在广汉的价值千万元的酒店承包给他经营,每年只收1元钱“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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