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祥睿
摘要:中国共产党从建国初提出社会主义工业化目标到当前以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为重大课题。较好地处理了确立现代化目标的民族性与时代性、层次性与整体性、理想性与现实性及指标化与系统性等诸多关系,也开启了反思现代化目标与现代化实践关系的可能性与必要性。
关键词:现代化;后现代;现代化目标
中图分类号:D5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1502(2009)02-0005-04
现代化目标的演变是历史继承性与现实规定性的互动结果。就人们自身的认识过程而言,它是一部反思史。中国人对现代化的反思早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开始了,当时的主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什么是现代化。一是中国是否具备了实现现代化的条件。这一反思虽触及了中国现代化的前提与条件,却更多地是一种情感式的宣泄。新中国成立后,四个现代化目标的提出与发展应该是中国现代化反思的第二阶段。此次反思是在新中国成立客观上解决了现代化启动的政治前提下,对我们建设什么样的现代化国家的思考与实践,并现实地推进了中国现代化进程。
当前,就现代化进程而言,中国进入了在市场经济体制确立与不断完善的环境下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发展阶段,切实推进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当前阶段的重大课题;就世界现代化进程而言,后现代主义对蕴涵在现代化和现代性中的主导性文化价值进行了批判。后现代主义成为现代化推进过程中无法回避的—个参数。因而,在新的历史境遇下,回顾建国初提出社会主义工业化目标到当前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目标的历史进程,简要梳理当代中国现代化目标历史演进的内在理路,对深入理解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进一步推进中国现代化建设事业,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现代化目标的民族性与时代性
现代化是一个全球性的不可逆的历史进程。就世界现代化历程而言,现代化是一个同质化的过程。也就是说,现代化有一些基本特征是不分国界的,或者说,现代化进程的一些主导价值是同一的。但这一“同质性”并非同时展现于现代化进程之初,而是寓于现代化进程的各个历史阶段,故现代化呈现出很大的时代性差异。因而,时代性是现代化进程的脉搏。然而,就特定国家的现代化进程而言,各民族国家走向现代化的社会形态、发展过程及其达到各个阶段的结果。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各民族国家的特殊性成为把握一国现代化进程的另一重要参数。现代化目标的制定必须密切关注和理性把握当下世界现代化进程。结合自身的基本国情,体现民族性与时代性的统一。
新中国成立之初提出的工业化目标及四个现代化目标,应该说总体上是把握住了当时世界现代化进程的主体与基础。就中国自身的历史形态而言,中国依然处于前现代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阶段,无论是其经济基础还是文化观念都处于传统的束缚之下;就世界范围来看,引领现代化潮流的先发展国家已基本实现现代化,甚至步入后工业社会,在意识到现代化进程之弊病的基础上开始了超越现代化之旅,后现代主义的滥觞正是基于此。中国现代化进程陷入了在这一历史错位之中推进的境地,也即在同时代却要经历着时代的双重使命:一方面是以现代化为旨归的超越传统的践履,一方面则要在实践现代化的过程中超越现代化本身。就现代化目标的制定而言,其实质是中国如何面对后现代主义的纷扰以找寻出立足于自身发展的现代化建设纲领。
中国现代化的这一处境在世界历史上曾有过类似的情境。19世纪40年代的德国也并“不是和现代各国在同一时候登上政治解放的中间阶梯的”,因而面临着一个两难,即不仅要超越自身的障碍,而且要同时越过现代各国面临的障碍,然而,后者的障碍实际上应该看作是摆脱德国实际障碍的一种解放,而且应该将此作为目的来争取。基于此,马克思认为:“如果说德国只是用抽象的思维活动伴随现代各国的发展,而没有积极参加这种发展的实际斗争,那么从另一方面看,它分担了这一发展的痛苦,而没有分享这一发展的欢乐和局部的满足。一方面的抽象痛苦同另一方面的抽象活动相适应。因此,有朝一日,德国会在还没有处于欧洲解放的水平以前就处于欧洲瓦解的水平。德国可以比作染上基督教病症而日渐衰弱的偶像崇拜者。”后现代主义思潮在中国当下的兴起,很大程度上是如同上述抽象痛苦与抽象活动相适应的结果,其意旨是对现代化弊病的纠正,但它开出的方子是对现代性的彻底解构,却忘却了后现代的建构。后现代主义不应成为中国现代化进程的羁绊。现代化目标必须以当下主导现代化的价值理念为指导。但是。后现代主义作为一种迥异于现代化的理念,其存在是对世界现代化进程的一种折向反映,或者说是一种哲学的批判。后现代主义的许多观点理应成为中国现代化目标制定的—个重要参数。可以说,当下现代化目标的民族性与时代性的统一,集中体现在对后现代主义的理性态度上。
当前,我国正处于向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目标推进的新的发展阶段,也即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阶段。就我们提出的现代化目标本身而言,中国较好地应对了后现代主义,明确了在现时代中国的现代化诉求。但就后现代主义的批判而言,如何理性反思与借鉴后现代主义的警示,使得现代化目标在实践中理性推进,仍需要理论界不断地总结与探索。
现代化目标的层次性与整体性
就现代化的基本内涵与特征而言,现代化是一个广泛的、全面的概念,它包括科学技术的现代化,经济持续而迅速的增长,社会生活的城市化,社会的组织化及组织的科层化,政治生活的民主化,教育的普及与人的现代化。从总体上说,现代化进程是涵盖上述各方面的整体性推进过程,但就上述具体各方面的建设而言,又是不平衡、分层次的推进过程。
唯物史观认为,一切重要的历史事变的终极原因和伟大动力是社会经济的发展、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革。“历史过程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生产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东西”。在现代化进程中,唯物史观的这一观点依然具有一般性的澄明意义。科技与经济的发展是现代化发展与变迁过程的先导和基础,并成为贯穿现代化发展全过程中的一条主线。现代化建设必须紧紧抓住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促进经济发展这一中心任务,但现代化又并非生产力发展基础上单纯经济增长的追求,现代化的价值取向在于不断趋向人的全面发展,这构成了现代化追求的另一条线索。从理论上说,生产力状况与人的全面发展,都源于人的内在需求,因而是同根同源、最终目标完全一致的两个命题,但这两条线索反映到现代化进程中的发展趋势却并非天然的契合,而是通过一系列矛盾甚至悖论的不断展开而实现一致。社会生活的城市化,社会的组织化及组织的科层化,政治生活的民主化,教育的普及与人的现代化,其实质就是生产力基础上经济发展对一系列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变化的深层要求向人的全面发展要求的趋近。换句话说,社会现代化所蕴涵的
全部意义在于:现代化是一个以科技和经济发展为先导与基础,以人的全面发展为主题,涉及社会生活、社会结构、政治制度及思想文化等多方面的长期性和整体性的发展与变迁过程。现代化目标的制定,必须体现上述现代化整体性推进与层次性建设的综合要求。
但是,特定历史情境下,现代化目标的具体内涵。可能会因现代化进程的自我展现程度,尤其是人们的认识限度而拘泥于某一方面或某几个方面,无法体现现代化的整体性。当代中国现代化目标确立之初,很大程度上,就是只抓住了现代化进程的某一层次甚至单一指标的要求,忽略了现代化目标对人的全面发展的取向性与规定性。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的确立在总体认识上解决了现代化目标整体性与层次性相统一的问题,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更是明确提出了其实质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政治、文化全面发展的目标”,而科学发展观及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目标的提出,则清晰地彰显出现代化的社会建设与人的发展向度,这无疑是我们对现代化认识在实践推进中的深化。但这一目标必须在新的现代化实践推进中由总体性认识还原为具体的层次性建设,并将在建设实践中总结出的更加符合生产力发展与人的全面发展综合要求的新的目标,纳入现代化目标的整体性之中。
现代化目标的理想性与现实性
社会发展进步虽然是以必然性为基础和前提的客观历史过程,但相对于人的认识的局限性和社会发展的客观依赖性,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只能是一个大方向确定的前提下充满变数的过程,现代化概念本身,也是—个发展的概念。另一方面,社会发展在现代世界中,又切实地体现为人类主动参与发展的实践推进。随着人们对社会生活认知的不断增长及实践经验的探索与总结,人有目的地参与社会发展的努力又是可能的。换句话说,社会发展是历史必然性与人类具体境遇下的历史选择性相统一的过程。我们在既往的经验与正确的理论指导下,对社会发展可以作适度的预测与设计,但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也孕育着诸多可能性。因而,我们在不同时代与阶段制定现代化目标,必须处理好理想性与现实性的关系,使对未来的追求与设计规范于现实之下。
从当代中国现代化目标演进的历史来看,我们在这方面有过很深刻的教训。江泽民曾指出:“我们坚信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必然走向共产主义这一基本原理。……必须看到,实现共产主义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历史过程。过去,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比较肤浅、简单。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现在,我们对这个问题的认识要全面和深刻得多了。我们对社会未来发展的方向可以作出科学上的预见,但未来的事情具体如何发展,应该由未来的实践去回答。我们要坚持正确的前进方向,但不可能也不必要去对遥远的未来作具体的设想和描绘。以往的经验教训已充分说明,这样做很容易陷入不切实际的空想。大家都应该深刻认识这个道理。”这一论述可以说是直白地道出了我们在过去的现代化建设实践中屡屡受挫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要么没能很好地把握自身的基本国情,提出了过于超前的甚至是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要么就是主观设定了未来所应达到或表现的具体状况,其结果却要么因无法实现而流于空想,要么因主观选定部分领域甚至单一项目盲目突进并以之作为实现既定目标的依据而导致畸形的现代化。
如何应对现代化目标的理想性与现实性的矛盾,关键在于明晰:特定的阶段,是社会发展进步不可逾越的客观过程,必然要有自身所追求的具体目标,必然以向这个具体目标的接近趋势作为衡量和评价这一特定阶段和具体过程中社会发展进步的尺度。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发展阶段,我们不能奢望很快就能获得生产力的极大发展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实现,而只能是对当下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发展很不平衡的总体小康水平在经济、政治、文化和生态等方面的有限度的提高与发展。对此,我们应该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与准备。
现代化目标的指标化与系统性
作为一个过程的概念,现代化是传统性向现代性的过渡。在总结世界现代化进程的理论探索与历史经验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现代化进程,在制定现代化目标时体现出对这一过渡中所发生变化的总的认识,是比较容易的。但现代化目标在实践中的推进,却需要我们用更详细的方式罗列出这个进程的各种变化,用以指导具体的现代化建设。这其实涉及的是现代化目标的操作性。问题在于如何保证现代化目标的这种操作性不越出甚至背离现代化的系统性推进。在现代化实践中。现代化目标的操作性是通过构建一套指标体系来实现的,即通过对世界各国现代化的比较与综合,梳理出若干个相互联系的旨在全面反映社会现代化的各个方面和各个过程的统计指标组成一个整体,使得现代化目标获得由系统性表述向具体实践推进的中介。从理论上说,指标体系的构建的确使现代化目标的操作性与系统性较好地达到统一;但从实践上看,这种指标体系的构建却往往极易导致“唯指标情结”,将现代化目标完全指标化,而忽略了现代化目标的系统性与现代化的整体性推进。
综观中国现代化目标演进的历史,指标挂帅带来的苦果,我们已经吃得太多,突出地体现在以工业化为核心的经济建设过程中。有学者研究建国后中国工业化走过的四十年历史,总结出这一过程的突出特点是高速突进与减速调整相间而行,先是高速度,在难以维持时转为退却的调整,然后又是新的高速度。中国现代化的这种反复与波折,有其深刻的历史与政治原因,但对现代化目标的指标化理解并以之作为具体目标加以追逐,无疑是更为直接的诱因。经历过多年甚至是周期性的发展大波动,中国共产党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如何确保经济建设健康稳定持续的发展,对经济发展模式乃至整个社会发展模式的转换倾注了较大的心力,并以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施赢得了经济与社会的相对协调发展。
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提出,标志着中国现代化建设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如何在推进这一目标的实现过程中保持上述操作性与系统性的统一,依然是个需要倾注理性与心力的问题。就目前理论界及各地区的现状看,我们并没有完全摆脱对现代化目标的指标化理解与指标f生追求的窠臼。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概念提出之后,社会各界尤其是理论界掀起了学习与研究的高潮,也相应构建了种种指标体系。这些从多原则、多角度构建的指标体系使我们对现代化目标有了一个更为感性的认识,并因而使现代化建设获得了一个更为广泛的社会动员。但在此类现代化指标体系的基础上,不少专家学者提出了“率先实现现代化”的构想,并得到中国各省市地区甚至国家决策的认同与实践。在2001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召开期间,中国科学院可持续发展战略组组长、首席科学家牛文元教授,曾代表中国科学院推出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中国现代化的时间表”,预期各省市实现现代化的时刻:上海,2015年;北京,2018年;广东,2021年;……西藏,2090年;等等。面对这样精确到年的预测,各省市则报以更加火热的激情。北京市有关领导回应说,到2005年,北京有条件在全国率先实现现代化,广东省也发表相应谈话,说他们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的时间不变。2005年已经成为过去,人们并没有拘泥于世纪之初我们的激情描述,相反,伴随科学发展观的提出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目标的提出,我们获得了一个在反思中前行的契机。但面对上述时间表的精确及各省市的迫不及待,我们在回顾了中国现代化目标演进历史之后,却不能不保持应有的警惕。
毋庸讳言,在民族国家范围内,某些城市或局部地区有可能凭借资源优势、历史遗产、公共政策引导等条件率先发达起来。但这种发达绝不等同于实现了现代化。国家的现代化是一个系统性的整体推进过程,现代化目标是一个整体性和关联性的概念,再全面的指标体系的构建也只能为我们评价现代化实现程度提供一个参考,却不能替代现代化目标成为我们的直接追求。基于系统性理念,我们需要审慎对待“率先实现现代化”的命题及对现代化目标的指标化理解;同样基于系统性理念,我们坚信,在现代化的整体推进下,中国现代化能够于实践中体现上述现代化指标体系所预见的成果。
责任编辑翟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