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仪
她因一场车祸导致全身几近瘫痪。20年来,她凭着惊人的毅力,在轮椅上修毕学士、硕士、博士学位。“我不想被世界遗弃;我要随地球一起转动。”
1989年6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梁子微与友人在英国驾车游玩。突然,前面车辆绑行李的绳子松脱,行李迎面飞击而来,驾车的友人急速闪避,导致车辆失控打转。从噩梦醒来后,梁子微颈骨折断,身体自头部以下完全瘫痪。
“我四肢完全残废。”梁子微语调轻柔地说着。此刻。她打扮得端庄漂亮,双腿交叉迭起,双手轻轻放在腿上。
意外灾难意外收获
梁子微车祸前生活美满。17岁因考不上香港的大学,便越洋到英国念预科,结果遇上一见倾心的英籍男友,遂不理会父母亲的反对,闪电辍学结婚,并产下一个可爱的儿子。其后进人商界,26岁已晋升为国际著名化妆品牌的华人地区经理。
事业如日中天之际,她野心勃勃,想再充实自己,以备日后晋升董事之位,遂辞职报读英国伯明翰大学MBA课程。可是,前后仅10秒钟的车祸,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恍如木乃伊般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各式管子,靠呼吸器维生,医生曾说复原的几率等于零。梁子微万念俱灰,也曾想过寻死,但就连求死都不能:“那时我想,我再也不可能开心快乐了;地球依然转动,而我却不能参与。我连一根手指都控制不了,怎样去死?多少次流着泪哀求医生让我安乐死,但我连眼泪都要别人替我抹去。”
然而,这次意外让梁子微擦亮了眼睛。她昔日美丽自信,任性而固执,对父母及朋友的劝告从没听进耳;车祸过后,父母亲、妹妹及好友立即飞往英国,不离不弃地照顾她。患难中的真情带她进入生命的另一个起点。
“有一次,我跟妈妈说想吃咖喱。她看到我重拾生存意志,高兴得马上去准备。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自怨自艾实在伤透家人和朋友的心。那场意外错不在他们,为何要他们承受?他们从没嫌弃我。我想通了,虽然前面的路不易走,但我不怕跌倒;我知道,即使跌倒,也有他们拉我起来。”
愿和地球同转动
梁子微车祸后8年离婚了。可是她没有时间沮丧,为了争取赔偿,陷入了长达5年的诉讼,最后庭外和解,获得一笔可观的赔偿。
她本可如广东俗话说的“打跛脚也无忧”,但她感于诉讼期间对法律所知太少,于是在英国念了法律学位;全班70多人,她考第一。同时,她于1994年在英国创立华人妇女会,协助初到彼邦的华人女性适应新环境。她双手不能动弹,而仍愿扶助他人,不但被当地妇女组织选为“1995年英国中部杰出女性”,更曾与美国著名物理学家霍金一同担任慈善团体的嘉宾。“我天生性格进取,不怕羞,敢于接受挑战。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我庆幸还有脑袋可以思考,有眼睛可以看书。”
岂料命运弄人;梁子微在20年前的6月发生车祸,母亲却于1999年的6月同样遇上交通事故而致瘫痪。为了陪伴母亲,她10年前回到香港。“71岁的母亲在意外后有点失忆,我知道必须留港一段长时间,于是又修读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系的文学硕士课程。读书,也算是修补当年不听母训辍学而去嫁人的遗憾。只可惜母亲两年后辞世,看不到我硕士毕业。”
梁子微的毕业论文是研究媒体对伤残人士的报道,获学校颁发“2002年度杰出硕士论文奖”。其后她再接再厉,继续修读车祸前念了一半的硕士课程,翌年获奖学金(尤德爵士残疾研究生奖学金)继续攻读新闻学系哲学博士,去年正式成为“梁博士”,且于学院40周年获颁“杰出传理人”奖项。“当然,我也可以躺在床上每天看看电视,悠闲过活,但我不想被世界遗弃,伤残更不是颓废的借口。读书的好处是,驱使我每天早起出外,接触人群,接触世界,让我感觉仍然跟地球一起转动。”
伤残不是借口
对一般人来说,攻读博士已非易事,而梁子微全身瘫痪,更是难上加难。她血压低,经常突感晕眩,还得仰赖呼吸器维生,每分钟限定呼吸14次,急不来也慢不得,要配合呼吸器的节奏才能说话。她雇用了3名护理人员,每天花两小时帮她梳洗打扮,就连流鼻水也得靠眨眼,才能示意护理员帮她抹干。别人花3分钟便完成的事,她要3小时。日常作息于她已不容易,更何况是攻读博士课程?
“像我这种伤残程度,连拿起一本书都做不来,只能依赖外籍护理员替我翻书。撰写论文期间,要翻300多本参考书、300多篇论文、1000多份报纸。她们不懂中文,单是指出阅读位置,便要花上很多时间;我又不能动手写论文,只能靠英文口述,由她们替我输入电脑,也因口音问题,有时得修改多次。虽然比一般学生多出上千倍的困难,但我从没以此为借口延迟交功课或不考试。”
当年取录她入读浸大新闻系的新闻系主任黄煜,也是她后来的博士论文导师。黄教授对梁子微乐观积极的性格极表赞赏。“这真不容易!她是我校第一位伤残博士,像这样几近全瘫拿博士的,应该也是香港第一人。但我从没把她当伤残学生看待,她除了身体不能动,其他任何方面都极优秀。”
我的限制很简单
一张轮椅并没束缚梁子微的好奇心。读书期间,她不但参加学校举办的北京交流团,还随学校前往广东韶关曲江县,在破旧的小学义务教导贫苦学童。去年,梁子微获选为“10大再生勇士”。她积极投入社会公益服务,身兼“路向四肢伤残人士协会”副主席,为伤健人士争取福利,又经常到处演讲,鼓励别人。
虽说日常生活完全倚赖他人帮助,但她一直希望自己也能助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当然宁可没有那场车祸;如果可以再走路,我愿意退回那笔巨额赔偿。但世上哪有‘如果?过去的改变不了,便不要回头望;将来的,何不选择快乐去面对?虽然生命充满限制——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限制,而我的限制是四肢不能动。但我学会了接受这样的限制,愿意踏出第一步,走出生命的另一条路,做不同的贡献。”(摘自美《读者文摘》中文版)(编辑侄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