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平
6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当天,香港《大公报》报道,广东省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目前省内登记在册的吸毒人数已高达19万人次,成为全国吸毒人数最多的省份;而且呈明显向低龄化发展,35岁以下青少年占吸毒人数八成以上,情况令人担忧。
巧的是,与之一河之隔的香港,目前青少年滥药问题也如全面失控一般,因滥药被捕的消息排山倒海而来。从偏远的新界不知名中学,到港岛区的传统名校,先后有学生被揭发因集体吸毒神志不清,年纪最小者只有7岁,令全城哗然。
更令人担心的是,香港媒体早前报道,由于本港管制日益加强,香港青少年遂北上吸毒,一时竟成风气,深圳地区多家的士高娱乐场成为“毒窟”。刚刚上任的深圳代市长王荣目前访港时,曾应允与港府携手打击毒祸,势将“丸仔场”铲起。
7月4日起,深圳警方展开雷霆行动,突击搜查福田及罗湖区多家娱乐场所,当场“验尿”抽查吸毒者,结果拘捕逾700人,当中近300名为港人,其中不少是因为甲型流感而提早放暑假的香港青少年。
“我呼吁大家支持特区政府去打这一场反吸毒持久战。”7月7日,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曾荫权对外宣布,他将亲自率领相关司局长,动员社会各界参与全民抗毒。
青少年滥药频频曝光
2007年5月17日,两名香港少年在戒毒中心说明自己北上深圳吸毒的经过。
6月2日,港岛区名校玫瑰岗学校4名女生疑于午餐时间在校内吃K粉(氯胺酮),喃喃自语,同学见状向校方告发。事件经传媒揭发曝光后,随即震惊整个教育界,也揭开学界一连串吸毒潮。
事隔两天,天水围伯裘书院3名穿校服的男生,在学校附近公园集体吃K粉昏迷,被发现报警,送院被捕。翌日,警方拘捕另一名15岁学生,相信是被毒贩诱当“小毒贩”,将毒品渗入校园。
6月6日,屯门黄金海岸泳滩,4名少女被怀疑集体吃K粉,后来4人被捕。
6月17日,屯门裘锦秋中学3名女生在考试后,相约中午到附近公园集体吸毒,其中—人突然叫“头疼得快要爆炸”即陷入昏迷,同行女生大惊之下弃她离去。事件成为6月份之内第四宗学生吸毒案件。
接二连三发生学生吸毒事件,令香港社会突然惊觉本港校园滥药问题之严重——不只是成绩最差的中学“中招”,连一些家长趋之若鹜的名校同样有学生吸毒。
“最多滥药的是初二、三学生,平均一个年级就有10个,他们多数脸色瘀黑、上堂时神情呆滞,要么睡不醒,要么答非所问。”在一家名校任教的李老师表示,最近两三年愈来愈多学生吸毒,一些学生甚至在早上上课不久,就举手要求去洗手间,吸毒后施施然回课室睡觉。
某吸毒女生的朋友阿莹曾对媒体披露,吸毒文化在新界区学校非常普遍,起码一半以上成绩不好的中学的学生都试过,而上课前吸过毒才走进课室的同学,是“故意让所有人知道,目的是要挑战老师的权威”。
据她透露,部分女生甚至选择做“援交”以满足吸毒瘾。“我的朋友当中,就有不少女生为吸毒而卖淫,她们只要向毒贩说一声,便会有人介绍顾客给她们。她们的肉金都是公价500元港币。”
事实上,目前被揭发出来的学生吸毒个案仅属冰山一角。根据香港警方及海关的数字显示,去年有334名21岁以下青少年,因干犯毒品罪行而被捕,较2007年增加35%,当中70%的案件均涉及吸毒;而执法部门去年共检获435公斤“吸毒仔”,较2007年急升3.5倍。
长洲提供住宿戒毒服务的基督教正生书院,近月出现人满之患,一些女生晚上要在狭窄的信道上加床睡觉。“我们连衣柜也没有,每人只有一个胶箱载私人物品。”院友阿清无奈地表示,由于房间太挤,晚上去厕所,随时会踩到睡在地下的院友。
香港青少年滥药问题之严峻,由此可见一斑,也远超外界想象。这不由不令人深思,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香港的教育制度到底出现什么问题?香港的下一代到底怎么了?
港仔北上吸毒
上世纪80年代,香港的吸毒者多是低下阶层及工人阶级的成年人,而相关毒品主要是海洛因(俗称白粉)。当年也是打工仔的市民施永青忆述,那时白粉的价钱不便宜,青少年手中的零用钱根本不足以去买白粉,就是想偷父母的钱,家里也没这么多的钱供他们偷。
直至近10年,这类毒品的流行程度日渐下降,据警方数字,该类毒品吸食人数较前减少50%;反之,吸食其他毒品的人数持续上升。
1990年代,最盛行的是摇头丸、冰毒等软性毒品:自2001年起,K粉成为最流行的毒品,其次为摇头丸、冰毒、大麻和可卡因。
施永青指出,现时香港社会的环境普遍富裕,青少年可自行支配的零用钱多了,加上他们吸食的多是软性毒品,价钱相对便宜,很容易买到,吸食的门坎开始变得很低。他说:“人对未接触过的东西很容易有恐惧感,不敢轻易去试第一次;但吸食软性毒品则不同,很容易在朋辈的怂恿下,见别人吸食过也没有大碍,于是放胆一试。”
除了价钱便宜,毒贩的销售技巧也比以前大有进步,令警方防不胜防。据悉,香港的毒贩近年从传销公司学会了层压式推销法,销售效果大大提升。一个初次吸毒者,不需三两个星期就可变身成传销人员,有成绩的更可升为“毒品拆家”(毒贩),令青少年滥药的情况急速扩散。香港时事杂志《东周刊》曾披露,有学生“拆家”单靠在校园卖毒品,月赚逾万元港币。
路德会青欣中心社工李可璇在中文大学刊物《大学线》月刊也指出,校园已成为学生的滥药天堂,许多学生把毒品收藏在书包或鞋底,带回学校自用或与同学分享,更有所谓的“外卖服务”,即跑腿充当“外卖仔”,把毒品夹在饭盒中送到学校,学生只需打一个电话,便能轻易买到毒品。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学生校内滥药,部分学校在处理问题时,往往首先考虑的是校誉问题。所以常以“大事化小”、“内部处理”作处理原则,令问题进一步恶化。香港一名资深传媒工作者举例称,有朋友女儿的学校发现班中有人在书包中藏有毒品,校方的反应竟然是“收了丸仔,但没有在课室提这件事,也没有在全校周会上讲过,更没有报警,怕影响学校的声誉”。
而另—方面,由于香港警方自2000年开始大力扫荡本地娱乐场所,不少青少年纷纷移至珠江三角洲各地区吸毒,令跨境吸毒问题日趋严重。
据《大公报》引述广东省警方有关人士透露,目前珠三角“吸毒仔”售价相差甚远,贵的每克约100元人民币,便宜的只需60元,不到香港售价的70%。所以从2006年开始,前往珠三角滥药的香港青少年人数一直居高不下。
打开香港互联网的一些消遣讨论区,经常可以看到不少青少年相约“同道人”往内地夜店消遣。基督教香港信义会北区青少年外展社工队队长卢宝星指出:“这些夜店里面的公关职员,往往身兼毒品拆家,当地俗称‘灯头,他们非常猖狂,明买明卖,在厕所内交易。”
随着暑假到来,许多中、小学开始停课,在香港网络上,一些“北上吸毒团”的活动再度升温。记者发现,近日有网友在讨论区公开招募“团友”,呼吁年轻网友一起北上参加吸毒派对。网友甲响应称:“我想加入,但我不敢玩五仔(一种毒品的俗称)。”另一位网友乙则讽刺他:“大家都玩,你不能玩么?”
对此,青协督导主任邓良顺认为,根据过去经验,暑假是学生吸毒的高峰期,今年由于猪流感,部分学校停课,甚至提早放暑假,学生不用上课,闲余时间更多,吸毒情况可能更严重。
7月4日晚深圳警方的突击,便发现逾300吸毒港客,更是一记警钟。如何遏止今年暑假爆发新一轮青少年吸毒热潮,已成为很多香港学校及父母最关心的问题,也是特区政府当务之急的工作。
“幸福又苦闷一代”的“城市病”
今年17岁的阿碧经历很具代表性。3年前在校外认识了现任男朋友之后,她就逐渐走上吸毒之路。她的男友也是家中独生子,吸食K粉已5年多,他身边的同龄朋友大部分也都在玩K。也有喝止咳水的,“大家在一起都在玩这个,不玩就进不了这个圈子”。
谈起父母,小碧埋怨说,父亲是金融业高层。母亲是资深公务员,但“他们从来只忙自己的事情,很少管我,我不会跟他们有什么联系,除了需要钱才找他们”。
根据香港禁毒处的统计数字,21岁以下人士吸毒原因前三位是:一、朋辈影响;二、解闷,情绪低落,焦虑;三、寻求快感或官能上的满足。据明爱团体一名从事青少年吸毒工作的社工向《凤凰周刊》记者介绍,在香港,近年像阿碧这样年轻的吸毒个案越来越多,很多都是富裕家庭的子女。可以说,这一代人是“幸福又苦闷的一代”。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选择吸毒的青少年之中。大部分是女生。该名社工解释,她们通常来自单亲家庭,又是独女,心灵空虚,“女性喜欢结交朋友,一旦朋友群里有人吸毒,其他女生也很容易跟着做”。
香港前线社工更指出,随着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在内地如深圳为代表的一些富裕地区,近年也开始出现类似香港的“城市病”,越来越多物质生活丰富的独生子女,由于家庭问题,经常结群滥药,其中女生较情绪化,更容易因为家庭成员关系弱化而吸毒。
7月7日,曾荫权指出,未来数月,当局将从五方面着手进行反吸毒,包括:动员社会各界参与全民抗毒,并由专家培训中学老师及义工,认识毒品及吸毒学生的心理与行为,及早发现有吸毒问题的青少年。另外,香港也将与内地有关当局,特别是深圳市政府,立即联手打击跨境吸毒和加强堵截毒品流入。
不过,香港社工界普遍认为,青少年选择吸毒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与他们缺乏父母关怀、家庭成员之间欠缺有效沟通方法有关,当局的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许多前线社工呼吁,父母应在子女年幼时,尽量多腾出些时间陪伴在子女身边,了解他们的需要,从而令他们感觉到关怀,避免以吸毒为借口逃避问题,“最重要的是为青少年建立正确的人生价值观,杜绝他们受到不良朋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