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中明
母亲与父亲的婚姻,纯属封建社会的产物——“童养媳”。母亲10岁就到了婆家生活,孝敬公婆,侍候比她小4岁的未来丈夫。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一个小保姆,而且是免费的终生保姆。
据母亲告诉我,其实我们家也是穷苦人家,相比之下,比外婆家稍微要好那么一点。外婆家住在一个比较大的岩洞里,岩洞的外壁是用篱笆做的墙。真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靠租种财主的几分薄地度日。而我们家有一间两厢房的茅草房。爷爷是个远近闻名的木匠,凭他精湛的手艺勉强维持一家老小的生计。再就是我们家在村子里是大姓家族,外婆家是单姓,与我们家联姻,多少也算是一种依靠。
母亲和父亲正式结婚,是在解放后的1952年。母亲当然的没有什么嫁妆,只有在当童养媳时,外婆送给母亲的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小匣子乖巧玲珑,绛紫色,看上去颇有些典雅气质,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它。偶尔母亲拿出来看看,又小心翼翼地锁进了一口大箱子里。母亲最喜欢的还是小匣子里盛的那对“玉镯子”,有人说是烧料品,也有人说是纯玉货。但镯子在母亲心里,不管是烧料还是纯玉,都不亚于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这镯子是外婆送给母亲的唯一嫁妆,也是母亲的外婆送给我的外婆的嫁妆。所以备受母亲一生的呵护。
记得在除“四旧”的时候,大队的干部带来了一帮人,要母亲交出那对她心爱的镯子。说那是资本主义的象征,封建社会的残留物,会腐蚀革命的头脑。那帮人明的是收缴四旧物品,实则是抢劫,不管你愿不愿意,他们就闯进屋来翻箱倒柜地搜个遍。他们一伙未搜到镯子,就气极败坏地将母亲带走了。送进了乡里办的“问题学习班”,一去就是250天。
后来听当时的一位收缴队员告诉我们,是那个副乡长,也是我们隔壁的邻居,对玉镯子起了贪心,收缴后想霸为己有。他未如愿得到镯子,就把母亲禁闭了将近一年时间。
其实母亲当时早有防备,将镯子用草染粗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后,藏在了山林中的一处林地里。
后来体弱多病的父亲,为了生活,也是为了服从队里的安排,在社办煤厂挖了5年煤,患上了煤肺。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父亲因煤肺晚期,离开我们撒手而去!母亲为了我的学费,心疼地把镯子拿到市里一个地方变卖了,供我读完了中学。
一晃母亲就和我永别了将近20年。母亲一生勤劳辛苦,省吃俭用,饱经短暂而漫长的60年风霜雪雨的艰难人生。当富裕的日子刚刚来临时,母亲却独自一人在老屋悄然长逝。
每当回家祭拜母亲时,我便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每当想起母亲唯一的嫁妆——“玉镯子”——我们的传世珍宝不能回到我的身边,一种负罪感,在我心中抹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