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灶余香

2009-04-08 08:45丁桂兴
食品与生活 2009年4期
关键词:余香山芋面饼

丁桂兴

原先家中有一个砖砌灶台,用了好多年,是两眼灶,搁置两只大铁锅,一只锅烧水煮饭,另一只锅炒菜。母亲不喜欢用煤炉,常在外捡拾柴火回来烧。

灶台的外面是用青灰抹的,青灰是由石灰和草灰搅和成的。伸到墙外的烟囱是捡回来的一根一米长的破陶瓷下水管,灶台上的烟囱柱中留有一个小方洞口,烧火人可以看见灶台的情况。每当母亲修好灶后,我们都期待“新锅新灶,鱼肉跳跳”,期待灶台上冒出的热气,期待饭菜煮熟前飘出的袅袅余香。

烀团·画糕

新年来临时,锅灶派了大用场。故乡的风俗是腊月前要烀团画糕,吃上团子、圆子意味着团团圆圆,吃了年糕步步登高。团和糕是用糯米粉做成的,口感各不相同。吃一口白白胖胖的团子,软软的,绵绵的,像天上的白云;吃一块方方正正的年糕,松松的,香香的,像果盘里的桃酥。我爱吃年糕的洁白松软,不喜欢团子的夹生粘牙。

糯米粉,故乡人常称作“月粉”,不知何故。糯米浸润淘尽后,放一段时间,再进行“松粉”。糯米经机器加工后变成糯米粉,小时候我常见到人工碾粉。一根“T”形的木头,竖直方向的圆头对准地上的凹坑,里面放满糯米。水平方向为一头长,一头短。屋梁上悬挂一根木棍,呈“口”字形。人的双臂伏在木棍上,脚踩着长边的木头,一上一下,“扑嗵、扑嗵”,松好的月粉用细筛筛好,人人称心满意。

乡下姑妈在腊月底有时让女儿挑着箩送来团子和年糕,带来的是新年的祝福。母亲的回礼是百叶和糖果,捎去的是亲人的问候。烀团实际上就是蒸团,与舅舅家同时进行。团子是用月粉做成比拳头略小的粉团,里面的馅分为芝麻、雪菜和豆沙糖,几个品种不同样。蒸团的工序较多,淘米、磨粉、烧水、上笼、出笼……大人们忙进忙出,一年辛苦劳累此时烟消云散,家家户户一片欢声笑语。做好的团子出笼后热气腾腾,尝一口,满嘴喷香。看看母亲的神态,她感到心满意足。

年糕有一块豆腐的1/4大,调好的粉团装入糕箱内,也放在笼上蒸。糕箱的底板上,雕刻有美丽的花纹。在出笼后的每块年糕上,印着的花纹漂亮精致。母亲事先在一个小碗里调上一种可食用的红粉,仿佛是画家用的红颜料。我和表妹抢着用筷头蘸上,往糕上点,点在糕的正中央。在一块块的年糕上面缀着一个个的小红花朵,像一颗颗美人眉心的痣。吃一块蒸熟的年糕,有一股千娇百媚的味道,望望表妹的眼睛,天真烂漫,纯洁若水。

摊糍粑·小面饼

有一幅厨房的对联我记得很清楚:“厨中好手调美味,席上金盘散奇香。”我觉得母亲是厨房里的高手,厨艺精湛,食技高超。在那个“富在深山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的年代,母亲用她的那双巧手为我们建造美食的殿堂,让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学生时代,母亲做的风味小吃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糯米粉做的黏食,如团子我不爱吃,唯独偏爱母亲摊的糍粑。她在灶台上忙忙碌碌,我抢着在台下锅膛旁烧火。在锅里倒入一瓢月粉,泼进一些凉水,慢慢调匀,她嘱咐要用小火烧。菜油倒进铲中,满满一铲,沿锅边浇上一圈。听见锅内“”作响时,用铲子把糍粑翻一个身,让其吸进菜油。待到糍粑两面金黄略焦时,用铲子在锅里划成几块,洒上盐和葱花,即可起锅。盛入一个青花平盘,端上桌,色香扑面,令我馋涎欲滴,是我们上学前的一顿美味早餐。

有时我们没吃饱,母亲还加做一些“油糍儿”。油糍与糍粑的做法有些相同,不同之处在于先在大碗里用水调好月粉,不可太稀,要有韧感。双手搓成一个个的大圆子,再用双手压扁,做成黏饼。当锅里的热油冒出烟气时,把扁扁的糍儿轻轻送进去,也放上盐、葱花,炸出的油糍儿香、脆、酥,吃了还想吃。

小麦面粉,故乡人称其为“小面、干面”。面食的品种花样繁多,层出不穷。母亲烙的小面饼特别香,里面包孕了深沉的母爱,吃过小面饼,感觉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母亲用她那丰韵的胸膛温暖着自己的孩子,平凡而温情。

在一个搪瓷盆里舀进面粉,加水搅拌成稀糊的状态。往锅里倒进菜油,烧热时发出“噗、噗”的油炸声,用铲子铲上油在锅内浇一圈,接着把糊状的面绕锅的边沿浇下去,用铲子把面糊烙匀,还是用小火烧。最后在小面饼上浇一层油,洒上盐和大葱,可用铲角在小面饼的中央划上“十”字,切成四块。在出锅后的金黄色小面饼上抹上自制的芝麻酱,品尝时甜中有咸,感受到厚薄均匀的小小面饼竟是人间美味。

烤山芋·番瓜粥

普通的锅灶是一家人生存的依赖,既有温饱的余香,又有孩提的欢乐。烤山芋,是我们梦寐以求的零食。待母亲烧出的饭菜飘香,灶膛里的火也渐渐熄灭了。我先用火剪把暗红的灰堆扒开一个小坑,扔进两个事先准备好的细长山芋。吃完饭后,山芋也熟了。搛出山芋,用嘴吹尽上面附着的草木灰,撕去山芋皮,露出黄黄的山芋瓤。有一次我和哥哥抢着吃,快速地咬了一口吞下去,感到心里火辣辣的烫人,特别难受,母亲急得直跺脚。早上书包里放进香喷喷的山芋,快快乐乐地去上学。

灶上烧的糯米番瓜粥很养人。故乡的番瓜呈扁圆形,像佛堂里跪拜的蒲团。把黄里透红的番瓜洗净切成一块一块的,在锅内用油炒一下,放水同煮,倒进淘好的糯米,熬成的番瓜粥香喷喷,甜丝丝。人们常说镇西杨家庄结的番瓜最好,又粉又甜,我吃完后还用舌头把碗里残留的粥迹舔个干净。

现在家里的煤炉也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煤气灶。砖灶时代离我们渐行渐远了,我非常思念那种粗茶淡饭的生活。每当在外漂泊的游子回到故乡时,母亲亲手做的可口饭菜常令人怀念旧锅灶飘出的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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