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本主崇奉历久不衰

张明曾

仁里邑是喜洲北边的大村子。南诏时喜洲称“大利”，唐樊绰《蛮书》说“大利流波涤彩”，是说那时喜洲栽桑养蚕，丝绸纺织业很发达，整个喜洲沉浸在涤彩流波中。而仁里邑本主庙《三堂庙碑》开头第一句就是“三堂庙，三利森木之祠也。“森木”是白语“祖先”的汉语硬译词，可以看出这是立碑的那个时代白汉语言会译中之一种译法。“三利”指的是仁里邑。祠”，指“聚灵祠”。仁里邑本主庙直到清末都称聚灵祠，大村十二个“登“(相当于生产队)各姓氏人共同的祖先牌位供奉其中。聚灵祠明朝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以前，在仁里邑上街坪神门登。神门登白语叫“日美及”，即“神门前”的意思，现存残碑《新建三圣宫碑序》：“仁里邑者，龙分三干，聚灵祠穴其中，吉地也!前邑绅屡议迁祠，以妥三圣，未思而兵燹叠兴，祠以焚，庙倾圮。”《新建三圣宫碑序》，立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碑文结尾在总监工监工人员名单之前，有“总共记用合银叁仟贰佰壹拾壹两三钱陆分，由光绪庚辰冬起工至戊子岁告竣”等语。光绪庚辰年为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光绪戊子年为光绪十四年（公元1888年），即仁里邑三圣宫在聚灵祠原址新建经历8年时间，而且三圣宫建成已是清末，临民国初不远，仁里邑本主庙始建于明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后因清丙辰(公元1856年)兵燹，“庙毁，墙倾，垣颓，瓦碎。”直到清光绪丁丑年(公元1877年)，“邑庠卓人倡首而改建之”，使其焕然一新。“后枕银苍，前迎玉洱，浩浩乎大观也!”。(《重修聚灵祠碑记》)奇怪的是，明正统八年聚灵祠就从村子中央龙真穴迁建到村子东北洱海之滨，并且庙中已封唐南诏段宗(片旁)的护卫王将军，部将“七眼”(七爷)为“威灵景帝”了。为什么至清光绪年间重修还称“聚灵祠”而不称“本主庙”呢?因为“七眼”和王将军本是仁里邑人，跟随段宗(片旁)救缅，身经百战，功勋卓著，是仁里邑人的光荣祖先，明代以后，白族大姓政治上受压，大理的赋税捐课都比其他州县重得许多，白族民众更怀念自己的祖先，怀念唐宋南诏大理时的辉煌，所以一直以祖先牌位供奉之庙为聚灵祠称之。

明代对于白族是一个怀旧的时代，从明代开始，白族文化中明显滋生起一种“遗民情结”，“故国情调”。这是因为白族先民自汉至元，都是云南这片广大土地上的主导族群，整个云南地方处在一个“白族化进程”中。(候冲著《白族心史》)传说的细奴罗与白王三公主结合以及他们每年回大理赶三月街和绕三灵，细奴逻这个女婿从不被白王张乐进求承认，到被接受，直至逊位予他，而且把细奴罗得到白国的主宰权，说成是“神授”，(见祭柱图)这就更有力地证明细奴罗和蒙舍诏一定程度在白族化，而且把这种白族化升华为“天意”。在中外古今历史上，生产力落后的民族征服了生产力先进的民族，掌握了政权，但文化上被同化的现象不乏其例。而且这是十分正常的，符合历史前进的规律，符合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因此，南诏统一河蛮后，原本文化先进，经济实力雄厚的洱海周边地区的白族大姓自然加入到了南诏国核心统治力量之中，洱海周围的经济制度，经济实力，成了南诏国的主要经济支柱，这也是自然的，可以理解的。从蒙舍川迁都太和城，五年后，又迁都大厘城，大厘城当时是白族社会的精粹之地，南诏十三代国王中最有韬略，最有作为的异牟寻就是在大厘城成长的，后来，都城虽迁到羊咀咩城，大厘(喜洲)作为陪都，一直是南诏君王的家属留居之地，异牟寻居住大厘的时间很长。这一切，都不知不觉地在进行白族化。南诏统治者在加强统治，实际是在大踏步地白族化。而且这种白族化使南诏获得了强大的基本国力。直到白族大姓的代表段思平在南诏基础上建立大理国，更是加速了云南白族化的进程。元代虽然灭了大理国，但因白族化进程一时难以逆转，所以元代统治者只得保留段氏的大理总管职位。白族仍是云南，尤其是大理的掌权者。到明代，统治者采取的对大理文化的方针，对白族大姓大力排挤、打击、压迫，白族大姓这时由统治者变成被统治的平民百姓，思想上十分失落，经济上沦为贫民，文化上反映出遗民心理，故国情调。从许多白族人改姓埋名，迁居他乡，或隐居不仕等等即为表现。杨黼、李元阳、杨士元等人的生平事迹，李元阳等人与被贬状元杨升庵的交往，都能说明。尤以白族地区明以后大兴土木，兴建本主庙，供奉本民族的杰出人物，并多以“景帝”封号祀之。就是以虚拟的形式，保持白族的君权，以让失落的心灵得以安顿的一种表现。从保持祖国西南边陲的和平安定，保持秦汉以来，云南作为中华大家庭的组成部分来看，白族的本主崇奉，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由此可以看出，白族的本主崇奉，产生于社会生活格局的变迁当中，是一种适应白族心理需求的文化风俗。所以，本主崇奉与世界共识意义上的宗教有着较大的区别，更多的表现为一种民族的风俗文化。它表达的是民众祈望现世生活的安宁与祥顺，人民的身家性命能得到庇护的愿望。这是任何时代，任何民族都会有的愿望，所以，不论哪朝哪代，本主崇奉都能与时代相适应，能兴盛不衰。

（史海漫游主持 廖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