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儿坛

2009-05-22 09:22
少年文艺·少年读者文摘 2009年4期
关键词:画儿蒙面人作画

葛 冰

画儿坛从京城来这儿才半个月,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就语出惊人:画儿坛若习武功必冠绝天下。

于是人们开始注意画儿坛了,发现他果然神秘。夜深人静,他房子里隐隐传出山呼海啸之声,似钱塘江大潮涌动,令人惊心动魄。可等你走近了,却是月白风清,什么也没发生。

左邻右合都想到画儿坛的房子里去看看,可是他房高门矮,门口还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尺以上成人,谢绝入内。而镇子里,低于三尺的人,除了他,绝无仅有。

一天夜晚,终于有金面的紫衫人,无声无息地进了画儿坛的房子。他一进来,屋里便弥漫了一股冷气、一股逼人杀气。

“你怎么进来了?你看见门口的牌子吗?”正在作画的画儿坛冷冷地问。

“看见了,三尺以上,谢绝入内。”蒙面人也冷冷地说。

“看见了为何……”画儿坛抬起头来瞅了来人一眼,咧了咧嘴,后半句没说出来。蒙面人从头到脚,顶多也就二尺九寸,也是头大腰宽手小,倒挺像他的同胞兄弟。

“你来干什么?”画儿坛咽了口吐沫,翻着眼珠问。

蒙面人袖袍一拂,拂起一股巨风,将桌案上的笔、墨、画纸全拂得飞扬起来,就连沉甸甸的石砚也在案上旋了几旋,掉在地上断为两半。

“用这样的劣品作画,你不觉得寒酸吗?”蒙面人怪笑两声,袖袍又是一抖,抖出四样东西。他用力极巧,四样东西重量不一,却都轻轻地飘飞过去,稳稳地落在桌案上。

画儿坛看了眼睛一亮,那四样东西虽也是笔、墨、纸、砚,但不同凡响,都是上品中的上品。

“你可识得这些东西?”蒙面人眼光怪怪的。

画儿坛随手将桌上东西——拿起,不假思索道:“这砚为端砚,产于广东肇庆东的端溪,颜色凝重大方,质地湿润细腻,花纹隐约沉浮:这墨为微墨,产于安徽歙县,不黏不涩,不滞不滑,研起来清香四溢:这纸则为宣纸,产于安徽宣州,拉力强,润墨好,极耐老化,有纸寿千年之称:这笔则为湖笔,产于浙江湖州,种类繁多,有狼毫、羊毫、兼毫、紫毫,素有‘毛颖之技甲天下之称。”画儿坛越说越快,直说得摇头晃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好,好,好,先生说的极是。”蒙面人连连点头,神情极是恭维。然而,他的手却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眼里闪出一线精光,他的袍袖已猎猎飘起,浑身充满了杀气。“先生真是好眼力。”蒙面人又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如刀,死死盯住画儿坛的后脖颈,他的剑鞘已“瞠啷瞠啷”作响。

“我真是好眼力吗?”画儿坛回过头来望着蒙面人嬉笑道。“你别蒙我,我可有师傅。你带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真货,我师傅一看就知真假。”说着,他随手一拍桌案上的树根笔筒,笑道,“师傅,出来。”

只听“咕噜噜”一声响,笔筒里蹦出一个二寸多高的小猴来。这小猴长得非常好玩,全身漆黑如墨,一双小眼儿滴溜溜乱转。它“吱吱”叫了两声,在笔筒上连翻两个跟头,落到蒙面人带来的文房四宝前,用小脚一挑,毛笔已到了它手中,它掰开笔尖的毫毛看看,突然变爪为掌,使出“八卦金刀掌”,“噗噗噗,,连劈,眨眼间将一杆毛笔劈成了十数根细竹签。小墨猴又将那砚台竖起,身形凌空,一个“铜头撞钟”将那砚台撞成两段。

“哈哈,你这端砚也是假的。”画儿坛拍手又笑又叫。话音未落,小墨猴又将那徽墨啃下一口,放入嘴里嚼动。只见它龇牙咧嘴,面露恼怒,“噗”地一口啐出,不知它用的什么手法,墨渣从它嘴里出来,竟成了一团黑雾,隐隐透出一股臭味。

“哈哈,你这徽墨也是假货。”画儿坛纵声大笑。

这当儿,小墨猴已抓起宣纸,两爪连环抖动,无数雪花般碎片,旋转飞向蒙面人,这又是“摘花飞叶”的上乘武功,不想这小猴也会。

“好。”蒙面人微微一笑,用袖袍将碎纸片拂射到窗棂上。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画儿坛问,“看来你是真的画儿坛了?”

画儿坛笑嘻嘻道:“你以为我是假的?”

“你若是假的,我就要取你的首级了。谁都知道唯有真的画儿坛才能慧眼识货。在下此次前来,有件东西想请教先生。”蒙面人目光冷冷,从身后囊中取出一卷画轴,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一卷“山高水远图”,画中有山、水、溪、瀑、松、云,雄奇险峻。

“这是先生的手笔吧?”蒙面人目光闪动。

“何以见得?”画儿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画。

“这样的佳作,恐怕除了先生,天下再无二人。况且,这上面还有先生的印章和题字呢。”

“不错,这画与我过去画的‘山高水远图十分相似。”画儿坛微微点头,突然话锋一转,神采飞扬道,“但模仿得再真也还是有破绽的。你没听说过?凡是我的画,都有防伪标志——我的印章。这可是天下独一无二、任何人也无法仿造的。”

“什么印章?竟会无法仿造?”蒙面人哼了一声。

“印章过来。”画儿坛向小墨猴叫一声,这会儿,小猴子不知怎的又成了他的印章了。小墨猴听这一叫,扭身往旁边一蹿,画儿坛似早已料到,手一抓,已将小墨猴握在掌中,往墨上一蘸,再将它屁股向桌案上一□,畅快地叫:“看我的印章。”拿起来一看。白纸上什么也没印上。画儿坛“咦”了一声,将手里的“活印章”又向桌上连□两□,他使的力极大,竟然将小墨猴的半个身子都□进桌面里,拿起来一看,还是什么也没印上。再一看,小墨猴正攥拳吸腹挺胸、凝气运力,似乎在使反劲儿。

“好哇,是你这个小滑头,故意捣乱,在屁股上使出‘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画儿坛用指头点着小墨猴的鼻子尖,恍然大悟道,“看我怎么治你!”他“嚓”的一声,燃着了一支火煤子唱道:“我可要叫你猴屁股着火了。”

这下子,小墨猴着了慌,不等画儿坛吩咐,屁股已在桌案上一气猛蹾,眨眼问已在白纸上蹾出一串清晰的屁股印来。那屁股印纹络细密、变化繁复,而且力透纸背。这样的印章确实谁也仿造不了。

“你拿的这画有这样的印章吗?”画儿坛神气活现地问。

“没有。看来这画也是假的了。它若要是真的,你就又要必死无疑了。”蒙面人说着,用手将画扯成碎片。

“我怎么又要必死无疑呢?”画儿坛奇怪地问。

蒙面人并不搭言,大踏步走至桌边,抓起桌上的砚台一仰脸,将漆黑的墨汁倒入口中。画儿坛正看得发愣,蒙面人“噗”地将墨汁喷出,全喷在一张白纸上。好像鬼使神差,他喷出的墨在白纸上竟成了一幅画,画的是一个蟒袍玉带、相貌丑陋的人。

“咦?你会用喷墨作画?”画儿坛大为惊奇,他歪着脑袋看画,舔嘴咂舌道,“画得虽然稚嫩,但细看也还有些灵气。只是画得不太像。”一论起画来,画儿坛的呆气又来了。

“你可看出我画的是谁?”蒙面人问。

画儿坛愤然道:“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我岂能不认识?这不就是那把持朝政、祸国殃民的相爷吗?”

蒙面人道:“刚才被我撕碎的画就是从他那里拿来的。我还以为你在为那个奸贼作画呢!我还听说,为了这幅画,他赏了你三万两白银和二品官位。”

画儿坛勃然变色:“这等奸贼,天下人恨不能剥皮食肉,我

岂能为他作画!哼,休想,休想!”

蒙面人微笑道:“先生可以放心了。在下昨夜已潜入相府,要了那相爷的脑袋。”说罢转身就走。

“大侠留步。”画儿坛忽然叫道。蒙面人顿住脚步。

画儿坛傲然道:“你可听说过,那老奸贼千方百计要我的面,我却偏不给他;我还说过,谁杀了老贼,我的坛画就给谁!”

“坛画?”蒙面人思索着自语。

“没听说过吗?”画儿坛笑说,“你那喷画虽也算得一技之长,但比我这坛画却又差得远了。”说着走到墙边画柜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坛子,将清水注入坛中,又放入各种颜料,然后将手探入坛中。只见他凝神聚力,全身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出窍,不知到哪里神游去了,连蹲在他肩头的小墨猴也中了魔似的,如泥塑木雕。坛内隐隐有声,从远处传来,似流泉、似飞瀑、似云海、似松涛……山呼海啸,好像整个大千世界都被包容在这小坛中了。一会儿啸声远去,一切复归于静。画儿坛从坛中抽出手来,已是大汗淋漓。

蒙面人看呆了,不由自主伸出双手,蹲在画儿坛肩上的小墨猴正眼珠瞪得溜圆,死死盯住他,突然“吱”地叫了一声,蒙面人骤然缩手。小墨猴却似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栽进坛内。画儿坛急忙伸手入坛,摸索了一阵,把小墨猴捞出来。他用布封住坛口,再看小墨猴,浑身水淋淋,肚皮圆鼓鼓。画儿坛急忙为它按腹吐水。嘴里叫道:“你怎么如此淘气,这回又要拉稀跑肚了。”

等画儿坛回过头来看时,才发现,蒙面人和桌子上的坛都不见了。

第二日,京城相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那位奸相爷并没有死,而是大摆宴席。席间,相爷命人从后面抬出一个坛子,放在大厅当中的锦案上。相爷得意扬扬笑道:“老夫今日不再为别事,只因为那画儿坛看老夫日夜为民操劳,特将他的惊人绝技献给老夫。”说罢,两个侍从上前将坛上的封布打开,坛中立刻响起涛声。众人吃惊。侍从又将白丝绸缓缓放入坛中,坛中隐有山呼海啸。过了片刻,再将丝绸从坛中缓缓取出,众人顿时目瞪口呆。那白丝绸上竟是一幅水墨画,或山高水远,或飞瀑流泉,或奇松怪石。大厅里顿时灿烂生辉,众人都仿佛置身于山野之中,闻到了清新的大自然气息。静寂中,赞美声四起:“连画儿坛这样的怪人都投靠相爷,足见相爷德高望重,万民归附。”

相爷捻着胡须,得意地狂笑。忽然,他耸了一下鼻头,仔细一听,满厅响起了一片吸鼻之声。终于相爷耐不住了:“咦?怎么有股臊味?”

“唔,是有一股臊味。”众人一见相爷开口,也都说出口来。但闻那臊味正从丝绸画上飘出,越来越浓。众人忍不住掩口吃吃偷笑。相爷的脸却涨得像猪肝,大叫:“快,快摘下来。”

千里之外,山间的一间小房里,画儿坛正爱抚那泻了两天肚、蔫头耷脑的小墨猴,感慨地说:“幸亏你识破了那假大侠的阴谋,往那坛中足足撒了一泡猴尿,才使我没上当。只是,你这猴尿怎么这般腥臊?竟能臊气熏天!难道那里面也发了内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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