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播种下稗草

陶短房

要说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是非常多的:勤劳勇敢、尊老爱幼、坚韧不拔、勤奋好学等等等等,但喜浮夸、重排场、好面子的毛病却也是有的,倘是一人、一家,充其量不过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有苦自己知,也还罢了;若一地、一国的执政者也为了排场、面子一掷千金,问题可就严重了。

史料记载,隋炀帝早年国力强盛,外国使节、客商云集新首都大兴城,隋炀帝为了显示不凡的综合国力,偷偷下指示,让大兴城居民随便请外国客人吃饭,所有费用一概由国家报销,倘外国客人问起来,就说“中国有的是钱,从来都这么好客”,还拿五色绸缎把街道两旁的树都包上,说是“物资丰富,用于美化街道”。外国客人足吃足喝,自然啧啧称叹,可偏有个爱较真的,在“新闻发布会”上问了一句“贵国既然纺织品如此丰富,干嘛不拿给树做衣服的绸缎给老百姓多扯几套?我看寒冬腊月的,街上穿单衣的可还不少呢。”弄得主人颇有些下不来台。

这事载于《隋史》和《资治通鉴》,算是做定了反面典型,此后的各级官员读到这段,大约没有不发笑的,可发笑归发笑,笑人之余,自己也未必就不会去做类似可笑的事。

据媒体报道,在今年的毕业生就业落实工作中,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被就业”的怪事:学校为了确保完成就业率指标,要求没找到工作的毕业生随便找个章盖在就业协议上,个别院校甚至替学生代办,表面上大多数学生都“就业”了,其实很多“录用单位”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不光有应届高校毕业生的“被就业”,在浮夸风、弄虚作假风的作祟下,这类“被××”现象还颇有市场:招商会有“被引资”、“被签约”,进出口有“被创汇”,城建有“被国际化大都市”、“被中心城市”,社会问题有“被自杀”……更绝的还有“被小康”——据报道年初南方某县事先安排好受访群众,只要当被问及“小康了么”时答曰“小康了”,便可“酌情”获得五十到两百元现金或一百四十四元电话租费的奖励,这一幕,联系以往曾报道过的“领导下乡走访专业户”和诸如“假蓄水池”、“假排灌”之类排场货,已影影绰绰可看见大兴城里免费大餐的影子。好笑么?恐怕是笑不出来吧。

西欧有句谚语说得好,播种的倘是稗草,是绝不可能收获到小麦的。假的就是假的,不论是就业率还是“小康”,只要是个有心有肺、智商健全的正常人,他只消逛逛市场、看看街角、听听闲谈、挤一挤公共汽车,便能感觉个八九不离十,浮夸的数据、虚假的政绩,也许可暂时欺瞒一下不知情的上级和外人,麻醉一下自己,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种浮夸、虚假的作风和做法,给社会所造成的损失,实际上要远大于“浮夸数据”和真实数据间的差值(还要加上“被××成本”),不仅如此,此举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影响政府声誉,无形之损失,恐更胜过有形的。

问题是,如此损害极大、戳穿又不算很难的把戏,何以非但未有所收敛,反倒有愈演愈烈、到处蔓延的态势?

前面提到,戳穿“被××”所编织的虚假帷幕,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是深入民间、深入社会、深入生活,是充分发挥民众和社会的参政议政、民主监督功能,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可否认,在某些地方、部门,一些领导干部忘却了亲民、临民的执政作风,高高在上,依靠数据和汇报办公;在某些地方、部门,行政公开化徒具其表,人大、政协等部门对行政机关的监督功能也得不到充分发挥,这些都给了“被××”的拙劣戏法以继续表演下去的空间。

不仅如此,在某些时候,某些地方,即使戏法穿帮,“种稗草者”所付出的代价也只是轻描淡写、不痛不痒,试问当“风险性投资”投资回报率极高、而一旦失败代价却微乎其微时,那些浮夸者、弄虚作假者的胆子,又怎会不被越撑越大?

浮夸和弄虚作假并非“小节”,不仅影响道德风气,还可能直接危害社会的安定、和谐,危害国家的将来。正因如此,必须从机制上建立对“被××现象”的有效监察、防范和预警机制,并让“种稗草者”付出其所难以承受的代价。

【选自《搜狐网》】

题图 / 无中生有 / 冷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