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成际 武 锋
摘要:葛洪认为隐逸对激励个人品节、纯净社会风俗有积极作用。葛洪隐逸思想的出发点在于沟通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从而为隐逸的合理发展打下更加广阔的空间。葛洪的隐逸思想既是对两晋时期此种思潮的回应,又在一定程度上为隐逸思想的发展指出了有效的路径。
关键词:葛洪; 隐逸; 国家政权; 出世与入世
中图分类号:B235文献标志码:A
葛洪(283-363年)是两晋时期著名的道教理论学者,他的《抱朴子外篇》卷一《嘉遁》、卷二《逸民》是专门论述隐逸思想的篇章。葛洪阐明了隐逸的重要性及其作用,他重点说明隐逸之风与国家政权并不存在冲突,隐逸之士亦为朝廷之民,出世与入世各有其用,两者是可以协调发展的。葛洪要在国家权力强大的传统社会为隐逸之士争取生存权利与生存空间,调节出世与入世、名教与自然的冲突,使之更好的融合。
一、隐逸的积极意义
为了阐明隐逸的合理存在,葛洪详细说明了隐逸的积极作用与重要价值。葛洪认为,隐逸对纯净社会风俗起到极大作用。他说:“仆所以逍遥于丘园,敛迹乎草泽者,诚以才非政事,器乏治民……若拥经著述,可以全真成名,有补末化;若强所不堪,则将颠沛惟咎,同悔小狐。故居其所长,以全其所短耳。虽无立朝之勋,即戎之劳;然切磋后生,弘道养正,殊涂一致,非损化之民也,劣者全其一介,可及于许由,圣世恕而容之,同旷于有唐,不亦可乎?”[1]59隐逸之士才、器均弱,让他们直接治民理世显然不合适,他们的价值不在此处,而在于对社会风化的作用。隐逸之士拥经著述、弘道养正,教化人民,影响民风民气,使得社会风俗转好,增加了人民的向心力与凝聚力,从另外一个方面巩固了政治基础,这对朝廷的统治有好处,起到了与在朝者相同的作用,其益非小。从对社会政教的作用来看,在野与在朝并无太大区别。隐逸之士对世风的影响很大:“纷扰日久,求竞成俗,或推货贿以龙跃,或阶党援以凤起,风成化习,大道渐芜,后生昧然,儒训遂堙,将为立身,非财莫可。苟有卓然不群之士,不出户庭,潜志味道,诚宜优访,以兴谦退也。夫使孙、吴荷戈,一人之力耳;用其计术, 则贤于万夫。今令大儒为吏,不必切事。肆之山林,则能陶冶童蒙,阐弘礼敬。何必服巨象使捕鼠 鸾(有脱文)也。”[2]82世风败坏,纷竞成俗、货贿以兴、党援而起,诸如此类情况使得人们没有立身准则,无法分清是非曲直,在野者难以施为,这对于朝廷的统治与教化显然是极其不利的。而隐逸之士却能在此有用武之地,正可以“兴谦退”、“阐弘礼教”,他们的榜样示范意义不可低估,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大众的行为,对扭转社会风气、推动社会良性发展起到应有的价值,甚至其作用比直接从政更大。这种潜在的影响力是不能忽视的。正因为隐逸有了“有补末化”的作用,其存在才是合理合法的,因此也是不能弃绝的,“四灵翳逸, 而为隆平之符;幽人嘉遁, 而为有国之宝”[3]314 。
不仅如此,隐逸的存在对于个人的修身养性、个人品节的提升都有积极作用。他说:“夫七尺之骸,禀之以所生,不可受全而归残也;方寸之心,制之在我,不可放之于流遁也。躬耕以食之,穿井以饮之,短褐以蔽之,蓬庐以覆之,弹咏以娱之,呼吸以延之,逍遥竹素,寄情玄毫。守常待终,斯亦足矣。且夫道存则尊,德胜则贵,隋珠弹雀,知者不为。何必须权而显,俟禄而饱哉!”[1]44-45葛洪认为,隐逸者怀抱自足,他与世无争,逍遥自得,这种状态颇有老庄精神,摆脱了功名利禄的牵绊,是得道的表现。因此,在隐逸者的眼里,是以道为尊、以德为贵,他们不会放弃身心的修养而去追逐权位。在一定意义上,隐逸者的精神对世俗是一种超脱。这种超越精神摆脱了传统思想中权力利禄对士人的影响,弘扬了士人的独立精神,具有重大意义。葛洪进一步论说道:“凡所谓志人者,不必在乎禄位,不必须乎勋伐也。太上无己,其次无名,能振翼以绝群,骋迹以绝轨,为常人所不能为,割近才所不能割,少多不为凡俗所量,恬粹不为名位所染,淳风足以濯百代之秽,高操足以激将来之浊。何必纡朱曳紫,服冕乘轺,被牺牛之文绣,吞詹何之香饵,朝为张天之炎热,夕成冰冷之季灰!”[2]84葛洪认为隐逸之士以道家之心助益政教,超脱凡俗所累。名位不足以定人高下,士之功用在乎百代,不必一时,权位名利看似耀眼只不过一刻之光辉,没有长久价值,而隐逸之士注重修为、提升品性,虽然其作用不能马上显现,但它激浊扬清却有长存的意义。葛洪强调隐士的作用高于凡俗之作为,步步论证的结果是隐士不但不该打击,而且还应该大力张扬,让他们发挥非同寻常的作用。
对于隐逸的积极意义,魏晋以来的人们也多有认识。曹魏正始二年(241),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等推荐隐士管宁曰:“宁清高恬泊,拟迹前轨,德行卓绝,海内无偶。历观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乘、周党、樊英之俦,测其渊源,览其清浊,未有厉俗独行若宁者也。……若宁固执匪石,守志箕山,追迹洪崖,参踪巢、许,斯亦圣朝同符唐、虞,优贤扬历,垂声千载。虽出处殊涂,俯仰异体,至于兴治美俗,其揆一也。”[4]360陶、孟诸人都认为管宁体道守志、德行卓绝,并且他的行为可以“兴治美俗”,有益教化,其对社会的重要作用是很明显的。广平太守王肃称赞巨鹿张臶“笃学隐居,不与时竞,以道乐身”[5]361,骠骑将军赵俨、尚书黄休等称赞胡昭“天真高絜,老而弥笃。玄虚静素,有夷、皓之节。宜蒙征命,以励风俗”[6]362。东晋桓温也赞赏隐士谯秀:“臣闻大朴既亏,则高尚之标显;道丧时昏,则忠贞之义彰。故有洗耳投渊以振玄邈之风,亦有秉心矫迹以惇在三之节。是以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方今六合未康,豺狼当路,遗黎偷薄,义声弗闻,益宜振起道义之徒,以敦流遁之弊。若秀蒙薄帛之征,足以镇静颓风,轨训嚣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矣。”[7]1033-1034桓温也对隐士“笃俗训民”、“镇静颓风”的作用有所认识。通过以上所引可以看到,葛洪与诸人对隐逸作用的意见均有共同之处,只是葛洪比他们更加理论化与系统化,这也反映出正面评价隐逸在魏晋时期已经成为一种思潮。李丰楙 先生说:“《抱朴子》外篇首列‘嘉遁,固然是时代风气的产物,也是个人思想行事的注脚。当时重视高隐,是具有反抗官僚体制,以及经生竟趋禄利之途的意义。”[8]47这个评价是确当的。
二、隐逸不与国家统治相背
隐逸之士隐居求志,与现实拉开距离,是很容易被视为目无君臣关系,眼无国家法律,成为不受朝廷统治的化外之民,这显然对维护君臣之义与国家权威是没有好处的。所以,统治者对于隐逸之士怀有戒心,一方面以高官厚禄安抚他们,另一方面也找机会打压他们,这就使得隐逸与国家统治的关系变得微妙。
西晋初皇甫谧曾对弥合国家政权与隐逸的关系做出过论述:“是以见机者以动成,好遁者无所迫。故曰,一明一昧,得道之概;一弛一张,合礼之方;一浮一沈,兼得其真。故上有劳谦之爱,下有不名之臣;朝有聘贤之礼,野有遁窜之人。……皆持难夺之节,执不回之意,遭拔俗之主,全彼人之志。”[9]1414皇甫谧认为隐逸无害国家统治,希望朝廷能够给以宽松的发展环境,使得隐逸之士得志而行。当然,在这一问题上葛洪的论述比皇甫谧是更加详细而深入了。葛洪在隐逸问题上深切地看到了此点,因此要全面沟通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他一方面承认隐逸之士也是朝廷之民,而不是不受政治权利约束的自由民,从而为隐逸赢取生存权力;另外一方面,他也要求国家政权应该给隐逸宽松的氛围,因为隐逸实在于国无害,以此为隐逸扩展生存空间。入世者以国家权威与君臣之义来要求隐逸之士:“明明在上,总御八纮,华夷同归,要荒服事,而先生游柏成之遐武,混群伍于鸟兽。………古之清高,今之逋逃也。君子思危于未形,绝祸于方来,无乃去张毅之内热,就单豹之外害。”[2]64入世者认为,当今政治清明、社会太平,而隐逸之士却隐居不仕,这无异于与朝廷对抗,是不识时务之举,此种行为为了一己私利很容易招致祸患,为有识者所不取。以国家权力威胁隐逸之士的目的昭然可见。对于这一恫吓,葛洪回答道:“夫锐志于雏鼠者,不识驺虞之用心;盛务于庭粒者,安知鸳鸾之远指?……子诚喜惧于劝沮,焉识玄旷之高韵哉!吾幸生于尧舜之世,何忧不得此人之志乎!”[2]66葛洪认为入世者对隐逸批评的论调乃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未识大体,葛洪以为自己已经生于尧舜之世,而尧舜是圣贤之君不会为难隐逸之士,所以他们可以得隐退之志。作者暗示当局之清明,以求给予隐逸生存余地,这是努力消除隐逸与入世的紧张。针对入世者以君臣之义对隐逸之士的责难“隐遁之士,则为不臣,亦岂宜居君之地,食君谷乎”[2]100,葛洪更进一步指出,隐逸之士也遵守君臣关系,不会对君臣之义形成冲击:“昔颜回死,鲁定公将躬吊焉。使人访仲尼。仲尼曰:‘凡在邦内, 皆臣也。定公乃升自东阶, 行君礼焉。由此论之,‘率土之滨,莫匪王臣可知也。在朝者陈力以秉庶事,山林者修德以厉贪浊,殊途同归,俱人臣也。王者无外,天下为家,日月所照,雨露所及,皆其境也。安得悬虚空,餐咀流霞,而使之不居乎地,不食乎谷哉?”[2]100-101在这里,葛洪明白无误地指出,隐逸之士与在朝之人俱为人臣,都遵守君臣之义,均为朝廷服务,两者同舟共济、殊途同归。隐逸之士应该在国家政权允许的范围内活动,他们不是凭空而生,而是依附于国家政权的,君臣之义、朝廷权威是隐逸存在的基础,隐逸之士依靠、围绕它而不是脱离它、背叛它。这样,山林与庙堂为一,隐逸有了合理合法的生存空间。只要调整好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就为隐逸打下了最为坚实的存在基础,也就基本上消除了发展的任何阻力。葛洪全面地从理论上论证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明确指出隐逸之士为国家之民,同样遵守君臣之义,这一论述在他之前与之后都是非常少见的,由此更可以看出葛洪沟通隐逸与政治关系的用心。
这一意图不但在《抱朴子外篇》中表现得分外明显,而且在《抱朴子内篇》中同样表现得异常清晰。《内篇》是讲修仙学道的,而修仙无疑是更高程度上的隐逸,葛洪认为修仙也不会影响到国家的统治,因为修仙甚难,不会导致人们群趋赴之,所以统治者不用担心无民可治。针对一些人的疑问“圣明御世,唯贤是宝,而学仙之士,不肯进宦,人皆修道,谁复佐政事哉”,葛洪说:“千载之中,时或有之,况又加之以委六亲于邦族,捐室家而不顾,背荣华如弃迹,绝可欲于胸心,凌嵩峻以独往,侣影响于名山,内视于无形之域,反听乎至寂之中,八极之内,将遽几人?而吾子乃恐君之无臣,不亦多忧乎?”[10]151-152这是说修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既要放弃天伦之乐,又要遏制个人欲望,还要离群索居,如此艰困的事情很少有人乐意去做,所以不会扰乱君臣秩序,担心修仙使得国家无民可治乃是杞人忧天。这就说明修仙不是抗衡国家政权的,两者完全可以得到较好的统一。再加上修仙之士“未必有经国之才,立朝之用,得之不加尘露之益,弃之不觉毫厘之损”[10]152,他们只是追求自己个人的爱好,并没有多少才干可以为国所用,他们多一个少一个不会让国家人才流失,更不会对国家统治有丝毫的影响,所以应该准许他们的选择。葛洪进一步把修仙与国家的伦理道德相协调,他说:“欲求仙者,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务方术,皆不得长生也。”[11]53此语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对于统治来说,因为修仙者也是忠孝之人,于国于家都无害处,因此统治者不必要对之警惕与限制;另外一方面,对于修仙者来说,讲究忠孝和顺才能够为自己开辟更大的发展空间,赢得人们的支持。葛洪的思想上以顺君,下以导民,使之上下和通,并行相济。葛洪更是对犯上作乱、对抗朝廷的张角等人提出了严厉批判,主张禁绝这种蛊惑人心、扰乱统治的修道活动[12]73,更可以明显地看到葛洪要消弭修仙与世俗社会的矛盾,使两者协调发展。葛洪让修仙者遵守国家提倡的伦理道德,正是表明修仙不与国家政权冲突,所以应该给以发展的天地。葛洪协调修仙与国家政权的关系,这与《外篇》沟通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出发点是一致的。因为修仙只不过是隐逸的更高程度而已。面对强大的皇权,葛洪不得不做了某种程度的“屈服”,这一现象“形成了宗教对国家政治权力和意识形态的依附状态”[13]28。也只有如此,才能使隐逸与修仙思想得到顺利发展。
三、出世与入世并行不悖
魏晋南北朝时期,政治权威对隐逸的压力是一直存在的。曹操拜官田畴,田畴坚辞不受,有司欲加刑惩之[14]345;齐王冏辅政召刘殷入仕,刘殷“恐招华士之诛,故不敢不至”[15]2289。不过,这一时期特别是东晋之后对隐逸的容受力越来越大,以致出现了一股融通出世与入世、打通山林与庙堂的思潮,此一思潮逐步地弥漫开来成为一时风尚,为出世与入世的沟通、协调找到了出路。
《晋书》载:“(谢万)工言论,善属文,叙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四隐四显为《八贤论》,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以示孙绰。绰与往反,以体公识远者则出处同归。”[16]2086东晋谢万主张出世优于入世,孙绰则认为出、处同归则更是体公识远之论,无疑是在弥合出世与入世的矛盾。邓粲则说得更加明白:“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17]2151是否隐逸不在于看其所处的具体环境属山林还是庙堂,而在于认识到隐逸的本质,体悟到隐逸的真谛,如此则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领略隐逸的精神。辛谧也说:“然贤人君子虽居庙堂之上,无异于山林之中,斯穷理尽性之妙,岂有识之者邪。”[18]2447这种思想把出世与入世粘合得更加密切。而桓玄更利用隐逸粉饰太平:“玄以历代咸有肥遁之士,而己世独无,乃征皇甫谧六世孙希之为著作,并给其资用,皆令让而不受,号曰高士,时人名为‘充隐。”[19]2593-2594这种“充隐”行为更是说明隐逸已经被广泛接受,它与政治威权的罅隙日益减小,出世与入世的观念几近融合在一起。
葛洪的隐逸思想也契合了魏晋时期出世与入世相互融通的思潮。他论证隐逸自身有其价值,且不与国家统治冲突,因此它的存在是合理合法的,应该受到肯定,出世应该同入世一样得到应有的地位,两者并行不悖、相辅相成。葛洪记载道:“客嘲余云:‘……伯阳以道德为首, 庄周以《逍遥》冠篇, 用能标峻格于九霄, 宣芳烈于罔极也。今先生高尚勿用, 身不服事, 而著《君道》、《臣节》之书;不交于世,而作讥俗、救生之论;甚爱骭毛,而缀用兵战守之法;不营进趋,而有《审举》、《穷达》之篇。蒙窃惑焉。”[20]406-408有人对作者持高尚勿用之姿,而却著述以论世务感到迷惑,此举似乎既不是出世也不是入世,两者差距太大以致产生矛盾。但是,葛洪认为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矛盾,之所以如此因为出世与入世是可以协调的:“君臣之大,次于天地。思乐有道,出处一情,隐显任时,言亦何系?大人君子,与事变通。老子无为者也,鬼谷终隐者也,而著其书,咸论世务。何必身居其位,然后乃言其事乎?……余才短德薄, 干不适治,出处同归,行止一致。岂必达官乃可议政事,居否则不可论治乱乎?”[20]409-411不管出世与入世都要面对现实社会,都受君臣之义的约束,因此对之发表看法、提供意见是难免的,人总不可能脱离社会而生存。况且,出世与入世并无天壤之隔,只要“思乐有道”,出世与入世均有价值,其具体所处的外在环境倒在其次,因此,葛洪认为 “出处一情”、“出处同归”。葛洪平衡与打通出处关系的意图是很清楚的。葛洪进一步申论道:“出处之事,人各有怀。故尧、舜在上,而箕、颍有巢栖之客;夏后御世,而穷薮有握耒之贤。岂有虑于此险哉?盖各附于所安也。是以高尚其志,不仕王侯,存夫爻象,匹夫所执,延州守节,圣人许焉。”[1]58出世与入世人各有志,各附所安,各安其性。尧、舜亦容许隐逸存在,吴国季札(延州)逃离不仕拒为国君,为人称赞,圣贤尚且宽纳隐逸,更不用说普通人了。所以,出世应当与入世并行不悖,“嘉遁高蹈, 先圣所许;或出或处, 各从攸好”[2]85-86,如此方可使出世与入世各尽其用、各得其所。葛洪承接出处融通观念,把出世与入世作了更进一步的结合:“非有出者,谁叙彝伦?非有隐者,谁诲童蒙?普天率土,莫匪臣民。亦何必垂缨执笏者为是,而乐饥衡门者可非乎!夫群迷乎云梦者,必须指南以知道。”[1]61在这里,出世与入世完全打成一片,共同担负其作用,两者紧密不可分。“立言助教”等语指出了隐士的重大作用,出处皆有益于世,出处两得,作者完成了严密的论说过程,隐逸的重大价值获得了完全的肯定,达到了为隐逸张目的目的。出世成为入世的有力补给,并发挥了入世所不能达到的作用。通过对两者的结合,不但为出世打开出路,也顺应了魏晋时期两者融通的时代思潮。虽然也有坚持隐逸观念而不与入世思想相协调者,如南齐孔稚珪[21]242-251,但这只是少数,不代表六朝时期的主流。扩大开来看,出世与入世属于自然与名教,而两者的关系恰是魏晋时期的重要课题之一。嵇康追求“越名教而任自然”[22]1369,却终被杀害,事实证明名教与自然断裂的道路走不通,其后融合两者的思想开始兴起,而到东晋这一思潮更是大行,观上引孙绰、邓粲、辛谧等人的议论可见。而葛洪融通出世与入世其实也是在打通名教与自然,在他之后名教与自然融合的趋势增强,葛洪正预见了这一潮流。
葛洪承认隐逸的积极作用,并努力沟通隐逸与国家政权的关系,为两者找到可以相处共存的出路。葛洪把出世与入世结合起来,消除出世与入世的紧张关系,也是在打通名教与自然,这与魏晋时期特别是东晋之后的时代思潮是一致的。葛洪的所有论述都是为了给隐逸争取更大的生存权利与更广的生存空间,这一目的在理论上是成功的,也为其后的历史发展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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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吴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