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庆彦
内容提要:古代小说中具有大量关于棋戏的描写,其不仅具备娱乐的实用价值。而且被赋予独到的文学艺术功能,成为小说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概而言之,不仅能够借以展开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并能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还能展现社会风尚,创造典型环境,更能体现出作者的批判意识与价值取向。
关键词:古代小说棋戏艺术功能
中图分类号:1207.4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870.5(2009)02-93-97
棋戏是古代一种益智赛巧的娱乐项目,主要包括围棋、象棋等在内,还有六博、塞戏、弹棋、樗蒲、双陆等其他种类。下棋是中国古代娱乐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这类娱乐游戏灵活方便,启发智力,妙趣横生,深受人们的欢迎,无论是军事家、大臣和君主,或是文学家、诗人和哲学家,都乐于此道。他们或从中体悟出治国安邦之理,或从中体味人生真谛。这种活动也娱乐着世世代代的民众,使他们在枰声局影中忘却人间烦恼,神游于尘外。而且小小的棋戏隐藏着深厚的文化意蕴,也是古代文人所着意描写的对象,并成为小说家的表现手段,从而更为生动地层现出它的特殊价值。但小说不同于文化史、社会生活史,它不能为写棋类文化而写棋类文化,仅仅对棋戏现象作直观的罗列,也不能只是把棋戏作为一种点缀和展览,而必须将它与小说的整体艺术构思结合起来,使之成为小说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从而能够充分发挥出它的艺术功能。
作者将棋戏作为小说故事发展中必不可少的纽带,通过棋戏描写展开矛盾冲突,推动情节发展。政局如棋局,充满竞争。古代皇室中人为争夺皇位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世说新语》中有“曹丕设计害曹彰”一文:
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阁共围棋,并啖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
曹丕忌惮曹彰受曹操宠爱,是他继承王位的劲敌,故而起谋害之心。但因为曹彰是一员武将,“少善射御,膂力过人,手格猛兽”,凭借武力难以除掉,于是曹丕邀曹彰下棋,转移曹彰的注意力,然后让其食用毒枣,最终中毒而死。如果没有下棋之事,就无法引曹彰前来,无法施展曹丕的阴谋,也就无法展开矛盾冲突,也就不会发生曹彰被毒死的结果,在这里,围棋发挥了它的纽带作用,也体现出作者的批评意识与价值取向。
武则天执政以后,废唐中宗为庐陵王,先后贬于均州、房州,而欲立其侄武三思为储君,虽遭到宰相狄仁杰等大臣的坚决反对,却未能改变武后的初衷。如何才能解决这一矛盾冲突?在宋元话本小说《梁公九谏》“武则天梦打双陆”中,写武则天一天做梦,梦见自己与大罗天女打双陆。局中只要有子,旋即被打将,频频输给天女,后来突然惊醒。第二天武后上朝,问群臣如何解释此梦。狄仁杰趁机说,这是因为太子庐陵王被贬房州千里,是即局中有子,不得其位。正是梦中打双陆的力量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在狄仁杰的直言极谏下,使得武则天感悟,最终重立庐陵王为储君。
《红楼梦》中有多处写到棋戏,如第20回中,贾环去薛姨妈那里,与宝钗、香菱、莺儿四人赶围棋作耍,开始赢了钱,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开始耍赖,引起了莺儿的争执,游戏娱乐引发了矛盾冲突。宝钗连忙劝解,贾环却觉得众人对他与宝玉之间不公,委曲而泣。正值宝玉来到,让贾环回家:
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又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一问不答,再问时,贾环便说:“同宝姐姐顽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
恰被凤姐听见又训斥了贾环一通,更加引发了赵姨娘对宝玉和凤姐的忌恨,进一步恶化了双方关系,这场玩棋为后文的矛盾冲突埋下了伏笔。
最著名的例子还是明代拟话本小说集《二刻拍案惊奇》卷二中的《小道士一着饶天下,女棋童两局注终身》。这则故事原是发生在宋代蔡州(今河南汝南县),被洪迈以《蔡州小道人》为题载人《夷坚志》补卷十九。而到了凌蒙初笔下,这则故事不仅情节内容大为丰富,人物形象也有了新的发展。
小说围绕周国能的围棋生涯展开。周国能是蔡州大吕村人,自小喜欢下围棋,至十五六岁,“棋名已著一乡”。他在比赛中智高一筹,出奇制胜。年长后一心想觅个棋艺相当的棋坛女高手为偶,于是他一副道童打扮,自称“小道人”,离别父母,外出云游。他在京城与人对局,无人能出其右,棋名大震,棋家最重的是竞争,眼见中原无敌手,周国能产生了“与中国吐一口气,博它一个远乡异域的高名,传之不朽”的想法。来到辽国。他在燕京大街上看到年轻女子妙观教人下棋,妙观棋艺高超,乃是辽国第一围棋高手,且天生丽质,娇艳美貌。周国能顿时丧魂落魄,决心只在“这几个黑白子上,定要赚她到手”。周国能能够由家乡来到京师乃至辽国,一切举动皆为围棋使然,而他想娶妙观为妻也是因为妙观是一位围棋高手,符合他的择偶标准。正是围棋推动着小说故事逐步展开。
而接下来的矛盾冲突也是因围棋而起,周国能在妙观的对门挂牌,用“奉饶天下最高手一先”的激将法,公开挑战。矛盾冲突就此产生。妙观不敢贸然应战,使高徒试探,在被让三子的情况下才战平。妙观得知其棋艺“高得紧”,怯场罢战。而好事的胡大郎设置二百贯利物,硬要二人比试。矛盾开始加剧。妙观派人私下请让,周即说明访棋求偶之意,妙观含糊应之。赛时周故意输与半子,然妙观赛后食言,不愿以身相许,矛盾进一步升级。后罕察王府诸王设赌棋之会,周又当众重申前说,得到王爷支持,因连胜二局,妙观仍不允诺,周告到官府,矛盾达到白热化,后在幽州路总管泰不华撮合下,由众亲王保婚。二人缔结姻缘。
小说的情节重点是周国能与妙观的两次对局,作者在把故事推进到这一高潮前,一直借用围棋这个纽带,层层铺垫。他叙述辽国的棋况,引出女主人公妙观的出场,借周国能的观棋暗中进行棋艺的较量;妙观让张生和周国能对局,探听虚实,老嬷居中传话,达成默契……在情节的步步推进中,造成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最后在两次对局中使矛盾冲突达到高潮,整个故事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作者借助棋戏描写来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在对棋类文化的审美观照中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
魏晋时期,受老庄思想和佛学的影响,玄学大兴,这是一种思辨的哲学,对宇宙、人生和人的思维都进行了纯哲学的思考。新的社会思潮改变着士人的人生追求、生活习尚和价值观念,在乱世之中,他们否定汉儒的为人准则,肯定自我,返归自然,放荡不羁,超脱飘逸,追求一种具有魅力和影响力的人格美。就是魏晋风流。围棋就是一个浓缩了的宇宙,它的太极阴阳,与《易》相通。围棋是一种高级的心智活动,最贵速悟,棋理中蕴涵着深邃的禅机道旨。而围棋所倡导的“善战者不战”、“有胜不诛”、“虽败不亡”、“无为而无所不为”的人生态度,更成为魏晋名士的人生观念和人格魅力之所求,并努力从他们的音容笑貌和言谈举止中表现出来。魏晋文人将这种对于棋的哲学意识和文化精神的认识运用于生活实践当中,表现于许多志人
小说中。从《世说新语》的记载中可以看到,围棋是士族文人重要的生活内容和人格修养之一,其中专设“雅量”之篇:
谢公(安)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豫章太守顾邵,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
这种遇事不露声色的气量也正是当时名士所崇尚的风度雅量。
唐传奇《虬髯客传》中,李世民与虬髯客的围棋之战,虬髯客一开始在棋盘的四四星位上连摆四子,并说:“老虬四子占四方!”企图称霸四方的雄心显露无遗,突出了这位草莽英雄的率真本性。而李世民却沉着应战,在棋盘的中央即所谓“天元”的位置轻轻地投了一子,若无其事地说:“小生一子定乾坤!”暗示出自己想要安定天下的壮志,显示出李世民的胸怀大志与非凡才智。两人在棋盘上摆开战场,玩起了心理战,以棋赌天下。最后李世民以赢棋而打消了虬髯客的帝王之志。
段成式《酉阳杂俎》与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中所记唐玄宗与亲王对弈,杨贵妃手牵康国狷在旁观阵,玄宗错走一着,棋势转入下风,似后处处被动,眼看就要输棋,杨贵妃急中生智,把手中的康国狷放在棋桌旁边,让它爬上棋盘,结果把棋局搅乱,一局棋便不了了之,给皇上解了围。这段故事表现出了杨贵妃的聪明才智。
《三国演义》第75回,关羽手臂被毒箭射中,名医华佗要为其刮骨疗毒,当时关羽与马良对弈,谈笑风生,尽管华佗刮骨时,关羽“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且“悉悉有声”,使“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可是关羽却依旧“谈笑弈棋”,“全无痛苦之色”。围棋竟起了麻醉剂的作用,消减了手术时的痛苦。但这段文字主要还是通过下棋表现关羽的英雄本色。
《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小道人一着饶天下,女棋童两局注终身》中,写周国能与妙观的第一次对局:
小道人虽然与妙观下棋,一眼偷觑着他容貌,心內十分动火。想着他有言相许,有意让他一分,不尽情攻杀,只下得个两平。算来白子一百八十着,小道人认输了半子。这一番却是小道人先下起了。少时完局,他两个手下明白,已知是妙现输了。旁观看的嚷道:“果然是两个敌手!你先我输,我先你输,大家各得一局,而今只看这一局,以定输蠃。”妙现见第二番这局,觉得力量有些拽,心里有些着忙。下第三局时。频频以目传情,小道人会意,仍旧东支西吾,让他过去。临了收拾了官着,又是小道人少了半予,大家齐声喝彩道:“还是本国棋师高强,赢了两局也。”小道人只不作声,呆呆地看着妙现。
这里用朴实无华的白描手法,描绘了周国能和妙观两人下棋时的神态和思想活动以及观棋者的反映,把周国能欲擒故纵、让先一着的举动和妙观心虚胆怯、认假作真的心理描绘得细腻生动。第一次对局后,妙观悔约,周国能情知上当,在王爷的支持下,和妙观进行第二次对局,胜了妙观。王爷赐婚,而妙观再次食言。周国能上书官府,终得以成婚。这一系列的情节描写如行云流水,腾挪多姿,在平舒的笔调中鲜明地刻画出了两人的性格特点和心理活动。
《金瓶梅》中写棋写得最完整、最全面的一次是第54回,白来创、常时节、应伯爵等人到西门庆家吃白食,恰逢主人不在,他们在家里坐等,白来创要与常时节赌棋。常时节水平略高些,但白来创极会反悔。后来自来创一块棋子渐渐输倒了,果然又要反悔:
《白来创》一手才撇去常时节的子,说道:“差了差了,不要这着。”常时节道:“哥子来,不好了。”伯爵奔出来道:“怎的闹起来?”常时节道:“他下了棋,差了三四着,后又重待拆起来,不算账。哥做个明府,那里有这等率性的事。”白来创面色都红了,太阳里都是青筋绽起了,满面涎唾的嚷道:“我也还不会下,他又扑的一着了。我正待重看个分明,他又把手来影来影去,混账的眼花缭乱了。那一着方才着下,手也不曾放。”又道:“我悔了?你断一断,怎的说我不是?”伯爵道:“这一着便将就着了,也不叫悔,下次再莫待恁的了。”常时节道:“便罢,且客你悔了这着,后边再不许你白来创我的子了。”白来创笑道:“你是常时节输惯的,到来说我。”
这时谢希大与吴典恩也在旁以一杯酒赌两人胜负:
常时节道:“看看区区叨胜了。”白来创脸都红了,道:“难道这把扇子走送你的了。”常时节道:“也差不多。”于是填完了官着,就数起来。白来创丢了五决棋头,常时节只得两块,白来创又该找还常时节三个棋子,口里道:“输在这三着了。”连忙数自家棋子,输了五个子。希大道:“可是我决着了。”指着昊典恩道:“记你一杯酒。行会准要吃还我。”吴典恩笑而不答。伯爵就把扇子并厚稍汗巾送与常时节。
这段文字描写常时节与白来创下棋,从对弈者,到观弈者,从下赌到局终,写到多人的心理活动和表情变化,惟妙惟肖。从而鲜活生动地刻划出一群整日想着从西门庆那里捞些油水的帮闲,庸俗卑劣,“帮嫖贴食”,坑蒙拐骗,无所不至的无耻丑恶形象。
清朝乾嘉时期民间象棋活动盛行,它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象棋迷大量涌现,这些人的棋艺未必都很高明,但对象棋如醉如痴,癖好之状,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如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中所记述的棋道士,“棋至劣而至好胜,终日丁丁然不休”。假如有人时间长了想离开,他就跪下让人留下来。如果有人帮助对局者支招的话,他便“衔之次首,遂拜绿章,诅其速死。”甚至为了一子与人由屋内争执到窗外。短短故事,便使棋道士的形象跃然纸上,令人捧腹绝倒。
作者用棋戏渲染小说的环境气氛,为人物活动创造富有时代特色的典型环境。任防《述异记》记
述了晋时樵子王质“烂柯”的传说,仙界一日,人间千年。魏晋时期是玄思的时代,受佛道思想影响,人们感到生命苦短,人生究竟应该何去何从?庄子曰:“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他看到了人的有限和不自由,,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逍遥自由,追求一种事实上无法企及的境界。自庄子以降,尤其是到魏晋时期,文人们不断探索生命和宇宙万物的奥秘,思索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极力想把握住时间的足迹和生命的真实。小说借围棋创造出那个时期的环境氛围。
而魏晋时期的名士更是悟出了围棋的修身养性之理趣,人所共知的谢安闻淝水大战捷报,不动声色。继续与人对弈;顾雍下围棋时得知儿子夭折,“虽神色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裴遐被拽坠地,而“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等等,都反映出了那个时代名士所追求的风度雅量。相比之下,阮籍在母终之时留人下棋,继而“饮酒三斗,举号一声,呕血数升,废顿久之”;王坦之“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会戏。”在守丧期间,竟公然与客人下围棋,都是对当时司马氏政权的一种变相反抗,从一个侧面刻画出当时的社会背景。
唐朝皇帝喜爱围棋,专设棋待诏鼓励高手提高技艺,引发了国人对于围棋的兴趣,民间的围棋高手层出不穷,据薛用弱《集异记》载,唐玄宗时期的第一围棋高手王积薪,就曾在夜宿山村时得到过婆媳二人的指
点,自后棋法大进,盖世无双。而《杜阳杂编》中,日本国王子来中国京城长安进行文化交流,与中国当时第一高手顾师言对弈,最后投子认输。则从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唐朝文国力的强盛、文化的繁荣和与世界的广泛交流,以及通过这种交流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会有厄运发生。王明清《挥麈余话》中记载,宋代棋工沈之才在下棋的时候,只是因为引用了《尚书》中的一句话来感谢宋高宗的关心,就被皇帝认为是冒犯君威而打出宫廷。就连臣僚们也是陪着十分小心。据周晖《金陵琐事》所载,明太祖朱元璋与徐达下棋赌莫愁湖,徐达棋艺高出朱元璋许多,胜了之后,看到朱元璋不高兴,徐达连忙请罪,请皇帝细看棋局,原来棋盘上摆出“万岁”两个字。朱元璋龙心大悦,就把弈棋之楼赐予徐达,取名“胜棋楼”,徐达也凭借自己过人的棋艺和才智逃过一劫。但从这两件事例可以看出当时身处皇帝周围人人自危的环境。
城市是社会风貌的窗口,也是社会生活的热点:“城市本身表明了人口、生产工具、资本、享乐和需求的集中。”市民,这一代表城市生活中最活跃的力量,不仅是城市风尚的直接开创者和倡导者,也是娱乐活动的先驱。宋元时期,城市规模发展迅速。市民阶层日益壮大,各种娱乐技艺也在城市中相当流行。从《二刻拍案惊奇》之《小道人一着饶天下,女棋童两局注终身》“人话”中可以看到:“凡是一应吹箫、打鼓、踢球、放弹、勾栏、傀儡,诸般戏具,尽皆施呈。”在这种声色纵情之中,市民们也突破了功名仕途的传统樊篱,强调婚姻自主,注重技艺智能等,这是新的思想观念的表现。小说中写到,周国能在出门远游时,对父母说:“我家门房低微,目下娶得妻来,不过是农家之女,村妆陋质,不是我的对头,既有些绝艺,便当挟此出游江湖间,实不须带着盘费走。或者不拘那里,天缘有在,等待依心像意寻个对得我来的好儿女为妻,方了平生之愿。”周国能之所以能赢得妙观,正是“天下第一”的围棋绝技。作者在这里用围棋引发出当时市民阶层的爱情婚姻观,反映了时代的精神风貌。在如此社会环境之中,周国能与妙观自然能够因围棋而结缘。
《金瓶梅》中多处写到棋戏。如说西门庆“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应伯爵“双陆棋子,件件皆通”,陈经济“双陆象棋,无所不通”。即使小说中的女性也经常以此为乐,如王三官儿娘儿“双陆棋子都会”,潘金莲“双陆象棋皆通”,孟玉楼“双陆棋子不消说”,第19回中吴月娘“走在一个最高亭子上,名唤卧云亭,和孟玉楼、李娇儿下棋”。第23回说“午间,孟玉楼、潘金莲都在李瓶儿房里下棋。”第44回写李瓶儿“和吴银儿两个灯下放炕桌儿,摆下黑白棋子,对坐下象棋儿”,就连丫鬟们也通此道,如第12回:“只见春梅抱着汤瓶,秋菊烹了两盏茶来,吃罢茶,两个放桌儿,摆下棋子盘儿下棋。”这些情节反映了晚明时期富商家庭的社会生活,以及整个社会在资本主义萌芽的冲击下人们生活欲求的变化。
在《红楼梦》中,贾府中的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无不爱下围棋,连貌似道学先生的贾政也常与棋客饮酒下棋,反映出贾家高雅的生活趣味,这与他们的高贵地位也相符合。作者将人物与环境紧密结合起来,在贾府的许多女子中,看破红尘的妙玉和惜春,在空门中以围棋消磨青春,预示出两人的悲惨命运。而且,《红楼梦》中的游戏活动,在前80回描写多而细,但后40回写到的游戏活动仅有围棋、双陆、博戏三种,其精彩程度远逊于前80回。当然,有些人认为前80回与后40回的作者并非一人,文笔不同所致。但更重要的还是在于前80写贾家之盛,有钱有闲,以娱乐活动丰富他们的生活,点缀他们富贵豪华的景象。后四十回写贾家的衰败,大厦将倾,油枯灯灭,风流云散,无兴取乐,因此,后40回游戏活动大减是一种必然,正同前80回的“盛”、“热”形成一个巨大的落差,造成一种强烈对照的效果,从而反映出小说中人物活动所处的时代环境。
责任编辑黄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