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措施

白　丁

一

晚上，丈夫想了，妻子也想，两人想到一起了，就是因为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过了。于是，丈夫从一个平时不打开的柜子里摸出一个大的牛皮信封来，从里面取出一盒新的安全套。里面还有好几盒呢。他打开盒子，从一长串安全套中撕下一袋，把其他的放回原处。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不易为妻子觉察的微笑。虽然不像前几年那样一做这事就兴奋得两眼放光，但他还是喜欢这种活动，这也说明他的身体一切正常。当然，他笑的原因还有一点，那就是他的眼前晃动着一个女人姣好的面庞。

原来，他们从来不用这个东西。刚结婚的时候，他一天几次地耕耘，就是想让妻子的那块地开花结果，哪里会想起用这玩意儿?后来，有了孩子，就不能这样放肆了，妻子不愿意去医院戴环，让丈夫去做手术，丈夫也不愿意让人家在那上面动刀子，这样，避孕的事情就拖延至今。丈夫采取的是体外排精，有这种经历的男人都知道，这种感觉很不爽，在最最关键的时候你得把持住自己，该撤的时候就要及时撤，稍微晚一点儿就有危险。有一次，他贪图片刻的享受，动作慢了一点儿，结果酿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妻子怀孕了。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还想要个女儿，这种想法当然要不得，只有流产。她怕，听一个小姐妹说，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副作用很大，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还不如做手术来得痛快。丈夫有位在医院工作的医生朋友，正好是麻醉师，就请他帮忙。这样，妻子被送进了医院。手术前要给妻子打一针，那种针可以让病人无痛感。麻醉师很有经验，因为是熟人，所以对病人格外人性化，和她闲聊，聊着聊着病人就不吱声了，没有了知觉，医生就开始动手术。等她像睡了一觉后醒来，一切都完事了。那天丈夫一直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心里很内疚。手术完了，麻醉师从里面出来了，丈夫上前与那位朋友握手，说着感谢的话。也许是那位朋友穿着白大褂的缘故吧，使他平添了几分威严。麻醉师说，不客气。他还有事情，就匆匆走了。丈夫看着麻醉师远去的背影，心想，我老婆最隐蔽的地方让他看到了，心里内疚也有这个原因。他想起读过的一篇小说《陈小手》，那位陈小手是个接生的乡村男医生，他为一位军官的妻子接生，大人孩子都平安，那位军官赏了他一些钱，说了一大堆好话，把他送走了。陈小手刚走没多远，那位军官一枪就把他放倒了。就因为陈小手看了他老婆的私处，那个军官就不当一回事儿地把一个手艺高明的乡村医生、一个大活人像打死一只麻雀一样枪杀了。那篇小说给了他强烈的震撼。他感谢麻醉师朋友是发自内心的，是他帮着除掉了老婆肚子里那个多余的东西，可是，他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也是发自内心的。

正想着，妻子从手术室慢腾腾地走出来，一见他，就哭了。他这时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恶，一切都是他不好，伤害了这个女人。现在好了，总算把问题解决了。想起刚才有过的不快，他内疚了，有什么理由对麻醉师有意见呢?从此，妻子对这种事情就特别冷淡，他自知理亏，只好拼命压住心里的那只老虎，不让它惹是生非。过了一段时间，妻子才慢慢地好起来，在丈夫的恳求下同意了。丈夫虽说做事时比以往更加小心了，但是好景不长，后来还是出事了。例假没有如期而至，超过半个多月了。妻子有些害怕，她去买了一种贴纸，这种小小的纸片可以测试出是否怀孕。测试的结果明白无误地证明她怀孕了，可是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两个月过去了，实在等不来那位“老朋友”，她才死心了。没有办法，丈夫还得去找那位麻醉师朋友。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短的时间就出了两回事故，干什么吃的?人又不是猪狗，还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仿佛看到了朋友讥笑的表情。其实，那位朋友没有笑他，他是医生，也是男人，理解万岁。他觉得对不起妻子，这样的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有的时候他想，如果人家在自己的那个东西上动刀子和钳子，自己不疼吗?这样一想就觉得下面疼了起来。作为一个女人，除了疼，还有羞耻。妻子第二次从医院出来，他们开始使用安全套……安全为天，真不假。

接过安全套看了一眼，妻子说，过期了。

啊，丈夫看了上面的日期，说，真的，已经过期一个多月了。上次小赵给了一大包，大概有十盒吧，现在还有八盒，八十袋呢，怎么办?

用吧，过期一个月不要紧吧?这么多，总不能都扔了吧?妻子说。

听妻子的话，她真是想了，这个时候他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好按部就班地开始。如果不知道过期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眼下，在进行的过程中，他觉得有些异样，很干涩，不像以前那样润滑。看来过期的东西就是不能用，哪天再找小赵要一点。既然规定保质期，就应该在保质期内使用，不然，出了问题只能自己倒霉，打官司都赢不了。让他最担心的是它会带来不适或疾病，两口子都得了病，那可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二

前面讲到，丈夫取安全套时脸上露出了微笑，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她姣好的面容。那人就是单位的同事，给他安全套的小赵。

一次，小赵和几个女人扎堆说笑，他正好去了，大家就停下来，都不说话了。他觉得好奇，就问，你们怎么都哑巴了?

你才哑巴了呢。小赵接过话茬儿抢白道。

他一时无话应对，看到小赵手里拿着一包东西，用报纸包着，他就没话找话，问，你拿的什么宝贝?

有一位就笑他，你要吗?小赵，拿出来给他看看。

小赵说，帽子，套头用的。说完，扑哧笑了。

帽子?他更加不解了，一脸的困惑。

小赵说，你真的假的?说着就把东西打开了，见过吗?小赵问。

原来是安全套!他的脸微微一红，喊了一声，扭身走了。

女人们在他背后哈哈大笑起来。

下班时，他又遇见了小赵，小赵抱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小赵知道他老婆是个临时工，不发这玩意儿，就问他，你要吧?

什么?他想要，但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明知故问。

帽子。她笑。

他说，你要够用，就给我几盒。

你都拿去吧，她把牛皮信封往他怀里一塞。

这么多，这……

我家里还有呢，你拿着吧。小赵很善解人意。

回到家里一查，整整十盒。他用了好长时间。没有这玩意儿的时候想不起来那事儿。有了，他有事没事儿就想，像贪吃的小孩子。这东西的确不错，在最后的时刻，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紧张和慌乱了，不用担心会让妻子怀孕，他可以尽情地享受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睹物思人，他时常会想起小赵，他觉得这些快乐都是那个女人带给他的。

这玩意儿明明是男人用的，

为什么不发给男人却要发给女人呢?他有时会这样想，如果发给男人，他就可以按期领到一些，再也不用找别人要了。男人用的东西偏偏发给女人，真是岂有此理。他在妻子面前说这话的时候，妻子说怎么岂有此理?就应该发给女人，这是女人保护自己身体的盾牌，女人有了它，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侵害。男人不用套，不让他靠近。她的意思是，她已经被他侵害了几次，让她蒙受流产的痛苦和羞辱。

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人关系出现了危机，他对她有些猜疑。这里还要交代一下，她比他小七岁，长得不错，可以说是年轻漂亮，干临时工的时候，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小青年居然向她表达过爱情。除此之外，那个谢顶的办公室主任曾多次关照她，过节分东西有她的份，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假休息，照样算出勤。单位聚餐让她参加，她有时回来炫耀这些时，他就说，那个主任不是什么好鸟。在他看来，办公室主任对一个临时工的关心超越了应有的程度，肯定别有用心。毛主席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主任的过分关心总让人有一种不踏实之感。但是，妻子不吃他那一套，和他争论，这更让他生气。他觉得，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一天晚上，他想了，可是一切就绪后，突然发现没有安全套，他记得至少还有一袋，怎么没有了?他不想弄出响声来，怕惊动了隔壁的女儿。他说，算了，不用那玩意儿了。妻子开始不愿意，经不住他的软缠硬磨，同意了，她一再叮嘱他小心，但是，尽管他非常小心，还是出了问题。到“老朋友”该来的时候，妻子身上还没有任何反应。

他问，咋回事?

妻子说，你问我，我问谁?妻子接着说，你那次没用套子，忘了?

不可能，我很小心。他怀疑妻子有了外遇，那个男人可能是那个主任，因为他觉得那天他非常小心，不会出事。

不可能?你是说如果怀孕了不是你的事对吧?妻子有些不悦。

他说，我不知道，反正我那天滴水不漏。

妻子突然翻脸了，气呼呼地说，不是你的是谁的?不承认是吧?想赖账是吧?好好好，你快活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从今往后，做梦吧你。不敢承担责任的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等着，你再也别想这档子事儿了，从今天开始。

吵了一通，也没有弄清谁是谁非。他当然不愿意承认是别人所为，但他又觉得自己那天绝对没有出差错。又过了一周，妻子身上“来了”，两人着实受了一场惊吓。后来，那个主任终于原形毕露，他瞅准了机会，想占她的便宜，不过，没有得逞。接着，他便找茬儿辞退了她。而妻子一直没有对他说出真相，她只说她不想干那份临时工了，怪累的，还拿不到几个钱。

三

这天上班时，见到小赵时，他想起家里那些过期的安全套，他想开口要一些，他觉得，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便直说了。

哟，看不出你还这么厉害!用得挺快的嘛，悠着点儿，不是年轻人啦。

他很不好意思，申辩道，不是，你听我说，还有好多呢。可是，那天我拿出来一盒一看，过期了。

哦，小赵说，前几天发了一次，我没要，因为家里还有。这样吧，下次再发的时候我要几盒给你，行吗?

行，谢谢。他开口向她要这种东西毕竟有些难为情，所以他解释说，这种事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你不介意吧?

小赵摆摆手，没关系。下次吧，能憋住吗?

能。不急不急。

小赵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用拳头轻轻地在小赵身上捶着，嘴里用女人发嗲的声音说：你坏你坏你坏嘛!小赵笑得更厉害了。

看来小赵一时半会儿不会供货了，只好去药店买。

他想起第一次去药店买的情形，那次他很紧张，不敢直奔目标，而是采取迂回战术，假装看别的药。店主是位三十来岁的女子，长得不错，打扮也入时，主动过来问他要什么。他说随便看看，脸上有些尴尬神色。当时店里还有一位顾客，店主是个机灵人，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便猜出了八九分，并没有挑明。她好像要证明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故意不说话，在观察他的动向。另一位顾客出了店门，他也转到了目标前，停下了迟疑的脚步。他说，给我拿一盒，声音里有些怯懦。女店主笑了，过去拿了盒递给他。他像做贼似的，付了钱立刻逃了。在回家的路上，他想着那个女人意味深长的笑，还有些挑逗的意味，他心动了。现在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一次到外地开会，他的住所附近有一家商店，专门卖两性用品，避孕套算什么?一些男人女人的生殖器摆放得到处都是，店主是位年轻女孩，她置身一大堆男女生殖器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她的样子可能还没结婚，但却从容地向客人介绍那些让人看了脸红的东西。他很吃惊。她怎么好意思?她怎么懂得那么多性知识?很长时间，他都不理解，多年过去了，他很难忘记那个女孩。

他现在好多了，不再拘谨了。来到那家药店，还是那个女的，见他来，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好像是老熟人。距上次来没有一年恐怕也有半载了，她还认识他?也许那次他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吧。也许她跟谁都这样热情，和气生财嘛，这是生意人特有的职业习惯。

不久，他正在上班，小赵来到他的办公室，一看见她拿来一大包用报纸包的东西，他就知道是什么了。小赵没有说什么，有点儿偷偷摸摸的样子，正好被一个办公室的同事老×看到了，老×开玩笑道，不年不节的，送什么礼啊。小赵和他都笑笑，什么也没说。小赵走后，他赶紧锁进了抽屉。他觉得这毕竟不是见义勇为的事迹，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还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好。

晚上，他把东西拿回家，就派上了用场。每次完事，妻子都要检查仔细看一下套子是否完好无损，看来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意犹未尽，给妻子讲了一个关于安全套的故事，其实是一篇小说，标题叫《创可贴》。说一个建筑工地上发安全套了，这东西大伙原来都叫它避孕套，现在都不叫避孕套了，叫安全套，听起来雅一些，实际上是一回事儿。仔细想，叫安全套也有道理，戴上它就不怀孕，不怀孕也就不用流产，不用流产当然安全了(妻子微笑)。那些民工有人领了就扔了，因为用不上，老婆在千里之外的家里。但是有一个民工就留下了一袋，天天放在口袋里，想用掉它(他有情人?妻子问)。对，他喜欢上一个开饭店的女人。可是，人家不可能喜欢他。有一次他去店里吃饭，结账的时候，把钱和安全套一起掏出来给了女人，女人惊愕，问，这是什么?那民工急中生智，答，创可贴。(妻子笑出了声，问后来呢)后来，他很难为情地跑了，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去那家饭店吃饭了。再后来他得了脑溢血，半身不遂了，被他老婆

接回家了(他老婆长得行吗)。他老婆长得很漂亮，让工友们都觉得意外。

听完后，妻子感慨地说，男人就是不知足，如果你在外面当民工，我看，你也不会老老实实的。

哪能?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他不满地说。

四

一天，小赵老公突然发现家里的安全套少了许多。被怀疑的对象只能是老婆。他考虑再三，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老婆的回答却让他颇感意外。不过，他还是很不高兴，因为一个女人把家里的安全套拿去送给一位男同事，这算什么事儿?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小赵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强调了同事的老婆没工作，不发这种东西，而且她已经答应给他一些了，可单位里最近又没发，所以就拿家里的先给他用。不管怎样解释，老公就是不开心。他说，那也不能拿咱家的给他呀，你真会疼人，关心人家的“性福”生活来了。他自己不能买吗?药店里多着呢，又不贵，你管那么多干吗?小赵说，你真抠门，这东西又不是买来的，单位发的，送他几盒又有什么?有什么，你说有什么?老公不以为然，你不觉得难为情吗?小赵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正大光明的事儿，你想哪去啦?到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人不欢而散。

又过了半年多时间吧，小赵送的几盒安全套用完了，他不好意思再麻烦小赵，小赵也再没有提起过送他安全套的事，他只得去药店买。这次，当然又见到了那位女店主。她对他依旧很热情异常，这种热情让他有些难堪，因为他不是买菜，不是买吃的喝的，也不是买其他药，而是买安全套。难堪还有一个原因，他对她有好感，曾多次臆想过与她发生那种关系。她长得好，笑的样子好看，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性感，正常的男人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你用得挺快的。因为熟了，她说话也有些随便了。

用得快不好吗?男人都像我这样，你的生意就火啦。

她笑了。接着，向他推荐了一种新产品。她拿出一盒，对他说，拿这种吧，超薄，还有麻点子。

麻点子?他一时没弄懂。

她笑了，是，上面有颗粒，可以增加摩擦，你不懂吗?

他的脸不可遏制地红了，他说，哪有这么多讲究?

她说，看来，你还不了解女人。

女人盯着他看，想让他难堪，好像他越难堪她就越开心，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突然想开开玩笑，就说，我的比一般人的大，你这里有没有更大一点的。

有，女人说着拿出一盒，说，进口的，就是贵一些。

他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看着，好像很内行。

女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说，我不相信，你骗人吧。因为他的个子并不高，人也瘦弱。

怎么，你看我个子矮是吧，这和高矮没有关系。看来你不懂男人。

女人知道他是在报复她，笑了，笑得有些妖冶，幸好店里只有他们二人。他还是把进口的那盒还给了女人，买了那盒带麻点的。就要这个吧。他说，听你的，增加摩擦。

那天晚上用了新买的安全套，从两人的反应来看，效果真的不错。做爱的时候，他的眼前老是浮现药店那个女人姣好的面容。从那以后，不知为什么，他经常想起那个女人，做爱时想，平时也想，有一次还梦见了她，醒来时，妻子睁眼看着他，他吓了一跳，心虚地问妻子，我说梦话了吗?妻子用平静的语调对他说，没有。

有一次经过药店，他忍不住走了进去，很想看看那个女人。

这么快就用完了?店里只有女人自己，说话也不遮掩了。他说，还没用完。我说你不会这么厉害吧，那你来干啥?她问。

他说，来看你，不行吗?

上次买的用起来效果不错吧?麻点子，她说着就笑了。他也想笑。夫妻间这种事儿怎么好对另一个女人说呢?但是她既然问了，不妨说说。

他说，效果不错，看来你很有经验啊。

她呢?女人问。

她?快疯了，比我还快活一百倍，行了吧，你满意了吧?他说完，嘿嘿笑了。女人捣了他一拳，也笑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彼此都有了好感。他还破例走到她的柜台里面去了，到她的里间看了一下，里面有张床，贴了几张走红男影星的剧照，床头还有个洋娃娃玩具，屋子里有一种很温馨的气氛。如果在这张床上……有人进来买东西，他赶紧溜了。

五

他和小赵的老公一样，也发现家里的安全套少了。

妻子要出差，去南方某个城市。头天晚上，她把行李收拾好后，放在客厅里，然后去洗澡。按照惯例，这天晚上他们要亲热一番，于是丈夫就去取安全套。他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少了两袋。他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六袋，怎么只有四袋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偷偷地打开妻子的行李，竟在行李包的夹层里发现了两袋安全套。让他大为震惊。难道她真的有外遇?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妻子的行为又无法解释。况且这次出差，只她一人，她带这个干什么呢?难道还有谁和她一起去?或者那个城市里有她的相好?他越想越觉得问题复杂，一时没了主张。晚上熄灯后，妻子对他说，身上还没走干净。她的意思是不想干那事，正好，他也没有心思，他就对她说，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这一夜，妻子睡得踏实，而他却没有睡安稳，但是，他没有问妻子带安全套是怎么回事。他想，她既然带那东西，肯定有用意，不然她不会带。那么，这种东西的用处大家都知道，他不在她身边，她会和谁用呢?一定是另外一个男人。看来她是不打算告诉他真相了，是想对他隐瞒此事，这样，他就没有必要盘问她了。可是他又想，如果问她，她肯定不能自圆其说。他强烈地想知道她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他在问还是不问的问题上犹豫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当妻子走出家门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发问。他想，等她回来再看，如果那两袋安全套没了再问也不迟。到那时，看她如何回答。

妻子走后，他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她，询问她在外面的情况，这在以往是很少有的现象。倒是妻子主动给他打过两次。有一天晚上，他自己在家里喝闷酒，当时，他特别想千里之外的妻子，他不知道她正在干什么，于是，他拨打了她的手机。可是，手机铃声响着，就是没人接听，只有一个女人在唱《可是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他打了几遍后发现她关机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干什么?他快要气疯了。半夜，当他从沙发上醒来想再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了地上他那部手机的残骸。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对妻子来说，是一个令她痛不欲生的黑夜。

那天晚上，她打外面回宾馆时，刚走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却从对门蹿出一个黑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拖进了房间。她被扔在床上，回

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她意识到了危险，刚想大声喊叫，他就扑了上来，用枕巾将她的嘴巴塞住了。当他开始扒她的衣服时，她反抗了，她想，只要反抗，打斗，外面就会有人听见。可是，男人的反应更加激烈，他恼怒又慌张，照她的脸上扇了两巴掌，她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正想用手抓男人的脸，可是，他从腰里抽出一把闪亮的尖刀，刀尖对准了她的咽喉：再闹，我杀了你。她不敢动了。就在他脱她的裤子时，包里的手机响了，一遍一遍地响，她想接，不料他从包里取出手机，摁下一个键，把手机关了。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她一下子想起了包里的安全套，心里反倒镇定下来了。请等一下，她说。然后从小包里取出了那两袋安全套。她想，如果那家伙不愿意戴，那她可就惨了。谁知，那个男人看见安全套时，竟有些难为情，她这时才看清，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而且有些英俊……

事毕，他问，你为什么带着这个，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女人说，求你了，放我走吧。

噩梦结束了。那人提上裤子，先是在门口听了听，伸头看看走廊，确定没有人时才把女人放了出去。女人急急地跑过去，打开对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那声音在走廊里回响着。

进了房间，她取出手机，看见上面有六个未接电话，都是丈夫打来的，再回拨时，对方已经“暂时无法接通”。

六

回家后，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丈夫。她觉得不能隐瞒。

丈夫听完后，冷笑了两声，他说，你真会编故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话吗?

妻子说，你不相信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你做的事情，你心里清楚。他吼道，觉得她是在狡辩。

你说我编故事，依你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哪有你这样主动把套子送给强奸犯的?这不是一种纵容吗?说难听点儿，这是一种配合，而且是积极主动的配合!你这是下贱!无耻!

随你怎么骂，我反抗了，但是没用，我打不过他。再说，戴上总比不戴强吧?可以减轻对我的伤害……

可是你这样加重了对我的伤害!你知道吗?你的包里应该带上一把尖刀而不是两袋安全套!在你受到威胁的时候，应该给他一刀，把他那玩意儿割了，而不是送给他安全套!那是强奸吗?那是通奸!

妻子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资料，国外一所学校的老师在上课时，会要求女孩子在书包里放一个安全套，教育她们在遭遇歹徒性侵犯时使用。而往书包里放安全套是家长的事。那里的女人也会在自己包里放一个，没有哪一个男人和家长会为此感到过屈辱。一位大学教授说，我爱她们，她们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她们有什么不安全。但是，当她们遇到危险时，我想要她们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护生命。所以这次出差，她就带了安全套，她不敢事先告诉丈夫，那样的话，他会讥笑她。她不相信会出什么事，等她回来，可以把安全套悄悄地放回原处。可是她没有想到，不幸真的降临到她的头上。可是，看着丈夫扭曲的脸，她想，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吗?他关心的不是她的身体，也不是她的贞洁，而是他作为丈夫的虚荣，那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妻子听了丈夫的话有些吃惊，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实在是被流产手术吓怕了。她想说明这一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有离婚，但两个人之间开始了冷战。

一天晚上，他对妻子说，单位值班，便直接去了那个女人的店里。这事很容易就被妻子识破，女人是敏感的。她先是站在窗前看，没有看见他骑车子路过的身影，然后她打了他单位的电话，没有人接。她再打手机，关机。她知道丈夫肯定在撒谎，他心里有别的女人了。因为避孕套的事情，他不会原谅她。这样同床异梦地生活在一起过，分开是早晚的事情。不久后的一天，他又去单位“值班”，他走后，被妻子跟踪……

她提出了离婚，他答应了，再说这个时候，他已经和药店里的女人如胶似漆了，他给了饥渴的她足够的快乐，那个女人离婚一年多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妻子为他们的儿子找的继父竟然是那个已经离异的麻醉师。

有人看见他时常去药店，大概有半年的时间，后来就不去了。他患了阳痿的毛病，那个女人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了，于是就甩了他。他很少去店里，甚至连去店里买安全套的理由也没有了。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他经过那家药店时，突然发现药店和其他房屋都成了废墟，听说那里要盖大楼，药店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四处寻找，怎么也找不到药店的踪影……

他掏出手机，找到了她的号码，想了想，最终没有按下拨号键，而是把手机装进了口袋里。他突然觉得，那个女人和药店一样，就像一个虚幻的梦，说消失就消失了，好像从来就不曾真正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