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秦
韦伯(Johnie E.Webb)是美军战俘及战斗失踪人员联合调查司令部(JPAC)副司令员,自1975年起从事美军海外阵亡士兵搜寻,是美军战俘与失踪人员搜救体系的创始人。
凤凰周刊:您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韦伯:成立之初,最大的挑战是缺乏途径和联系。许多的美军士兵在越战中丧生,但我们没有进入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国搜寻战士遗体的许可,或者与这些国家沟通的中间人。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关于具体战场、战俘营的分布资料,在丛林里发现阵亡现场相当困难。
凤凰周刊:您第一次带工作组去中国进行遗骸搜寻工作的情形是怎么样的?有没有经历什么“文化冲突”?
韦伯:我1985年第一次去中国。当时我们去找一个二战期间丧生的飞行员的尸骨。但我长期在亚洲工作,和越南、老挝、柬埔寨等国都打过交道,因此我对可能遇到的“文化冲突”有所预期,并不觉得特别意外。
当时最困难的还是向中国领导人解释清楚,美国人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搜寻阵亡士兵尸骨。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军队文化。对他们来说,我们的行为恐怕是相当令人费解的。不仅是中国,我想可能对世界上很多国家来说,理解美国为什么这么看重士兵的遗骨都不容易。
很多人认为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应当让亡者在他们战斗的地方入土为安。我们的很多工作其实是公共教育。我们需要不断“教育”我们的当地合作伙伴,尽力让他们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做的事情其实动机很简单,就是把战友带回家,让他们能魂归故乡。
凤凰周刊:你们当时是怎么打开在中国进行遗骸搜寻的大门的?
韦伯:确实挺传奇的。中美关系改善后,一天駐北京的大使馆接到中方通知,说一个中国老头想要亲自告诉我们一个二战飞行员的埋葬位置。当时牺牲的飞行员就是那位老人家亲手埋的。对方说,老人觉得美国人可能想知道这个就跑去报告了他们当地的政府。我们自然顺水推舟,从此展开与中方的合作。同一时期,中国还有一些民众找到一个二战时期飞机失事的现场。在克林顿总统与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会面的时候,江主席就把这个信息传递给我们的总统。我们得到通知后,赶赴现场进行了发掘。那个发掘现场清理完毕用了3年时间,因为那是西南地带,很潮湿。但那是整个飞机机组。我们非常高兴能一次性把这么多位多年来生死不明的战友带回国,转交他们的亲属。
凤凰周刊:你们在中国搜寻遗骸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韦伯:信息和沟通渠道的问题,特别是和当地政府之间的协商,还涉及雇工的经费问题和具体的设备、人员进出的准入许可。比如租用的直升飞机不能经过哪些特定区域,能不能砍树,通讯设施的使用频率。我们的队伍有许多先进的设备,当地政府往往会担心我们用这些设备做搜寻以外的事情。双方需要一项项明确每个器材的用途和使用范围,虽然我们有外交部和当地外事部门协助,但是具体的问题还是得一项项和各种具体管理部门磨合由于双方对阵亡者遗骸的处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我们往往是很令人怀疑的。
凤凰周刊:您谈到很重要的一个工作是“教育”外国的合作方,你们是如何与其他国家沟通道骸搜寻的重要性的?比如在中国,我们常说“青山处处埋忠骨”。
韦伯我会说,一方面这来源于“不落下—人”的美军传统,他们也可以看到美军在全球各地行为的一致性,我们并不是只在中国做这件事。我想作为军人彼此是很容易理解和认同军队文化的概念。每个部队都有自己独特的团结士兵的方式,美军选择这么让战士有归属感,愿意为国捐躯。这对中国军人来说并不难懂。
另一方面,我们毕竟是海外派兵,美国公众对我们有期待。如果国家有钱送子弟兵出国打仗,就有责任把阵亡者带回来比起他们为国牺牲的重大代价,国家费些劲儿把他们带回来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不会去评论其他国家的做法。虽然我们是军人,但我们执行的是人道主义救援任务。
凤凰周刊:美军对搜寻阵亡者不惜代价,一年花在搜寻工作上的费用到底有多少?
韦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预算,但我并不喜欢这么谈我们的搜寻工作这样就会落入这么一个模式,你看你们花了这么这么多钱只找到这么几个遗骸。这样每个遗骸花了多少多少钱,太贵了。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用金钱来计算的。搜寻工作的存在价值对军队和国家的意义远大于实际的遗骸挖掘收获我们把那么多青春年华的男女送上战场,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无论生死,我们都会把他们平安带回家。我们守护的是军队的传承信仰。
Johnie E·We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