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霞
2006年9月至2007年7月,我获得政府互换奖学金与同学一行三人前往蒙古国国立大学留学一年。
不知道大家想象中的蒙古国是个什么样子?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无垠草原,还是“大漠孤烟直”的茫茫戈壁;是穷得叮当响的未脱贫国家,还是与我国内蒙古无异的翻版?去往蒙古国之前,我心存着各样设想。但从下飞机那刻起,我渐渐意识到,蒙古国绝非想象中的那样。城市与牧区的差异更是天壤之别。在这里,我不想说乌兰巴托(蒙古国首都)居民的衣着服饰中盛行的“日韩风”;不想说乌兰巴托的连锁超市中充斥着的欧洲巧克力和化妆品,以及俄罗斯的日用品、中国的蔬菜水果;也不想说乌兰巴托市满街的40、50年代苏联援建楼房和郊区蒙古包“贫民区”的居住条件,只想说说我在那个仍是畜牧业占经济主要地位且号称“亚洲最西化国家”的牧区生活。
我一共在蒙古国学习、生活了10个月,其中前9个月一直在蒙古国立大学学习蒙古语。2007年6月9日,我踏上了从乌兰巴托到西部省份科布多的旅程,决定去见识一下牧区生活,体验一下牧羊人的酸甜苦辣,做一次地地道道的蒙古牧民。
“炼狱般”的旅途
科布多是蒙古国西部第一大省,面积7.6万平方公里,人口约8万人,距乌兰巴托1468公里。这1000多公里的路程,我没有像外国同学那样乘坐飞机飞过去,而是像普通蒙古人那样选择乘坐俄产小公共汽车一路颠簸而去(那里尚未架设铁路)。
1400多公里的旅途上,像样的柏油公路占不到百分之十,沿途要穿过戈壁、草原、小溪。准乘12人的车,大人、小孩整整挤了22人,而我和我的蒙古朋友被挤到了汽车发动机盖上。就这样昼夜不停地走了47个小时!我们坐不直,躺不下,累得恨不得打道回府,却没有退路。一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经过的汽车,在荒漠中掀起滚滚沙浪。经过这炼狱般的旅途,我深感在国内乘火车时坐硬座也是一种享受,至少准时准点,坐得踏实。
拥挤的蒙古包
牧区在蒙古语中的定义就是“非城市“,一些县也算。但我体验的牧区生活,是真真正正“逐水草而居”,游牧在草原上,居住在蒙古包里,以养马羊为生。其实,这样的人在蒙古并不多。多半人都选择了定居城市,住在平房里,以运输业或是在外打工为生。
我居住的那户人家有三口人,30多岁的男女主人和他们11岁的儿子。女主人由于平时劳累看起来像四五十岁了。他们搭了一个蒙古包、一个牛圈;养了300多只山羊(为了卖山羊绒)和50多只绵羊,还有5头牛和10来匹马。
女主人是我蒙古朋友的小姨,我当时和她们全家(她有四个兄弟姐妹)一起去的她姨家,再加上在她姨家暂住的姥爷、小表妹,一共近10来口人挤在一间蒙古包里,只有两张小床,基本上我们是席毡而卧,一个挨一个。最初感觉很别扭,后来居然也习惯了。
挤羊奶
早上的生活是从挤羊奶开始。大约七八点钟,我们要把散落在草原上的羊群哄赶着聚集起来,把羊角绑在一起,排成数列。每人提个小桶,洗干净手,就开始挤。和我们一起的小妹妹才不过七八岁,却是灵活自如,挤得又好又快。可苦了头一次接触活羊的我,先是不敢接近羊群,好不容易克服恐惧,颤颤巍巍地用手挤起了羊奶,却不会左右手开弓,轮换地挤,只是一只手一点点地往下压羊奶。也许是我把母羊弄痛了,它们不是乱叫就是乱动。有一次,它提起后蹄向我踹来,幸亏我躲闪及时没有打翻小桶。否则,半天的辛苦白费了不说,女主人看到了该多么心疼。总之,我没少闹笑话。旁边的小妹妹还总是提着她那满满的一大桶羊奶向我炫耀,我只好换个小桶来装,以掩盖那些只及桶底的羊奶。
制作酸奶
挤下来的羊奶大部分卖给市里一些收奶的人,他们用来加工酸奶或是直接过滤成袋装奶销售。我亲身体验了民间做酸奶的全部工艺流程。先是将挤下的奶倒进一个厚布袋里,再用棒子不停地杵和搅拌,要用劲否则粘稠度不够;但还不能过度用力以防止奶溅出袋子。最后,奶经过搅拌发酵,上面浮起一层奶油。蒙古人常直接将这奶油抹在面包片上,再加点白砂糖吃。由于牧区物资缺乏,这已算是他们的上佳食物。在蒙古朋友的帮助下,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搅拌了一个小时,终于成功了。可惜她妈妈的评价是,她在我们这个年龄搅拌出的奶油是我们的两倍还多……
接着,将经过搅拌发酵的奶上锅煮,煮的时候要不停地用勺子扬奶,防止凝固。一段时间后,再放上一个木蒸屉。因为我中途去湖边打水,没看到具体的中间过程。结果,当我回来时发现三层蒸屉上分别是奶渣、杀菌后的熟奶和奶酒,太神奇了!可惜当时蒙古语不够好,终究还是没弄清楚这是怎样炼成的。
这还没有结束,熟奶还要经过贮藏发酵一到两天,才能成为奶味十足的酸奶。但千万别直接喝,因为太酸,一定
要加糖。当我喝到自己做成的酸奶时(其实重要工序都是女主人做的),那滋味绝对比蒙牛、伊利好上万倍!
捡牛粪
蒙古人很环保,不用木柴而是用干牛粪当燃料,但捡牛粪,却是我下了很大决心才做的农活。
传统的捡牛粪方式是背着牛粪筐,带着小夹子,将干了的牛粪捡到筐子里。因为这户人家养牛,所以我们有大块的“新鲜”牛粪,要自己“加工成”大小相似的牛粪块。戴上塑胶手套,提着一个塑料袋,我们出发了。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需要将仍软塌塌粘乎乎的牛粪,用手抓起来放到袋子里,然后再用手捏成一块块的。经过半天内心的挣扎,我迅速地一手抓起一大把牛粪!但我的蒙古朋友却习以为常地做着,尽管她自小学四年级以后就搬到了省城。她说,蒙古人生来就是游牧民族,这些牧活是每一个蒙古人都应该掌握的。但实际现状却是,出生在城市里的蒙古小孩越来越忘记了自己的游牧出身,他们不知道每个年龄的马的名字,他们不知道放牧是怎么一回事,很多人甚至不会骑马!难道蒙古人的民族特性,要随着时间流逝统统被日益扩大拥挤的城市所淹没?
在蒙古牧区当“牧民”,吃了再多的苦也只是暂时的,感受到的蒙古传统风情却是永恒的。在这一奶一粪、一白一黑间,蒙古游牧民族世代传承的精神尽在其中。
(责任编辑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