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柔软的拥抱

宁　子

叠袜子的方式，永远是两只并排顺理整齐，然后将一只塞在另一只的袜口里，轻轻卷起来，卷成柔软而小巧的一团，然后放在收纳箱的最下面一层。

这样躺在收纳箱的一双袜子，是一种很亲密温暖的姿势，相互拥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像一对恋人。

总觉得袜子原本就是一对恋人，只是在白天注定要分开，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看得见对方，却不能亲近，心里必定存了小小委屈，闲下来，自然应该一刻不离地相拥相守。

曾经，有好朋友教我，买袜子，只要挑准了，就可以同色同款地买上一打，这样可以一只一只更换，省钱还省事。

我不。即使愿意买同样的几双袜子，我也会一双一双分仔细，不让它们之间相互混乱，觉得那样是对它们爱情的无理破坏，我不忍心。

不知为什么，袜子大多是一只一只地损坏，某天脱下鞋子，就会发觉某只脚的某个脚趾处破损出一个小小的洞。

向来不是个太节俭的女子，但唯有在对待袜子的态度上，我节俭且充满耐心。先将有了洞的袜子换下来，仔细清洗晾干，然后，找出针线细细缝合，再度和那只完好的袜子卷在一起，等着下次穿上。心里为此有小小温暖，似乎是用针线把它们出了破绽的爱情缝合起来，让它们在这繁华世上再多相守一段。

只是缝合过的袜子，即使穿得再仔细，也不会坚持太久，顶多三两次下来，破损处便会有新的小伤口显现，而另一只原本完好的，也会在此时有了凋落的颓废，即使没有破损，也失去了弹性和舒适。

知道没有办法再补救，已到了丢弃的时候。却还是要去做最后一件工作，在丢弃前，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最后一次将它们一同卷起，让它们彼此拥抱着走进一个小小的环保袋。离开我。离开世界。

一双袜子，它们以恋人的身份一同来到这个世界，自然应该同生共死，我能做的，只是让它们活着的时候更甜美一些，幸福一些，并将它们相爱的时光延续得更久一些。

其实，袜子是幸福的，胜过世上相爱的人，我们再相爱，也没有能力和爱人同生共死，总是一个人先来，一个人先走，其中有一个人，先是焦灼地等待，然后是无尽地怀念——逃避不了爱最后的孤单。

那么如果有来生，我和你，做一双相爱的袜子好不好？

编辑 张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