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凯锋
中图分类号:F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9)02-0178-10
2008年9月8日—9日,第三届世界中国学论坛在上海展览中心隆重举行。本届论坛由国务院新闻办指导,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和上海社会科学院联合主办。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国问题专家和国内知名学者近400人参与本届论坛。第三届论坛以“和衷共济——中国与世界的共存之道”为主题,共设15个分会场。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发展的意义、和谐社会的理论与政策、当代国际关系转型、能源的可持续发展、软力量与东西方文化融合、刚刚结束的北京奥运会与两年后的世博会等成为热议的话题。按照惯例,会议最后半天安排3个圆桌会议,集中讨论“中国改革开放30年”、“中国与世界的共存之道”和“中国学方法论研究”。本届论坛吸引了更多第三世界国家学者的参与,国内外媒体也作了比较全面、综合的报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里主要对其中海外学者的观点作简要评述。
一、中国形象、中国责任与文化软实力
延续第二届论坛的话题,中国形象、中国在国际体系中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中国文化软实力成为本届论坛的主要议题。
(一)模式比较与肯定评价
英国苏塞克斯大学社会学教授吉尔德·德兰逊(Gerard Delanty)指出,现代化模式在世界上的实现其实是具有多样性的。现代化的过程是国家、市场和公民社会三个主体的互动过程,正是这三种互动,才使社会具有自我转型的能力。美国与欧洲的模式不一样,中国与欧美之间的模式也不一样。在欧洲,国家和公民社会的发展实际上对于资本主义或者说资本的力量构成了一定程度的抑制;而在美国,在促进公民社会发展的同时,市场的力量也大行其道。在中国,则是把资本主义的发展和国家的力量紧密结合。进入新世纪后,各种现代化模式都存在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欧洲需要更加紧密地形成各国之间的有效关系,而在中国,如何让市场的力量发挥更大的作用,使得中国进一步和世界接轨;如何实现社会的公平与团结稳定,促进公民社会的发展,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日内瓦大学亚洲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张维为(Zhang Wei-wei)认为,中国经过30年巨变,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是也伴随着不少问题和非议。中国模式有很多问题,但却是最适合国情的发展模式。中国经济的大规模增长是前所未有的。中国经济模式成功避免了亚洲“金融危机”和“休克疗法”的困扰。当然,在经济发展中,中国一直因为贫富差距、环境污染以及腐败问题备受指责。然而问题在于:发展中国家是否有权利把消除贫困放在首位?发展中国家是否可以从自己的国情出发寻找合适的发展模式?发展中国家是否可以在发展中形成自身的价值观?西方式的政治话语无法解决当前面临的全球性问题,中国崛起的过程也是软实力发挥作用的过程。中国应和西方一道,成为新制度的共同设计者、建设者,而不是作为西方主导国际体系下的跟随者。当前的很多全球性问题的研究与解决需要中国参与。
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Zheng Yongnian)认为,中国模式和西方模式有很多共同之处。中国模式并非不接受西方的民主、人权。中国模式是开放的,如果把中国模式放入东亚,就会发现东亚国家都是发展在先,分配在后,这是符合东亚历史逻辑的。这种模式在非洲也很受欢迎,因为西方模式在非洲的推行并不成功。
韩国首尔大学中国研究所所长李根(Lee Keun)通过中韩比较来分析中国模式,认为中国在改革早期的情况比韩国好,经济发展稳定,国际贸易呈现规模效应。但目前韩国的收入平等性、农村劳动力问题以及民主政治改革方面更胜一筹。中国要躲过“昙花一现”的发展劫数,可以借鉴一些韩国的经验,加大R&D投入,提高国家创新能力;培育大的本土公司以保证国内经济持续增长;加强教育,促进城市服务行业发展。
(二)文化软实力及其多元阐释
印度著名中国问题专家谭中(Tan Chung)认为,“软力量”中的“力量”(power)源自西方以力压制对方的强权。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曾用“软权力”(soft power)来论述这种思想。“西方文明”进一步把文化与“权力”结合,代表西方世界价值观念体系中对“权力”的诉求,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提倡“文明冲突论”。这些都使中国文化具有典型的“中国威胁论”的嫌疑。然而,真正的文明是不会冲突的,也是不需要竞争的,它们之间更多的是和谐共处。中印两国要带头提倡“地缘文明”的模式,用两个文明背靠背的经验,取代西方“地缘政治”的模式。
澳大利亚悉尼大学语言与文化学院院长王安国(Jeffrey Riegel)教授比照了“德”与“软实力”和“柔性国力”之间的关系,增加了“仁义”要素来丰富“软实力”的内涵。他认为中国古代思想仍然影响着当代中国政治和社会思维,尽管可能只是潜意识的。他分析了儒家“和”与“德”的思想,提出统治者当公平无私、品德高尚,不用武力而能影响自己的臣民和其他国家,就类似于今天所说的“软实力”。
国际贸易和可持续发展中心总裁里卡多·梅林德·奥提兹(Ricardo Melendez-Ortiz)认为,软实力与竞争力的关系其实非常密切,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提升自身的软实力是非常重要的。从企业层面讲,软实力包括企业的国际知名度、国际形象、有影响力的国际品牌,等等。而从国家层面讲,则包括政府或是政府帮助企业参与国际经济规则制定的能力。“中国制造”要想获得高附加值,作好这些方面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但中国在增强自身软实力的过程中,应更加务实,比如更好地履行承诺,更多地承担国际责任。
(三)中国形象与中国责任
卡塔尔外交部政治问题专家、苏丹藉学者艾哈迈德·贾法尔(Gafar Karar Ahemd)认为,中国已经成为国际关系的新力量。中国新外交促成了一系列国际热点问题的解决。黎巴嫩大学教授马苏德(Massoud Daher)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中东政策一直在朝建设性的方向发展。中国坚持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和问题,积极倡导不同文化背景国家之间的对话。俄罗斯学者指出,中国共产党最近提出了“和谐”理念,并延伸到了外交政策中。“和而不同”成为中俄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理念。埃及开罗大学政治学教授穆罕默德·萨利姆(Mohammad Selim)认为,中国已经通过多边主义实现了自己的政策目标,中国已经开始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一支主要力量。埃及内阁信息与决策支持中心侯赛因·埃尔卡马(Hussein Elkamel)大使根据该中心的调查认为,中国是最受埃及欢迎的国家。埃及人羡慕、敬仰中国的发展,中国和埃及相互尊重。中国正与国际体系中的许多成员采取融和包容的态度。联合国应赋予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以更多的权力。菲律宾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主任艾里安·巴维利亚(Aileen Baviers)指出,中国已经成为东南亚愿意接受的重要地区力量。中国与东盟的合作堪称地区经济发展的典范。墨西哥国立大学国际关系研究中心玛利亚·克里斯蒂娜·罗萨斯(Maria Cristina Rosas)认为,中国在很多方面更加强调使用“软实力”,实际上中国也应当使用“硬实力”,使“软”、“硬”力量平衡。三十年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就令人满意。
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中国政策项目主任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强调,中国是一个在现存国际体系中崛起的大国,而中国所处的国际体系仍然是西方国家主导下的体系。因此,中国需要塑造在国际体系转型中负责任的形象。同时,中国还应认识到,除了在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发挥作用、承担责任之外,还需承担在气候变化、全球变暖、环境保护、贫困治理等领域的责任。
埃及学者穆罕默德·萨利姆(Selim Mohammad)则认为,当代国际体系的确是西方主导的,但在当代国际体系转型过程中,中国应该对发展中国家而不是对西方负更多的责任。联合国的作用在不断下降,逐步缩减到社会和经济领域。中国作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应该发挥自己的影响力,改变联合国作用下降的趋势,为世界多极化贡献自己的力量。相比较而言,北约的不断扩容已经并将继续影响国际体系的发展走向。中国对北约的东扩要有所行动,对北约的作用应有明确立场。而且,WTO实际上已开始演变成一个富国俱乐部。发达国家凭借其经济优势,无条件占领发展中国家的市场,同时又限制发展中国家进入发达国家的市场。中国应该利用自身经济实力推动这种貌似公平的经济秩序的转变。
针对中国形象和责任方面的国际期待,上海社会科学院副院长黄仁伟明确表示,中国的责任有国内、地区和全球三个层次。中国在国际体系转型中所采取的行动和发挥的作用,首先是对中国国内负责,中国承担国际责任不能违背国家利益,这是中国国际责任的第一层次;对地区的共同利益负责,这是中国国际责任的第二层次;而中国的全球性责任是中国国际责任的第三层次。在全球层面上,中国也是首先对发展中国家负责,然后才是对西方发达国家负责。
(四) 质疑与回应
世界贸易组织前任副总干事金吉吉寿(Kim Chul-su)在肯定了中国的经济发展和贸易开放后指出,中国的经贸政策仍存在四个方面的不足:(1)国内政策导向的偏差导致微观经济发展差强人意,(2)缺乏政策透明度,(3)政府的过度干预,(4)赢得国际认同的同时尚需直面各种挑战的考验。
欧洲艺珂研究院(Adecco Institute)主席、德国前经济与劳工部长沃尔夫冈·克莱门特(Wolfgang Clement)则提出了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的两个问题:侵权行为时有发生;迫使德国企业公开或转让技术。
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中国政策项目主任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则从公共外交的角度,对中国在当今国际社会扮演的角色提出质疑。他认为中国应该更多地考虑“我能为世界做些什么”,而非“世界能为我做什么”。他质疑“韬光养晦”是自私之举,当今中国应该追寻“负责任的大国”身份,“大国”指经济实力和贡献,“负责任”则是指道德垂范。唯此方可使“崛起”的形象更为正面。他认为中国目前并未实现与世界“同一个梦想”,中国在自我输出方面存在不足。和谐社会等理念在输出时缺乏明确具体的释义,传播范围有限。
针对国外学者就中国形象的批评和质疑,中方与会代表作了回应。
前驻德大使梅兆荣解释了对中国国情可能存在的误读现象。国外根据中国的经济总量等整体性数据将中国定义为“经济强国”(economic power),然而考虑到地区差异及庞大的人口数量,中国仍应属于发展中国家;针对政策透明度以及技术转让的政府干预问题,梅大使认为前者实际上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并非中国独有;后者则是技术—市场的平等交换;在对外宣传的问题上,他赞同沈大伟的观点,认为确实要注意语言表达,政府和媒体应该提高推广意识。
二、纵论改革开放三十周年
(一)中国经济
1.以初次分配实现公平与效率的统一。世界银行副行长兼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在书面发言中认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已经逐渐从原来背离比较优势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但是,在初次分配上实现效率与公平统一的良好机制尚未形成,而且收入分配还有恶化的趋势。其原因既有从原来计划经济时代人为压平收入分配的工资制度向根据在生产过程中的贡献进行分配所必然有的恢复性扩大;也有改革未到位所导致的分配不公。根据比较优势的要求深化改革,促进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实现效率与公平的统一,林毅夫提出了四点建设性意见:
(1)完善金融结构,尤其要发展能够给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多种所有制地区性中小金融机构,并积极落实国务院在2005年2月公布的《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 以放宽市场准入,加大财税金融支持,完善社会服务,消除影响民营中小企业发展的体制性障碍,促进民营中小企业健康发展。(2)尽速消除各种从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来的价格扭曲和行政性垄断,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3)各级政府应该遵循《义务教育法》的规定,保障经费投入和义务教育制度的实施,加强职业教育、在职教育和高等教育,以提高劳动力的素质和就业能力。(4)除建立社会保障体系外,应该提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及“己立立人,已达达人”的传统美德,鼓励成功的企业和优势群体承担社会责任,伸出援手帮助困难人群。
2.持续低估的货币价值对中国发展不利。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拉迪(Nicholas Lardy)就我国汇率制度改革发表看法。他认为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改革开始前的30年里,中国的货币被系统性地低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中国过渡到了一个根据外汇市场的供需决定其货币价值的体制。它涉及了几项重要的政策,包括官方汇率的几次重大贬值,在某些时期采取双重汇率制度,以及外汇市场的引入和逐渐扩大。到1995年,中国政府成功地完成了向一个接近均衡的汇率的过渡,相应地,促进了一个日益分散的贸易体制的出现。
2002年2月之后,美元开始稳步贬值。由于人民币和美元之间是一个固定的名义汇率,因此导致了人民币持续的、真正有效的贬值。2005年7月中国汇率体制的修改确实使中国与美元脱钩,但是人民币对于美元的升值率并不高。中国产品在全球经济中变得越来越具竞争力,中国经常账户的赢余开始以每年约两个百分点的速度扩大,2007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国内生产总值的11.3%,对于大的贸易经济体而言,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水平。在此基础上,拉迪认为持续低估的货币价值对中国的影响非常不利:
(1)价值低估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人民银行调整利率的能力。(2)价值低估已经人为地提高了制造业等可交易商品领域的利润,降低了服务业等不可交易商品行业的利润。(3)中国过分依赖不断增长的外部顺差使其经济易受外部震荡的影响。
3.三种模式缩小地区差异。日本野村资本市场研究所关志雄(Kwan Chi Hung)认为,改革开放30年来,中国国民生活有所改善,但分配的两极分化已经比较严重,中国各省份的人均GDP相差悬殊;各省的人均GDP与农业人口的比例呈现明显的负相关;在联合国公布的《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中,对177个国家进行人口发展指数测定后,中国排在第85位,但如果将各省份分开来看,排位最高的上海可以排到第27位,相当于葡萄牙的水平,而排位最低的贵州则只能排到第125位,相当于非洲纳米比亚的发展水平。为此,关志雄提出通过推进“国内版自由贸易协定(FTA)”、“国内版雁型模式”以及“国内版政府开发援助(ODA)”,缩小地区差异:
(1)“国内版自由贸易协定(FTA)”是指中国积极推进与邻国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的谈判。成员国(地区)之间相互依存的程度越高,互补关系越强,FTA的效果越大。满足这种条件的与其说是中国与邻国之间,不如说是中国国内各地区之间。
(2)“国内版雁型模式”:与劳动力从落后地区向发达地区移动相反的资金移动也可以缩小地区差异。亚洲地区的经济发展是通过直接投资,从日本开始逐步扩展到新兴工业化经济体(NIES)、东盟(ASEAN)以及中国。中国应该努力朝着“雁型模式”的国内版来努力。
(3)“国内版ODA”:为了缩小地区间的差异,除去人、财、物的移动,通过中央财政实施地区间的税收再分配,即国内版政府开发援助(ODA)也是有效的手段。
总之,中国应该考虑通过建立省际间的自由贸易协定来缩减城乡与地区差异。通过要素的自由流动,使要素价格均等化,并且在东、中、西各个地区形成类似于以往东亚“雁型模式”的产业分工。
4.流动性过剩及其风险。英国南安普顿大学当代中国中心主任陆懋祖(Lu Maozu)分析回顾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货币政策,指出2006年中国货币供给占GDP比例几近50%,现金占12%,基础货币占37%,广义货币占近150%。而美国货币供给占GDP比例为12%,现金占6%,广义货币占50%,基础货币只占6%。如果政府不希望创造更多的基础货币,那么它可以通过降低国内净资产来采取一系列外汇冲销干预措施。外汇冲销干预措施可以有效地减轻通货膨胀的压力,但是,从流通中回笼大量货币,将导致下述后果:消费支出减少;利率上升;人民币升值压力加大;国际热钱的流入,进而加剧通胀压力。在中国货币很少在全球流通、美国近一半的现金在海外流通的情况下,中国面临极大的经济风险。
他认为中国经济现在发展到了一个关键时期。中国政府主要致力于对基础设施和固定资产的投资,中国经济发展主要源于制造业而非服务业。中国积极鼓励外国直接投资(FDI),并将FDI作为经济发展的一项优先战略。中国对FDI采取开放态度,而对资本市场则采取谨慎态度。而经济账户的大量外汇储备导致流动性过剩。
中国自2005年7月开始汇率改革以来,人民币汇率升值了21%,人民币每天波幅控制在±0.3%,但如何确定上下波动的均值是个问题。为此,他建议中国应通过放开波动幅度来控制国际热钱的流入。
5.经济发展与环保并行。国际贸易和可持续中心总裁里卡多·梅林德·奥提兹(Ricardo Melendes-Ortiz)认为,中国经济在加快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社会和环境方面的严峻挑战。中国是世界上酸雨最大的国家。令人高兴的是,中国已经着手把环保当作改善和维持国际关系的重要棋子,想方设法减少经济增长给社会、环境方面带来的压力,出台了很多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但是,从制订规章制度到真正落实,还需要中国政府付出努力。在下一个五年计划当中,在大方向和目标明确的前提下,要更加注重一些具体问题,比如怎样来促进研究和开发,如何进一步加强企业社会责任,等等。
6.经济增长与网络同在。世界银行高级经济顾问沙希德·尤素福(Shahid Yusuf)认为,中国经济已经有效渗透到全球市场并发挥重要作用,得益于三层基本的网络(主要根据其对浙江、福建一带的观察分析)。第一层是中小企业的创业精神和融资能力。中国政府进行较为灵活的制度调整,促使中小企业寻找各种正规或非正规的融资渠道。第二层是生产制造网络。眼镜、玩具、电子等消费品,要求多个专业化生产厂家的协调和合作。而这些消费品的设计和生产也需要各种不同技能。中国的中小企业家能通过协作型生产网络不断引进新技术,并尽快达到产品安全和认证方面的要求,并有能力动员、组织、快速使用这些技能。第三层是充分利用全球市场营销的网络。中国的厂商不间断地搜索各种可能的新产品,并迅速把这些产品推向全球。这三层网络相互依赖,实现无缝连接,将继续有效推动下一阶段中国经济的发展。
(二)中国政治
1.民众政治信任度与社会稳定。美国杜克大学政治学教授史天建(Shi Tianjian)认为,任何政府都是通过两种方式来维持其政权,一是暴力、二是信任。信任使人民自觉服从政权的统治,帮助政府推动短期可能损害部分人利益但长期对人民有利的政策,避免使用暴力。他具体分析1993年至2003年间我国人民政治信任的发展与变化,认为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度是呈下降趋势的,世界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稳定。他指出,我们在看待民众政治信任时,需要区分民众是对政治制度不信任,还是针对政府官员的不信任。显然,多数人是信任政府的,只是不信任官员而已,对官员信任下降并没有导致对制度的信任度下降。
香港中文大学政治学教授李连江,通过地区采访和调查的形式,以中国村民对国家信任为研究对象进行实证分析。调查发现,对上级政府的信任度高于对下级政府的信任度。受访者表示,他们更相信中央政策的意图是善良的,贯彻到地方容易走形。对政府信任度越高,上访的意愿也就越强;上访的过程越是正常,政治信任越被强化。李连江的初步结论是:
(1)村民认为中央比地方值得信任,这就意味着中央政府有调整政策的空间,对地方政府的不满并不会立即诉诸根本性变革。(2)村民只信任中央的意图,对其要求地方的执行能力不信任,就有可能无视以中央名义行使权力的地方官员,从而造成地方政府无法正常运作。村民的正当要求被拒,甚至遭到暴力压制时,就会对中央意图失去信任,进而导致极端主义行为。
为此,李连江教授建议将我国目前的信访制度与人大制度相结合,既可以解决一些信访部门无法解决的问题,也可以增加人大制度的活力,使程序正义与实质正义获得统一。这对维系政府在人民中享有的威信是大有裨益的。
2.党内民主与社会民主。新加坡国立大学郑永年(Zheng Yongnian)认为,中国改革30年来取得了巨大的进步,经济总量跃升世界前列,但经济上的自信并不等于政治上的自信。中国改革如何走,中华文明下一步如何发展,关键就看我们如何进行政治改革。许多人一提到政治改革,就误以为是民主化,一提到民主化就想到西化,把民主看成是西方文明的特征,这并不符合历史事实,民主并非西方特权。当然,我们承认西方先我们一步发展了民主。 他认为,任何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产生民主模式。西方民主未必就一定是好的民主。我们不要抽象地谈论多党制和两党制,好像多党竞争就是民主,其实两党和多党之间是完全不同的机制,一党制也可以有民主。衡量民主与否的关键是竞争机制,而不是党的数目。
中国的发展是不断开放的结果,现在已经到了怎样实现民主的阶段。中国共产党“十七大”报告提出了很好的目标,那就是党内民主和社会民主相结合。党内民主就是要党内充满公平竞争和活力,社会民主就是要社会正义。中国共产党是开放的,可以广泛吸纳不同的群体代表;但是在全国人大、政协还看不到农民代表,而农民从古到今一直是我们社会的主要组成部分。新一届领导开始采取了许多惠农政策,弱势群体的境遇确实得到了一些改善,但还远远不够,他们的利益还得不到充分代表和足够重视。我们提倡的基层民主,比如村民自治和村委直选、街道办事处直选等,这些都很重要,但毕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我们自下而上的民主需要与自上而下的民主结合起来,需要中央政府的干预和监督,反之亦然。
郑永年强调,要改革中央和地方关系。党内民主主要解决权力继承问题,也就是领导人继承问题。中国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比如在领导人的选拔和培养上、党内的职务任期上,等等。党的十七大已经实行的党内民主和有限选举,就是很重要的实践。党内民主一定要保证团结,不要形成相互倾轧和内部夺权的局面。另外,还要加上宪政民主。党内民主、社会民主和宪政民主结合才能稳定。宪政民主尤其重要,所有党派团体都认同宪政民主,就不会在国家建设层面争论。
(三)社会和谐
1.人口流动及其影响。日本东京农工大学若林敬子(Keiko Wakabayashi)和冯文猛就中国近年的人口流动问题进行了多视角的深入研究和报告。2004年以来,他们与国内多家研究机构合作,选择北京、上海、广东作为三大主要流入地区和四川省作为最大流出地区进行了多次大样本问卷调查和访谈,对流动人口的生活状况以及人口的大量流出对中国农村家庭以及农村社会产生的影响进行分析。该报告从教育、居住、职业、收入、社会交往、受歧视程度等方面介绍了流动人口在城市地区的生活状况,认为总体来说比过去有所改善,尤其在流动人口子女教育方面,近年来享受到更多平等权利。报告分析了流动人口在城市的定居倾向,认为不同程度的定居倾向分布较均匀,整体程度则有所提高,主要的影响因素包括流动人口的人力资源、经济资本、户籍特征、家庭结构,等等。报告还就人口流出对农村的影响方面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就家庭结构而言,农村劳动力的流出形成了大量留守父母、留守配偶、留守子女,这些留守家庭成员的照料、教育、感情交流都是值得关注和解决的问题;就经济生活而言,有人口流出到城市工作的家庭经济水平都有明显改善,同时,留守一方承担的家庭劳动普遍增加,相应地,其对家庭事务的权力空间也有所扩大。报告最后对人口流出对农村(包括整体村庄和微观家庭)的正面和负面影响均进行了分析,并且对未来人口流动的趋势做出判断,即举家流动的情况将会越来越多,定居城市的意愿倾向也会越来越强。
2.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进入新世纪以后,面对社会发展中城乡收入差距扩大、就业困难、人口老龄化等一系列新挑战,中国逐步形成以社会公正和社会和谐为取向的社会政策新体系。与会专家学者从不同角度探讨了我国社会政策发展面临的挑战和应对策略,主要归纳如下:
(1)中国政府自本世纪初就致力于建立起一套以收入为衡量标准的社会救助体系。目前中国有2200万城镇居民受惠于社会援助,拥有全世界最庞大规模的低保人群。社会救助体制已成为城镇贫困人口的“安全网”和“负面情绪吸纳器”。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建立了特有的街道社区层面的低保发放操作原则,其优点是节约成本和灵活,缺点在于国家难以实现统一管理和控制,且低保资格认定过程中的人情因素和领导个人偏好因素难以避免,容易导致“街道官僚”。要提高低保的效能,关键在于能否结合其它扶贫援助措施,包括医疗、教育、住房,等等。
(2)2006年中国总人口达到13.1448亿人,出生率降低到12.09‰,死亡率降低到6.81‰,自然增长率降低到5.28‰。根据预测,2015-1016年,15- 64岁劳动力人口的供给将出现负增长,人口红利的局面最多维持十年左右,中国面临“未富先老”的压力。长期独生子女政策的推行和社会养老制度的不完善致使养老压力重重,与之相伴随的是低成本劳动时代的终结,人口素质问题迫在眉睫。与之相应,人口政策必须优先投资于人的全面发展,在继续稳定低生育水平的同时提高人口素质,促进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大国转变。
(3)据估计,截止2007年,中国有1200万农民工,他们的社会管理问题日趋严峻。相对剥夺感决定了农民工利益抗争行动的程度,民工第二代因为从无从事农业的经历和农村生活经验,缺乏与农村生活相比较而获得的满意感,因此而可能产生更强烈的相对剥夺感。另外,教育程度越高、打工朋友多、年龄越小、集体居住和没有劳动合同的农民工更趋向于采取体制外投诉行为。因此,劳动关系的制度化非常重要,制度化才能使农民工在法律和制度框架内寻求解决劳资纷争和进行理性抗争成为可能,减少社会成本。同时,将社会保险制度和社会援助制度覆盖到农民工,也是社会政策的发展方向之一。
(4)2006年中国的粗离婚率(每1000人中的离婚对数)为1.46,比1949年增长了4.4倍。离婚将严重影响儿童的福利,使孩子学习成绩下降,产生行为偏差,情感和人际关系更容易出问题,与父母亲感情疏离。同时,离婚家庭长大的孩子受教育程度和职业地位及收入都更低,且更容易有离婚倾向。在美国,每年离婚将造成社会112亿美元(7650亿人民币)的经济损失。因而,在社会政策层面制定家庭政策、儿童政策,让每个人生活在好的家庭中可以极大地减少社会治理成本,也是提升个体福利的最直接途径。
3.“社会赤字” 。国际贸易和可持续发展中心(ICTSD)总裁里卡多·梅林德·奥提兹(Ricardo Melendez-Ortiz)认为, 2006年中国领导人提出构建和谐社会的目标,这标志着国家从强调促进经济增长到解决社会紧张问题的重大转变。尽管如此,中国人依然面临“社会赤字”问题。“社会赤字”借用“预算赤字”的概念。预算赤字是指某一个组织的支出多于积累,而社会赤字是指社会供给落后于社会需求。虽然社会赤字是所有国家共同面临的问题,但是,对目前的中国来说,这个问题尤其重要,具体表现在:(1)相对于不断增长的公共需求,社会服务供给严重短缺。社会服务设施严重不足,而且社会服务的水平较低。(2)中国东部和西部在资金、人力资源、管理、服务质量方面的区域差距正在不断扩大,出现“富裕中的贫困”现象。(3)中国沿袭计划经济体制下的社会福利仍然十分有限。中国目前的社会福利主要由国家和国有机构提供,因此阻碍了社会服务发展成为一种专业机构。而只有专业机构可以从技术上提供较好的社会服务。(4)其他社会问题,如食品药品安全、医疗服务、教育费用、住房问题、公共安全问题,也与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密切相关。中国在经济发展和社会福利之间的不均衡分配,也对低收入人群的心理和健康产生了负面影响。
4.宗教团体的社会服务功能。新加坡圣公会大主教、东南亚教省大主教周贤正(Chew John Hiang Chea)以新加坡经验为背景,对宗教团体参与社会服务进行了探讨。
他认为宗教团体应该对社会服务有着更加深层次的思考。社会服务不是为了服务而服务,要有群体关怀,是“服侍”而不是“服务”,即不是为了做慈善而作慈善;社会服务更多牵涉到人类文明的良知,它是照亮人类文明的一面镜子。宗教团体的社会服务是社群性的,是服务和被服务的共同参与;不是自己去服务,而是带着仆人心态去从事服务。
周贤正指出,在多元化、全球化条件下,社会的复杂性及诸多现实问题单靠意识形态工作无法解决,政府的回应也是相对有限的。这就凸现了宗教团体社会服务存在的必要性与合理性。宗教团体的社会服务要应对不断变化的处境、走专业化道路、形成全球性网络;更要关注人性,体现人性,真正实现对国土和同胞的关怀。
来自新加坡的初等法院法官、圣公会社区服务副主席理查德·马格纳斯(Richard Gilbert)认为,基于信仰的社会服务可以为政府提供超越物质利益的内容,包括精神、道德、价值三个方面,而这些是政府在构建社会和谐时需要予以考虑的内容。
三、中国学研究方法论
本届论坛就中国学研究方法的探讨,颇具理性魅力,也有一定深度。
1.跨学科、跨文化和综合性。俄罗斯学者弗拉基米尔·米亚斯尼克夫(Myasnikov Vlsdimir)认为,中国学实际上是东方学的一部分。东方学可以分成几个阶段,开始于14世纪到17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寻找东方,开辟海上通道,着手研究东方的政治、经济、地理、风俗,这些构成东方学的第一阶段。第二阶段是17到18世纪,这个阶段欧洲和东方贸易来往增多,欧洲国家客观上需要专家了解东方的语言、风俗和文化。而翻译中国的著作成为了解中国的重要渠道。比如当时的俄国就是借助翻译的《满洲通志》来了解中国的政治、军事和生活。这个阶段一直延续到19世纪,翻译的重点也转移到汉语著作。当然,欧洲的东方学研究实际上包含了许多欧洲中心主义的观点。19世纪后期,欧洲中心主义才逐步淡化。东方学专家们开始能够从中国的角度来了解中国,在此基础上进行比较研究。俄罗斯横跨亚洲和欧洲,汉学家斯尔洛夫斯帝能克服欧洲中心主义的弊病,专门研究中国的历史,同时关注中国古典文学。
米亚斯尼克夫认为,实际上欧洲和俄国的东方学并不能满足当时时代的需要。而且当时的东方学还不是一个确定的学科(1889),因为这个学科没有特别的目标,也没有特别的技巧或方法,更多的是直接从中国或欧洲的语言中转述过来,研究深度有限。可以想见,这个意义上的东方学并不景气。进入20世纪以后,才逐渐发展出跨学科的中国学研究。这是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汉学和中国学实际上已经出现分化,包括哲学、考古学、文化研究、东方历史、东方区域研究、货币学,等等。之后的东方学也更加细化,包括了对社会的研究和文化的研究,等等。文化实际上成了一个大的框架,它帮助我们对不同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专业化研究进行必要的综合,增进我们对有关研究对象的了解。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整个学术界研究的对象和方法不断深入。大文化的视野更加看重对中国进行整体性观照。到21世纪,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学者对跨文化研究倾注了更多的热情和努力,而中国学正是这种趋势的具体体现。我们很有必要深入了解中国文化及其精神品格,否则无法理解中国在经济发展中创造的成绩。文化和哲学方面的综合性研究对整个中国学的作用是指导性的。
2.多元综合。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东亚研究所教授叶文心(Yeh Wenhsin)认为,1945年以后,西方尤其是北美的中国学在近现代部分往往受冷战思维的影响。今天的中国已远远超出1900年的欧洲或1945年的美国所能想像的范围,所以无论是研究范式还是基本假设都需要进一步反思。这里只能就新近接触的有关中国近代史著作谈一些想法。这些著作实际上正在挑战已有的命题和叙述。按照一般的认识,中国近代化的主要意义是追求科学知识,科技救国。可最近出现了一批以宗教内容为主题的叙述,也就是说中国近代化进程并没有完全放弃对宗教和形而上的追求。这个观点与科技救国不同。此其一。其二,过去的叙述往往把重点放在纵向的历史性叙述上。近来很多著作把重点转移到对空间性质的分析上,比如像《城市与乡村》这样的作品,分析各种不同的空间配置背后所代表的权力或文化架构的意义,叙述走向多元。很多学者往往以多元、多宗教、多语言、跨国界的角度对中国进行区域性分析。这是一个趋势。
另外一个研究趋势是:以国家为主体的研究似乎逐渐趋于边缘化,而以城市网络或是以经济、人口网络作为主体的研究逐渐兴起。对欧亚大陆的兴趣尤其对中亚的认识强调得比以往更多了。这跟以往把中国发展的动力放在海洋帝国的兴起形成对比。也就是说研究者开始把中国看作与亚洲邻国有更多内在结合的国家,而不单纯想象成一个追求西化的国家。如果真的如学者分析的那样,西式现代化不再是中国近代史的主题需要,那么分析的对象就有可能集中在多元多样权力建构的运作之下,聚焦到如何达到更高的文明水准等问题上。
3.哲学作为方法论指导。美国夏威夷大学教授成中英认为,中国学这个概念正在转化,因为早期中国学就叫汉学,后来又变成关于中国的研究。今天中国学的整个发展还需要哲学上的一些指导原则,对哲学应该加以更多的重视。
由于汉学的影响,往往容易把中国的学问看成只是历史性的、材料性的东西,只是当作一个博物馆的陈列品,忽视了中国哲学的丰富内涵。回到哲学的问题来说,每个中国的经典著作都要重新翻译,很多西方的翻译都有一种基督教的本性或是有一种自以为是的背景,而他们往往并不是搞哲学的,哲学家对这方面也没有太多的兴趣。于是对中国的研究往往满足于一些地方史的解释,而把西方的历史看成是主流和正宗。所以今天中国学研究总体上缺少指导性原则,缺少整体的观点和认识,因而实际上就缺少客观性和综合性。中国是活的东西,不是陈列馆的东西,不仅仅是过去,也包括现在和未来。只有彼此观照才能分析到位。
今天人类走向一个新的世界文明,这个世界文明在形成过程中,我们也应该考虑把中国哲学、中国文字、中国的好东西变成世界性的一种文本。美国的中学生也可以念中文,中国的学生也可以熟悉西方的课程设置,这样就容易消除片面的实用主义,才能使中国学走向一个更高的境界。这对世界的研究甚至于中国的主体性研究都有好处。
4.中国、中国学与中国学者互动。台湾大学政治学教授石之瑜认为,第二次世界战以后的中国学的历史一直是以英语为母语的研究。一直到最近的10到15年间,大家才开始反省以英语为母语发展起来的中国学是不是适合?这样的中国学在理论和方法指导上究竟有没有问题?很多学者试图分析概括英语世界中的中国学特色。中国学研究中其实一直存在争论,其中之一是:中国学研究只是分析中国实在的状态还是为人类普遍法则发掘具体案例?无论如何,他们认为研究成果反映了某种客观事实,与他们本身作为中国研究的学者及其立场没有关系。也就是说研究中国的学者和中国学两者之间是相互独立的,这基本上是从西方而来的学术传统。对这样一种传统的反省,目前基本上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研究对象上的调整,即把中国看作跨区域、跨部门、复杂而重叠的多元现象,不再仅仅是一个民族国家。把中国放进亚洲而削减民族的身份是未来十年中国学研究的趋势。另一方面是研究视角的转换,即由西方学者提出的“以中国为中心”的研究。令人回味的是:关于中国中心的研究观念不是以中国为母语的学者提出来的。
因为很多的华裔学者所做的中国学研究需要跟欧美学术界对话,因此他也就以欧美学术研究所理解的为基础而展开。但是我们如果仔细阅读这些华裔尤其是以英语写作的华裔学者,不难发现:表面上他们是在与西方的理论对话,但是实际情况并不如此。比如以国情为基础的中国学研究,认为中国经过了1949年革命和“文化大革命”,经过改革开放30年,一系列成绩和现象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因此不可能借用西方的理论简单地加以解释,而需要从这个改革的过程本身出发加以具体研究,研究结果往往对西方的理论有所修正。所以我们考虑当代中国学的时候需要注意中国、中国学、中国学者这三者相互构成的关系。没有一个中国学可以摆脱中国学者,没有一个中国学者可以摆脱中国学。所以真正要反省的不仅是中国学研究方法,还要对中国学研究者进行反省。
5.文本比较和经典翻译。纽约市立大学布鲁克林学院佩西亚·劳伦斯(Patricia Laurence)教授主张,在中国学研究中,包括语言、文学和历史领域,也包括电影等其他的与中国学相关的领域中进行跨国比较。让中国的文学或汉语专业跨越到更加广阔的范围。美国的文本和法国、德国的文本之间进行比较研究,我们看得比较多,但这些文本与中国比较就难得一见了。英语系跟中国文学系完全隔离。按照学科职业化的方式建立一些比较机构很有必要。现在已经到了打通学科分野的时候了。当然基本的分割还会存在,但是我们应该更多地谈论跨学科的研究,然后要有全方位的和全球化的视野与方法。我们实际上谈的多,做的少,在跨学科的研究当中做得很少。要更加强调比较方法跨越到中国研究上来的重要性。
中外学者只要有相对共同的兴趣,就可以把自己的专长贡献出来,进行合作研究,寻找机会沟通,这对比较研究是有益的。比较文学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还有许多其它领域可以这样做。如果我们要改变中国人对西方的想法或是西方人对中国人的想法,就需要在大学的教学中更多地融入对方的内容(文学),建立诸如世界文学课程。《哥伦比亚文学全集》是一个不错的例子,它对中国和亚洲文学非常关注,可惜都是中国的古典文学,最晚的也是16世纪的。现在越来越多的英国和美国的长篇小说被翻译介绍到中国,但很少有中国的作品翻译介绍到美国或是英语国家中去,这种现象应当有所改变。
6.中国语言与人文关怀。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王安国(Jeffrey Riegel)认为,很难把中国学看成是一个学科,如果要把中国学翻成英语的话,是不会用“中国学”这样的词,只能倒过来说是对于中国的研究,也就是用各种方法分析中国。中国有一些特点使得对中国的研究相当独特,中国有长远的历史,有悠久的文明,国家治理和社会组织方面也有很好的成绩,中国语言难学,中国的象形文字尤其独特。
不管是针对汉学这个老说法还是针对中国学都是有一些争议的。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的亚洲期刊领域曾经有过一次讨论,涉及到汉学,许多学者认为汉学太老旧,它不是一个学科,没有自己的方法,即使有也跟不上时代的要求。当然也有人反驳。最近研究唐代的学者戴理斯专门撰文指出,研习汉学确实是一种准备、一种教育。当我们要研究另外一种文化的时候,特别是中国这样的一个树大根深的文化时,很需要汉学这样的学科为路径登堂入室。不管是西方主导的中国学还是中国学者的中国学,王安国认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以人文精神为中坚。不管是在中国的大学任教还是在其他的大学任教,我们都面临着这样的一个挑战,就是怎样来鼓励我们的学生更加了解中国的文化、人文情怀和中国的语言,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做对比研究,而翻译在其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责任编辑:梁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