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解禁

林文佩

缅甸中部的掸邦高原多山崎岖，是少数民族掸族和帕欧族聚居地。群山环绕间有个茵莱湖。以单脚划船的茵达人世居湖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泛舟茵莱湖上。经过大庙小寺、浮田沙洲。老和尚在窗旁下棋、小朋友在庙边空地踢足球。这里的生活像一张张永恒停格的风景明信片。

但还是有些什么改变了。禁区“解禁”后，山中又可见到2000年前古僧人所建的辉煌塔阵。

山中时日很悠长。仿佛寺院花窗下的小沙弥只是换了个站姿。脖戴铜环的长颈族小女孩。却已长成少女了。

我们一船共4人，摄影记者、我、我们民宿家的女儿Phwe Phwe和船夫，一早由鸟水(Nyaungshwe)码头驶入河渠——下水喽。无边际的灰绿水面浩荡向前伸展，水上没有标界、没有号志，几艘小舟在水草丛旁捞着浮草，刚才经过的一艘载观光客小舟不知已隐到何处去了。约一小时后，Phwe Phwe说：“我们已穿过联结水道，进入茵莱湖(Inle Lake)了。”

水上市集

茵莱湖位于缅甸中部的掸邦高原，是座长22公里、宽10公里的高山湖泊，高如墙垣的水草在水面区隔出无数水道，世居湖上的茵达(Intha)人以单脚划船在水上来来往往，捕鱼、洗衣、煮饭、捞水草筑“浮田”种植蔬果……，仿佛行过陆地城市的街巷，而这城里最“繁华”的时刻，就是每天早晨的水上市集。如果不是马达船扰人的哒哒声，这湖上的航行轻得就像场梦境。

游湖第一站是Ywama村的水上市集。我们才驶进水草密生的水渠边，岸旁竞群涌来一艘艘“摊贩”船。这人拿着银雕、铜雕的香炉佛像，那人挥起烟杆小刀、木制缅甸历、玉石珠串……，人在船中，好似轿中员外团团被仆从围住。

买个小东西脱身上岸，树下缠头巾的山区少数民族随意摆开一篓篓红辣椒、绿蕃茄、裹在叶上的鲜鱼……一个大娘从油漆般塑料小桶捞出刷子，将槟榔叶刷上石灰、撒上香料，三两下包好递来给我说：“tabacco”。将这土制缅甸槟榔入口咬开，一股辛香青涩从舌上漫开。这才叫“青”。接着整个口腔都“醒”起来了。

百族之境

茵莱湖深居群山环绕间的高原谷地，湖上居民仍保存着世代相传的传统工艺。In Paw Kone村的编织屋里，织工以古法从莲茎内抽出纤薄细丝、织出布疋柔软透气，银工厂里青年师父将银汁冷却，雕成一只只鳞片闪耀、鱼尾摆动的小银鱼。最费力气的是铁店，老师傅似罗汉般打赤膊高坐风炉上方催火，炉下三五小伙子依序锤打着铁砧，一下一下，一块铁板慢慢就快拉拔成一把长刀。

马达船航过湖上一间间高脚屋，屋畔几只细长竹竿如乱针插在浮田上，竿上空中楼阁般架着竹竿细桥，放学的小朋友从竹桥上轻盈走过，妇人在竹架上似晾衣般晒着一块块米线，湖侧拾阶登岸，赤足走上通往印殿(1ndein)佛塔遗址的荫凉走道，寂静长廊似穿过时间的甬道，Phwe Phwe说：“以前这里常有帕欧(Pa-O)强盗出没、会抢人财物。”我忽觉得脖子一凉，现在还有强盗吗?“没有了。”

人种复杂的缅甸有100多个种族，邻近泰缅边界的掸邦省分布着以掸族和帕欧族为主的26种少数民族，由于山区少数民族与缅甸军政府主张不合，除了较早开放的茵莱湖区，山区直至近年仍是外人无法进入的禁区。有如化外之地。2000年前印度僧侣却曾在此建造上千座佛塔。由于年代久远，古塔在残破中有种异样苍凉的美、壮观如吴哥窟丛林古庙遍布山头。庙旁走上山坡，Phwe Phwe指着佛殿后一条隐约小径说：“从这里可以通到泰国，很多走私客将牛赶到泰国。可以卖到好价钱。”强盗、叛军、走私客……。这高原湖区莫非不法之徒的乐园?

鲜蔬淡茶

我们的民宿位在掸族聚集的鸟水镇，晚餐时菜才上桌，忽然灯光一暗，停电了。还好随后又亮了。山区常停电，有能力的商家因此都自备有发电机。这也像一种“男儿当自强”吧。此时是菠萝、杨桃盛产期，掸族老板娘以水果入菜，菠萝烩咖哩牛肉口感厚实、带着水果甜香，又用杨桃切片与香菇、高丽菜炒得酸香，配上焦香脆米饼(Rice Craker)，有种置身热带植物园的明亮鲜辣。

清晨从庙中出门化缘的和尚赤脚走在鸟水街上，我骑着租来的脚踏车蹬出民宿骑至码头旁，河岸一艘艘小舟载着湖上出产的蕃茄，正要运往市集，小桥蹬进镇北的Mingala市场，一锅锅黄澄澄炸豆腐刚刚出炉，外皮近似臭豆腐而不臭、口感如新鲜豆干，直接吃或沾酱都很美味。顾摊妹妹还用热水瓶冲来两杯茶叶、让我们配炸豆腐喝。后来发现，不管哪个小摊、尽管只吃一碟小吃，店家都供应现冲热茶，很多礼。

跳猫绝响

船行来到因有和尚训练猫跳圈闻名的跳猫寺(Nga Phe Kyaung)，据说此寺的猫经过训练，会跳铁环，浸润时光的木造老庙内，只见十来只大猫小猫四处闲散趴卧，跳圈活动却始终不开演。终于诵经声停下，和尚现身，却说他已经不表演猫跳圈了。原来和尚因训练猫跳圈成名、近年却遭外国游客质疑，和尚怎可让猫做不属于动物本性的事?“所以我从善如流，以后专心做和尚，不训练猫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他是不会表演的了，却仍赖在庙中不走，载我们来的船夫丹伦等得久了。从走廊拎来几只猫和食物罐，蹲在门旁两臂合抱胸前围成圈状，一只小白猫咕咚一跃，跳过了他手臂绕成的圈圈，轻得像风过铜铃。小白猫，这并不是真的铁环呀，你怎么还都记得以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