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臂的刘安增是台北著名的另类风景,他在环河南路的安全岛上卖玉兰花近20年,每天在岛上讨生活、吃饭、打盹、上厕所。传说他曾是家财万贯的工程包商,事实上,他有些智能不足,也只当过临时工,54岁时一场意外让他失去双手。
朋友收留他,却向他索取各式生活费;女友帮他卖花,换取零用钱;流氓设局向他诈钱;路过的买花客,从他身上得到的是救赎感。
安全岛隔出二个世界,看似如此迥异,却又如此接近。
8:30PM台北
车潮如浪川流而过
75岁的刘安增站在安全岛上,头倚着水泥柱,微微向前俯着身,就地小便。岛边的卡车司机默默摇上车窗,另一边的机车骑士静静把龙头移开。这是刘安增的王国,他在这片安全岛上撒尿、吃饭、午睡、卖玉兰花,这样的生活过了快20年。
这列安全岛位于台北市环河南路与市民大道交叉口上,北边是大同区,南边是万华区,大同区的警察来了,刘安增过个马路就到万华区卖,万华区的警察来,就换到大同区买。
他的手
他靠着众人的怜悯度日,这个触发人的善性源头是他的断臂,双手都只剩上臂,一手一个竹篮,一个摆花,一个摆口香糖,客人直接把钱丢在篮子,自行找钱。
他说话像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频道对了,会回答几句,大部分则频道错乱答非所问。问他手怎么断了?他说:“喝酒会死、喝茶米茶会死。”问他家里有什么人,他回说:“13岁来北部讨生活。”
7:00 AM台中
颓倾破房花香满室
刘安增起得早,坐在台中家里的客厅,皮沙发嵌着黑垢,木质的电视柜破得像是随时要垮裂开来,混着昨夜剩菜油味的是与周遭格格不入、清丽的玉兰花香。坐在刘安增身边的是一个肥胖的60来岁男子,双手不停以别针每三朵花别成花串。
男子绰号大箍仔,扯着嗓门:“算是我在照顾他,看伊可怜啦。无人收留。”每天早上,大箍仔夫妻帮他串好玉兰花,刘安增脖子挂着一天的货,一手提着板凳到巷口的小摊吃粥,接着搭车到台北卖花。
上车前,刘安增到住处附近的小吃摊吃早餐,他千篇一律只吃葱蛋、豆腐乳、豆皮和一碗咸粥。
从大箍仔口中得知,刘安增原是云林人,出生时便有轻微智障,十多岁便到台中打零工,做久了,工地需要临时工便由他出面找,因为脑筋不灵光,比市价低的价格他也接。
那个年代,处处有工地,刘安增有了存款,也娶了老婆——一个女侏儒,大箍仔带着嘲弄的语气:“那款女人也没办法怀孕,手断掉之前,老婆就死了,他领养过一个儿子,儿子十几岁就天天对安仔打骂,后来也跑了。”
大箍仔身后闪过一个8岁的小孩,是刘安增另一个亲生儿子叫阿荣,阿荣没开口叫他一声爸,反倒是向一旁的大箍仔叫爸。
1:30 PM台北
午后偷闲岛上打吨
刘安增每日7点出门,晚上2点才到台中,睡眠很短,卖了一早的花,下午躲在高架桥的阴影中,坐在凳上睡起午觉,他的花和卖来的钱就丢在安全岛上,有时机车经过就一把带走。差不多时间,他台中家里的儿子阿荣则刚起床。
刘安增8年前和一位卖花的智能不足妇女生下阿荣,阿荣的母亲只留了刘安增的联络住址给医院便离去,但刘安增无力照顾,只好托给“好兄弟”大箍仔的妻子带,每个月付给他们夫妻1.5万元(新台币,下同)。小孩也叫大箍仔夫妻爸爸妈妈。
“岂只如此,连他们现在住房子月租9000都是断手仔(指刘安增)付的。”一位邻居说,屋子还住了大箍仔6个小孩和他太太。邻居还说,大箍仔有3个老婆,平常跟小老婆住,而小老婆的房租也向刘安增拿。每天帮他串花还要收500元。刘安增每天的收入,都拿来喂养这群食钱的野兽。
这天飘着小雨,篮子里的玉兰花淋了雨,又晚了,枯黄得厉害,刘安增顽固。卖完才肯回台中,女友小惠劝他:“二串50卖比较快。”小惠也有轻微智能不足,但此时她比刘安增聪明些,二串50叫卖,有人开价三串50,她也卖,坚持一串30的刘安增,篮子里的花始终满满的卖不完。
他的女人
小惠自称43岁,宜兰礁溪人,一人流浪到台北,她每天晚上8点左右出现在安全岛上。见到小惠的那个片刻,刘安增75岁的脸庞,浮现20岁少年恋爱般的笑容。
刘安增每天会在岛上准备二罐饮料。一罐给自己一罐给小惠,有时是二个便当。有几日,小惠突然不出现了,刘安增照例准备二罐饮料,接替小惠的是一个胖女人,她也自称是小惠,因为身材胖,又叫大箍惠。刘安增对她冷淡。
“阿伯人不错,我来帮忙每次有200元。”她很“尽责”,只要刘安增一坐下,她就拿着污黑的毛巾往他脸上抹,因为体积庞大,看起来像是要扭断刘安增的头。
环河南路上的安全岛,隔出了二个世界,二者的界线只有一个安全岛的距离。丢下铜版的买花客,完成了同情救赎便立刻离去,像是打开了一点缝隙随即又关上。
夜深了,刘安增接过小惠买的提神饮料,一饮而尽,小惠也累了,轻轻靠在刘安增的背。他们的世界宛若长夜,无止境下沉,只有此刻捉住彼此给予的些微温度,世界才不显得太冰冷。日子才有过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