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德国传统贵族与资产阶级的融合

2009-04-29 00:44邢来顺
史学集刊 2009年4期
关键词:资产阶级贵族德国

邢来顺

摘要:在近代史上,德国贵族之所以牢牢地掌握着国家统治权,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们与资产阶级的相互融合,利益日趋一致。一方面,贵族在经济上资产阶级化,另一方面,大资产阶级在政治上不断贵族化,而且相互之间通过频繁的联姻加强联系。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为贵族在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奠定了政治基础。

关键词:德国;贵族;资产阶级

中图分类号:K51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59—8095(2009)04—0079—06

在近代历史上,与西欧英、法等国的贵族相比,德国贵族似乎有着不同的命运。作为传统封建势力的代表,他们并没有受到资产阶级革命的涤荡,而是在温和的改革中实现了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和平对接,完成了自己的近代转型。直到20世纪初,德国贵族仍然牢牢地掌握着国家的政治统治权。出现这种状况,有多种成因。在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德国贵族阶级在政治上采取以攻为守的“防御性”策略,顺应历史发展的潮流,操控时势,就是重要原因之一。同时,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那就是贵族和资产阶级的相互吸纳和融合。一方面,德国贵族在经济上能够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采取资本主义经营方式;另一方面,一些资产阶级企业主在创造了大量财富,享受着丰富的物质生活的同时,纷纷跻身上层社会,追求贵族生活方式和贵族等级的身份认同。于是,德国社会出现了贵族适应资产阶级经营模式,资产阶级追求贵族生活方式的双向趋同,即所谓的贵族资产阶级化和资产阶级贵族化。这种角色的相互转换促进了两者的相互融合,拓宽和巩固了德国贵族的政治和经济统治基础,是德国传统贵族等级能够兼容于资本主义社会并长期执政的重要因素。

一、从封建庄园领主到现代企业家:贵族的资产阶级化

中世纪和近代早期,拥有封建大地产是德国贵族身份的最重要标志之一,也是贵族财富的主要体现。国王和诸侯对自己下属的最高奖励就是晋升爵位和赏赐大片的地产。甚至到19世纪初,这种情况依然存在。在普鲁士,首相哈登贝格因为成功地领导了19世纪初的改革运动,治国有功,普王不仅授予其侯爵头衔,而且将奎利茨、罗森塔尔、利策恩等地的大片地产赏赐给他。比洛夫将军因为在对法战争中有功,于1815年受到普王的嘉奖,晋升为比洛夫·冯·戴内维茨伯爵,并获得大量地产赏赐,比洛夫家族的地产因此遍布普鲁士。布吕歇尔将军也因为在解放战争中的优秀表现而受到普王嘉奖,被晋升为布吕歇尔·冯·瓦尔施塔特侯爵,并且在西里西亚得到大片地产。格奈泽瑙将军则被授予伯爵头衔,获赠佐默兴堡的地产。奥地利首相梅特涅因为在维也纳会议上谈判有功,皇帝弗兰茨一世不仅授予他侯爵头衔,而且于1816年将莱茵河畔的约翰尼斯贝格宫殿和庄园赠送给他。

贵族还竭力强化对地产的控制权。18世纪中叶,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曾以敕令方式明确规定,为了保障贵族的生存,市民不能获得贵族地产。因此,到1800年左右,德国的大地产基本上都掌握在贵族手中。一些贵族地产的规模相当大。亨克尔·冯·唐纳斯马克伯爵家族拥有的土地和森林达20 000公顷以上。此外,诸如霍亨劳厄侯爵家族、霍亨索伦家族等在西里西亚、波兰等地都占有大规模的地产。19世纪初,在法国大革命冲击下,普鲁士政府进行资产阶级改革,颁布“十月敕令”,规定市民可以购买贵族地产,土地与贵族统治特权之间的紧密关系才开始分离,但变化相当缓慢。实际上,到资本主义关系已经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德意志帝国时期,德国境内仍然拥有11 000个骑士庄园。这些庄园绝大多数掌握在贵族手中,资产阶级占有的庄园不到1 000个。

但是,地产毕竟不是财富的惟一象征。即使在中世纪封建时代,仅限于地产的收益也不能满足一些贵族的巨大支出。因此,有些贵族除了经营传统的地产和利用官员职位谋取利益外,开始进入利润丰厚的工商业领域。在这一方面,施托尔贝格伯爵家族就是一个典型。早在16世纪,这一家族已经建立了一座铸造厂。到18世纪,施托尔贝格一维尔尼格罗德伯爵又建立了哈廷根炼铁厂。到近代初期,一些贵族已经涉足纺织工场、矿产开采等部门行业,“成为可与城市企业家相比的企业主”。

当然,贵族在转向现代经营的过程中并不轻松。依据传统,作为上层社会等级的德国贵族通常只有两种“等级职业”:一是以宫廷和地产的主人身份生活,即所谓的国王、诸侯和贵族庄园领主;二是成为军官和国家官员。在普鲁士,到弗里德里希二世时代,贵族仍被禁止从事商业、手工业等各类“市民职业”,因为这些职业被认为与贵族的等级身份格格不入。如果一个贵族出于物质或谋生的需要,要卖掉世袭的或国王赐予的田产、采邑,那么他将因此而丧失其作为贵族所拥有的各种权利和免税特权。然而,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发展,特别是19世纪以后,德国迅速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原先以地产为主要经营据点的传统贵族陷入经济拮据之中。许多贵族靠举债度日。有些贵族甚至因为负担不起嫁妆费,而不得不将女儿送入修道院。例如,在东普鲁士,到1829年,888个庄园中有510个换了主人。在波莫瑞,1 311个庄园中有507个被拍卖。在波森,1 405个庄园中有172个被出卖。西里西亚则有369个庄园换了主人。甚至从前根本就不能拥有土地的犹太人也开始购置土地,到1835年,已经有51个犹太庄园主。到19世纪中期,普鲁士的12 000多个经营封建庄园的贵族之中,已经只有不到3/5还能勉强维持其体面的“贵族”生活。面对如此“严峻”的经济形势,为了维持体面的物质生活,贵族们不得不放弃原先秉持的传统等级观念,转而向“钱”看,采取新的资本主义经营方式。19世纪初“十月敕令”有关允许贵族从事市民职业的规定,既是这种压力的结果,也是对已经存在的既成事实的法律确认。由于贵族本身拥有的执政资源和显赫的威望,使得他们在转型的过程中,能够迅速在新经济领域取得进展,成为资本主义农业、工业、商业和金融业领域的翘楚。

在农业领域,大多数德国贵族通过19世纪初农业改革成功地走上了资本主义发展的“普鲁士式道路”。研究表明,在农业改革中,贵族地主获利很大。由于農民为赎免封建义务,必须将自己所耕种土地的1/3以上割让给贵族地主,所以,贵族地主的大地产不仅没有缩小,反而扩大一百多万公顷。此外,贵族地主还从农民手中得到大笔赎金,从而为其向资本主义经营转型提供了充裕的资本。在改革中获利的贵族地主或成为采用资本主义经营方式、雇用农民进行资本主义生产的农场主,或成为出租土地、坐收资本主义地租的地主。其结果是,“贵族农业资本家的经济功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展现”。

在工业经济领域,德国贵族也并非固步自封,冥顽不化,而是与时俱进,显示出极大的“灵活性”。许多贵族地主转而踏入工业领域,甚至成了某些工业行业发展的先行者。

德国贵族在经营工业企业方面有自己的特点。他们开办的企业绝大部分与他们本身的经济基础、消费传统等有着密切的关系。大贵族主要投资于与地产有关的矿产开采、冶炼等重工业、食品工业以及与他们的生活文化相关的奢侈品的制造与销售。19世纪上半期,当工业化来临,煤炭和钢铁产品成为

新宠的时候,拥有大地产的贵族便将目光从绿色的田野转向地下,进行矿产开采,顺理成章地由庄园主转变成了矿山主。这是工业化初期德国贵族参与工业化进程的最直接方式;乡村小贵族则主要在自己的庄园内经营磨坊、铁匠铺、面包房等小作坊。在某种程度上,18、19世纪贵族经营的重工业、纺织业、皮革和奢侈品制造业等奠定了德国工业发展的基础。

在19世纪上半期德国启动工业化进程时,普鲁士贵族在经营工业企业方面表现最突出,其中又以西里西亚的土地贵族走在前列。早在19世纪初,巴勒斯特莱姆伯爵就已经在其所属的大地产上建立起焦炭和铁、锌冶炼厂,成为当时西里西亚的工业巨头之一。其他贵族大地产所有者,如普勒斯家族、霍亨劳厄家族等,也都拥有自己的工业企业。据统计,在西里西亚的冶金业中,贵族出身的企业主占据了“支配地位”。另外一些西里西亚贵族则利用生产农业原料的优势,建立与之相关的加工工业。到19世纪中期,西里西亚的许多庄园主在扩大种植亚麻的同时,建立起了多座与加工亚麻相关的亚麻纺织厂。没有单独建厂的贵族,甚至包括一些贵族军官在内,则想方设法参与和投资工业企业,并因此获得较之农业经营要丰厚得多的巨大利润回报。在德国的其他地方,如南德的奥尔滕堡、奥尔斯佩格、舍恩贝格、霍伦贝格、芬肯施泰因、图尔恩、霍恩贝格等地,贵族经营矿产企业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由于占有强大的政治和经济资源,且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型的过程中能够顺应时势,择优经营,因此很多德国贵族进入工业社会后显现出巨大的经济活力。甚至最保守的贵族也不例外。据记载,有一位侯爵曾声称“决不做生意”。然而,面对巨额利润的诱惑,他很快就将自己说过的话弃之脑后,加入了投资铁路建设的行列。在巨大的利润吸引下,一些贵族甚至不惜变卖地产,投资工业。典型事例是,赫尔曼·冯·皮克勒伯爵(1822年晋升为侯爵)于1845年卖掉缪斯考的世代经营的地产,投资于工业。他相继建立了煤矿、煤球厂、冶铁厂、造纸厂、玻璃厂、砖瓦厂、啤酒厂等一系列企业。贵族们积极从事工业经营活动的原因很简单,面对资本主义工业的强劲发展,“既然无法绕过去,那就加入进去”。

贵族在自己所熟悉的奢侈品的生产方面,也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主导地位。19世纪中期以后,随着工业化和社会财富的迅速增长,向高品质的贵族生活看齐成为包括富有的资产阶级在内的人们的一种时尚。于是,玻璃、瓷器、金银首饰、丝织品等在内的奢侈品的生产和加工得到了迅速发展。贵族则利用自己的传统优势在这一生产领域抢占先机。例如,在银器制造业中,格明根一豪恩贝格的卡斯帕尔男爵、施伦克-诺青男爵、泰森男爵等经营的符滕堡金属制品厂占有重要地位。在金饰行业中,图尔恩和塔克西斯侯爵、巴登马克伯爵等都有相关的经营企业,控制着相关产品的生产。其他高级工艺饰品的生产也都掌握在贵族的手中。埃尔巴赫伯爵家族专门在其宫廷所在地奥登瓦尔德开办了一座象牙雕刻厂,生产象牙制品。

新兴工业部门中也不乏贵族企业家的身影。在19世纪下半期兴起的电气工业中,爱德华·冯·施瓦茨科本和迪特里希·冯·门格斯是通用电气股份公司监事会的成员;伯恩哈德·冯·格尔斯多夫是柏林动力和照明股份公司的董事;法尔肯豪森的哈索男爵是斯图加特大型电气企业罗伯特·博施股份公司的全权代表。在化学工业中,一些著名的企业,如巴斯夫公司、拜耶尔公司等的领导层中,也都有贵族。出身伦巴底贵族世家的乌都·哥里尼是位于路德维希港的德国最古老的化学公司的股东,他的祖父是巴斯夫公司的创立者之一;冯·汉森和库尔德·冯·凯瑟尔是拜耶尔公司的董事會成员。

贵族的经营触角也伸入了金融领域中。在历史上,贵族的“高品质”生活虽然离不开钱,他们却“羞”于和钱打交道,认为谈“钱”过于“俗气”,甚至不愿带现钱在身边。俾斯麦就曾经表示,“不得不付款买东西,是痛苦的事。”这种观念在很大程度上与中世纪以来贵族等级的优越生活有关。他们曾经高高在上,日常生活之中,饮食、穿着等,无不由“下人”打点。但是,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发展,当“钱”开始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志时,囊中羞涩的贵族们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忌讳。早在1774年,为了摆脱对资产阶级银行家们的依赖,冯·卡斯特尔伯爵就在法兰肯建立了具有国家性质的“卡斯特尔银行”。比洛夫家族也建立了波莫瑞的“骑士银行”。但是,贵族以个人身份进入银行界,直接与金钱打交道,则相对较晚。1848年革命后,费利克斯·楚·霍亨劳厄一厄林根亲王出任达姆施塔德银行的荣誉主席,成为德国传统贵族进入银行界的第一人。此后,冯·拉提博尔公爵成为该银行的主席。19世纪中期以后,在各银行的监事会中取得席位已经成为高级贵族的一种时尚和潮流。

资本主义和工业化使德国贵族失去在经济领域的特权性主导地位,却锻炼了其对生产和市场的适应能力。由于农业经营的资本主义化和投资于资本主义工商业,德国贵族的经济状况大大改善,并因此与资产阶级一道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财富骑士”。根据1910年的统计,普鲁士前100名富豪中,将近2/3是贵族,其中前10名皆为贵族,且大多为传统的旧贵族。例如,亨克尔·冯·唐纳斯马克侯爵不仅拥有超过27 000公顷的地产,还拥有众多的工矿企业。他是西里西亚采矿和锌冶炼企业股份公司的股东,地区企业、银行和百货公司的合伙经营者;他还拥有自己的采矿企业:德意志兰矿井、西里西亚矿井和唐纳斯马克矿井。这些采矿企业雇用的工人达4 500人之多,年煤炭开采量达175万吨,赢利超过500万马克。普勒斯的汉斯一海因利希十五世侯爵不仅占有规模巨大的地产,且拥有采矿特许权。他的瓦尔登堡煤矿雇用了5 800名工人,日采煤量达4 152吨,上西里西亚的矿井雇用了2 400名工人,日采煤量3 120吨。霍亨劳厄-厄林根的克里斯提安·克拉夫特侯爵不仅拥有42 698公顷的地产,还在霍亨劳厄工业股份公司中拥有大量股权,收益甚丰。如此兼营农业和工商业的贵族富豪,不在少数。

二、钱与权的结合:资产阶级贵族化以及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联姻

在传统贵族眼中,与血统、荣誉、特权等相比,金钱并非最重要的东西。财富是流动的,而血统是无法改变的。在中世纪和近代早期的等级社会,贵族的高贵身份和特权是基于门第和血统而非金钱之上。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维持体面的贵族生活离不开金钱。随着向近代社会的转型和商品经济的发展,“金钱”日益成为衡量人们社会地位的标准。政治上强势的传统贵族与经济上富有的大资产阶级之间“共同语言”越来越多。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和金钱的诱惑下,德国贵族群体除了自身努力适应资本主义的经营方式,跻身“财富骑士”行列,也屡屡接纳资产阶级进入贵族等级,以此作为拉拢资产阶级和防止他们向贵族群体抢班夺权的手段,同时弥补自身的不足。而富有的大资产阶级也不甘于满足丰富的物质生活,他们在社会地位方面向贵族等级看齐,想方设法跻身这一上层等级,实现“精神”上的提升。于是,“富贵”一体的资产阶级贵族化成了德国大资产阶级群体中的一种常见现象。

富格尔家族是文艺复兴时期人所共知的欧洲首富,也是德国资产阶级贵族化的早期代表。这一家

族于1370年左右从慕尼黑附近的一个村庄迁移到奥格斯堡。起初,该家族主要从事羊毛和亚麻纺织业,1450年左右成为奥格斯堡纺织行业中最富有的大师傅。到雅可布·富格尔(1459—1525)时期,富格尔家族的财富迅速膨胀。雅可布·富格尔不仅购买了大量的地产,而且成功地开采银、铜、铅等矿产,经营银行业务,一时富可敌国。但是,这一家族并不满足于经济上的富有,它常常不失时机地用金钱攀附权贵,并最终跻身上层贵族集团行列。1509年,雅可布·富格尔出资17万古尔登,支持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战争行动。在选举查理五世为皇帝的过程中,他又出资30万古尔登贿赂各位选帝侯。所有这些举措,给富格尔家族带来了巨大的政治资本。1511年,雅可布·富格尔晋升为贵族,1514年又被册封为基希贝格帝国伯爵。到查理五世时,富格尔家族因帮助皇帝有功,获得了更大的荣誉和权力。该家族进入高级贵族行列,得到大片具有继承权的地产,而且于1534年获得了铸币权。图尔恩和塔克西斯“邮递马车侯爵家族”是资产阶级贵族化的又一典型。这一家族曾在波希米亚、西里西亚和波兰等地拥有大地产,在法兰克福拥有自己的宫殿,还有自己的工业企业。这一家族也是先“富”后“贵”,由于拥有大量财富而被封为贵族。1695年,时任神圣罗马帝国邮政总监的欧根·冯·图尔恩和塔克西斯伯爵被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册封为侯爵。

进入19世纪以后,面对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和资产阶级力量的壮大,传统贵族集团为了稳定自己的统治,缓和资产阶级的不满,吸纳资产阶级新贵的速度不断加快。他们给予上层资产阶级以贵族特权和社会声望,以便使之加入到巩固贵族统治的行列之中。有关研究表明,整个19世纪,在德国各邦中,进入上层管理机构的资产阶级几乎无一例外地贵族化,以至德国出现了一个贵族化的资产阶级官僚集团,每个高层管理职位都成了资产阶级贵族化的实验点。在南德的巴伐利亚和符滕堡,不仅有许多资产阶级晋升为世袭贵族,还有许多资产阶级被册封为终身贵族。在普鲁士,仅1807—1848年间,就有包括95名军官、82名官员、50名大地产所有者、10名商人和4名其他身份者晋升为贵族。1871—1918年的德意志帝国时期,普鲁士的新贵族已经占贵族总数的9%。一些著名的资产阶级工业家,如施图姆、维尔纳·西门子、格奥尔格·西门子等人,都被册封为贵族,加入了贵族行列。一些著名的银行家也晋升入贵族行列。来自戈斯拉尔的贝特曼银行家族属于较早贵族化的银行家族之一。早在19世纪初,这一家族就已经在奥地利被册封为贵族。1854年,莫里茨·冯·贝特曼又被巴登大公授予男爵头衔。1908年,科隆银行家海因里希·冯·施泰因被普王册封为贵族。在整个19世纪,德国500多个大资产阶级企业主中,约有10%加入了贵族阶层。

在一切向钱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甚至富有的犹太商人和银行家进入德国贵族行列者也不乏其例。德国的一些国王和诸侯为了感谢犹太银行家在其手头拮据时刻给予的低息贷款的支持,常常报以特殊的荣誉,授予他们贵族头衔,前提是他们必须放弃自己的犹太教信仰和教名,改信基督教。闻名世界的罗特希尔德银行家族就是一个典型。这一来自莱茵河畔法兰克福的犹太家族与黑森邦君主以及奥地利宫廷之间关系密切,并因此而跻身贵族行列。1766年,迈耶尔·阿姆谢尔·罗特希尔德(1743—1812)建立罗特希尔德银行。由于他资助反对拿破仑的战争,他的五个儿子在1816年被册封为奥地利贵族,并于1822年晋升为男爵。1867年,另一位犹太银行家西蒙·奥本海姆也被奥皇册封为贵族。在普鲁士,一些著名的犹太银行家,如门德尔松、戈尔德施密特、布莱希罗德等,同样与贵族阶层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中,格尔森·布莱希罗德与霍亨索伦王朝关系非常密切,且与俾斯麦交情深厚,以至于1872年晋升为贵族时不需要改名,甚至本人也无需举行基督教洗礼(其小孩必须接受基督教洗礼)。这显然完全违背了只有基督教信徒才能成为贵族的基本准则,实属特事特办,从一个侧面表明了作为“钱袋子”的布莱希罗德家族的强大影响力。

除了贵族资产阶级化和资产阶级贵族化的双向趋同,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还通过联姻的方式进一步拓宽双方的共同利益平台。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联姻的目的通常是各取所需。贵族需要资产阶级的金钱维持自己的体面生活,资产阶级则需要通过与贵族联姻来弥补血统方面的不足,因此双方之间的联姻是一种典型的“权”“钱”交易。根据封建的“等级”传统,贵族婚姻只应在贵族等级内进行,但是,18、19世纪以后,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联姻的情况已经十分普遍,以至贵族娶资本家的女儿或贵族小姐嫁给资产阶级银行家已经不再被视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Mesalliance)。当时德国的各类报刊中不乏贵族男士和资产阶级小姐之间相互征婚的广告,广告中赤裸裸地表明各自对金钱和社会地位的追求。

在贵族与资产阶级的联姻中,最常见的是资产阶级银行家、大企业主与旧贵族之间的婚姻。通过与侯爵、伯爵们之间的联姻,资产阶级银行家、企业家打入了高级贵族集团之中。而贵族们也对这种联姻抱以欢迎的态度,因为这种联姻意味着他们与金融商业界建立了联系,与“金钱”挂上了钩。据德国学者的统计,仅在德意志帝国时期,就有12%的资产阶级大企业家之子娶了贵族之女为妻,而大企业家之女嫁入贵族豪门的比例更高。从贵族的角度看,在1871—1900年间,贵族之女嫁人资产阶级之家者达到36%,贵族男性迎娶资产阶级之女者更是高达42%。

有关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联姻,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曾讲过一句经典的话:“我的贵族垂爱Fonds(基金),我的银行家的女儿们则青睐Vons(贵族的标志)”,生动地点明了贵族和资产阶级的相互所需。一位资产阶级企业主在谈到与贵族联姻的问题时更是直言不讳地表明了各取所需的心态:“他们拥有古老荣耀的姓氏,而我拥有资本。”由此可见,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联姻实质上是“贵族家谱与资产阶级钱包”之间的交易,也是“社会关系资本化”的体现。

贵族的资产阶级化、资产阶级的贵族化以及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联姻等,既是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政治、经济和社会资源互补的需要,也是政治上且益衰落的贵族阶层与经济上处于上升过程的资产阶级之间妥协的产物。这种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融合,不仅为贵族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继续统治造就了合理的经济基础,也为资产阶级加入政治统治行列提供了可能性,从而大大缓和了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例如,德意志帝国时期的宰相特奥巴尔德·冯·贝特曼一霍尔维格(Theobald yon Bethmann—Hollweg)就来自前文提及的贵族化的贝特曼银行家族。也正是传统贵族与资产阶级之间的这种融合,使近代德国的政治发展呈现一种相对保守和稳定的特征。

责任编辑:宋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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