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徽
摘要:中医学是中国哲学智慧在医学上的精妙运用,是非科学的。脱胎于近代西方哲学传统、崇尚自然科学研究方式的西医和源于“天人一体”哲学智慧、崇尚辩证治疗的中医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否定中医现象的屡屡发生,是西方文化中心论和科学主义世界观在中国蔓延的一个必然结果。
关键词:中医;科学主义;伪科学
中图分类号:G0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3060(2009)01—0070—09
一、引论:命运多舛的中医现代处境
最近,关于中医命运的争论又纷纭迭起。其中,一些反对伪科学的“斗士”坚决地否定中医,视其为迷信,是伪科学性。相应地,他们也坚决地主张废止中医,呼吁国家有关部门取消中医的医疗体制建制和相应的教育建制,认为如果不取消中医,实际上是继续纵容封建迷信蒙蔽人心和祸害民生。此论挟科学精神之威,甚嚣尘上,不可一世。而主张保护中医的一方,要么籍弘扬传统文化之名以图中医的苟延残喘,要么通过竭力论证中医的科学性来力争其生存权。然而,前一努力在面对西方文化的强势话语时显得心虚气短、力不从心,后一努力由于深坠科学主义的陷阱,不仅不能将中医的基本理论用现代的科学话语表达清楚,反而致中医以更加慌乱和尴尬之处境。
其实,中医所处的上述窘境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已持续了一百多年。清末以来,随着西学影响的深入,中医既受到了以西医为代表的科学话语持续不断的诘难,也常常面临体制上的压制,甚至还经历了数次被废止的危险。比如,从理论上对中医进行批判,将其视为旧文化甚至等同于迷信并予以否定的著名人物,不仅有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如鲁迅、陈独秀和胡适等人,亦有原维新派干将梁启超。而主张废除中医之滥觞者,竟为清末的国学大师俞樾。早在1879年,俞氏就发表有《废医论》,明确提出了废除中医的观点。此论一开,后世汹汹。其中,著名人物有汪大燮、汪企张、余云岫和汪精卫等。与废除论相应的是,从北洋政府到新中国初期,试图在体制上限制乃至清除中医的著名事件就有三起,即:1912年北洋政府的“教育系统漏列中医案”、1929年民国政府的“废止中医案”以及20世纪50年代新中国卫生部主导的“限制中医案”。虽然或由于中医界的强烈反对,或由于领导的干预,上述企图均未得逞,但不同制度下的政府对于中医态度的这种高度一致性,足以让我们看到中医的生存处境是何等地凶险。显然,从19世纪末直到今天,存续了几千年的中医突然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且目前仍难以看到任何改善的艰难时期:它既要捍卫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又要应对来自以西医为代表的理论的、技术的、甚至体制的批判和压制。近几十年来,科学技术进入了快速的发展时期。依托于这种发展,西医亦有长足的进步,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在此情境下,别说被废止,就是得到国家政策的相应扶持,较之于以往任何时期,中医所面临的生存压力和发展前景都更为严峻和渺茫。
中医之所以被视为伪科学,主要在于:其一,中医理论特别是作为其立论基础的阴阳五行等学说无法被现代科学所证实。其二,中医的理论表述常常显得模糊和含混,不具有科学理论所要求的精确性和明晰性,因而是无意义的命题和理论。应该说,上述对于中医科学性的否定,确实凸显了现代科学理论的两个基本特点:可证实性和精确性。
但是,我们为何必须以科学的标准来评判中医?或者,我们为何必须将中医纳入科学的范畴?分别脱胎于中、西文化传统的中、西医间体现了不同的价值取向和思维方式,展现了不同的思想传统和生存智慧,它们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以某一方为标准来审视、衡量相对一方存在的价值和意义,难道不是文化一元论的狭隘表现吗?况且,何为可证实性?中医真的没有可证实性吗?我们平常所说的“科学”究竟意味着什么?尽管现代科学成就斐然,难道因此就应该迷信它吗?就应该对科学主义的做法已经产生并将进一步产生的各种消极后果视而不见吗?
二、科学主义及其反思
科学之所以能够产生、之所以首先滋生于西方的文化传统,从思想层面看,主要在于西方文化为此提供了两大精神资源:二元论的思想模式和理性主义的价值取向。
先来看二元论对于科学的影响。近现代科学的飞速发展是在二元论特别是笛卡尔二元论的思想前提下实现的。笛卡尔哲学是二元论的典型代表,而二元论的产生,其实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如果说前苏格拉底哲学具有中国哲学式的以浑论一体的眼光观照天地万物的话,那么,随着思辨理性和相应价值取向的发展,后苏格拉底哲学已产生了将生活世界分裂为实体世界(进一步被抽象为“matter”即“质料”或“物质”)和精神世界(进一步被抽象为“ideal”即“理念”或“理型”、“理式”等)的思想倾向。相应地,它们也将人分裂为肉体和灵魂,并赋予二者以不同的价值评判,即:肉体是污浊、有限和卑贱的,灵魂则是纯洁、完美和高贵的。这种将世界分裂为“matter”和“ideal”以及将肉体和灵魂割裂、对立的思想倾向,开始凸显出西方思想史上的主客体关系问题。于是,近现代科学的产生有了其最初的思想积淀。当然,上述思想倾向和笛卡尔的二元论之间毕竟还存在很大的距离。根据胡塞尔的精辟研究,真正为后者开辟道路的是伽利略。伽利略通过“对自然的数学化”,“使自然本身在新的数学的指导下被理念化了”。由此导致的结果是:
伽利略在从几何的观点和从感性可见的和可数学化的东西的观点出发考虑世界的时候,抽象掉了作为过着的人的生活的人的主体,抽象掉了一切精神的东西,一切在人的实践中物所附有的文化特性。这种抽象的结果是事物成为纯粹的物体,这些物体被当作具体的实在的对象,它们的总体被认为就是世界,它们成为研究的题材。人们可以说,作为实在的自我封闭的物体世界的自然观是通过伽利略才第一次宣告产生的。……显然,这就为二元论开道铺路。此后不久,二元论就在笛卡尔那里产生了。……把“自然”理解为隔绝的、在实在方面和理论方面自我封闭的物体世界这种新观念很快引起了整个世界观的彻底变化。可以说,世界被分裂为二:自然世界和心灵世界。
二元论为现代科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因为,自然世界既然是一个矗立于人类面前的自我封闭的物体世界,人类就有了追问这个世界“客观真理”的内在冲动和现实要求,科学的任务和目标便得以明晰了。不仅如此,胡塞尔还认为,二元论还是“科学的专门化的先决条件”,如同以实体化的自然世界为研究对象可以发展出物理学等自然科学一样,倘若分别将生物体和灵魂等予以实体化并以之为研究对象,同样可以发展出生物学和心理学等学科。
再来看理性主义价值取向对于科学的影响。科学的任务是获得关于事物特性(本质)和事物之间必然联系(客观规律)的知识,即客观真理。然而,根据二元论,如果主客体之间是对立的,且客体又是自我封闭的实体,主体是如何实现对客体认识的?这种疑惑贯穿着西方思想的发展,以致怀疑论和不可知论屡屡发生。其中,尤以休谟的所谓因果律是“习惯性的心理联想”之说最为著名。休谟的观点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