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否在挑战风车？

张向晨

“你的运道绝对不可能久长，转眼之间就会处处遇灾殃，你的喜悦不过是梦中幻想。”

看过塞万提斯不朽名著的人都知道堂·吉柯德挑战风车的荒唐行为。但如果世界本身是荒唐的和变幻莫测的，堂·吉柯德也就没有什么可笑的了。

不久前，美国田纳西大学农业政策分析中心主任雷（Daryll E. RAY）撰文分析多哈回合农业谈判对美国和发展中国家的影响。他承认，从经济角度看美国的国内补贴不是为了纠正市场失灵，而是直接给农户派钱，所以没有为之辩解的余地。但他的重点不在于此，而是认为美国削减补贴并不能增加发展中国家的福利，也无助于保留他认为的大有必要的小农户生产制度。

雷的论据是，美国目前的国内支持并非是对农产品的国际市场供应进行干预。美国不生产咖啡豆，但国际市场上咖啡豆的价格仍旧长期低迷。因此，美国减少大豆、棉花补贴也并不意味着发展中国家竞争力就会增强或者这些产品价格就会上升。相反，如果减少美国补贴可以刺激发展中国家农业投资，那么反而会增加土地集中，增加失地农民。此外，美国有大量可储存的农产品供出口，而发展中国家无力加以替代。

对于雷的观点中——发展中国家失地农民的问题的确值得特别关注，但是否“小的就是美好的”暂可存疑。

国内农业支持比直接出口补贴对贸易的扭曲作用小，这也是事实。正因为如此，多哈谈判采取了不同的方法和谈判顺序：先决定在2013年全部取消出口补贴，后谈判大幅削减国内支持。但这不等于国内支持就没有扭曲作用，就可以不加以处理。

减少贸易扭曲就会促进竞争，事实上这种益处并非一一对应，并不是美国补贴减少一分钱，发展中国家农民就能够增加一分钱收入。但是，不应因为各国、各部门收益的不均衡性而否认这种益处的存在。

削减美国大豆的补贴当然不能解决咖啡豆的价格问题，但是却毫无疑问地可以减轻中国大豆生产者目前所承受的不公正的压力。

国际农产品贸易扭曲是世界性问题，与此同时各国在国内面临许多其他农业政策难题。的确，前者解决了，后者并非自然而然地可以解决。但反过来的逻辑并不成立——后者未解决之前，前者的问题不应解决或者用不着解决。

WTO不是万能的，尽管雷提出的诸如增加粮食供给和储备能力、防止谷贱伤农、解决农民失地的困扰等，都是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农业政策问题，都迫切需要解决，但这些问题不可能全部在多哈回合框架下得以处理。多哈回合如能按照它的授权，大幅度削减关税和农业补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多哈回合的艰难也许正说明其价值所在，否则攻防双方大可不必唇枪舌剑、互不相让了。这与贸易谈判者本身睿智或者愚蠢无关，他们背后都有利益团体，这些团体无论用电脑还是扳手指，都会努力地计算自己的利益。因此，多哈回合谈判并非像堂·吉柯德挑战风车那样荒唐和不切实际，贸易谈判者们挑战的是荒唐的贸易扭曲制度。既然雷承认减少补贴能减少贸易扭曲，那么还是不要忙着否定多哈回合的意义，而是和我们一起推动它早日达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