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复:踏上新征途

辛苑薇

“你为什么选择离开谷歌?”

“我听从心的选择。”

“I need to follow my heart(我必须听从我心中的声音)”——四年前，身处诉讼风暴眼中的李开复跳槽到谷歌，走进老板的办公室时，这是也说出的第一句话。四年后，在解释他为什么离开那个办公室时，这还是他的第一句话。

两次重复中间，隔了四年。四年间，“谷歌中国从我刚进来时的‘零起步，到现在拥有700名员工和一支强大的管理团队。这是我离开谷歌、开启事业新篇章的最佳时机。”李开复说。

李开复原本拥有一份价值上千万美元的股票和薪水，并被天才们包围的工作职位，这也是无数职业经理人奋斗的标杆。现在，一句“再见，谷歌”，使他不再拥有这一切。

断然舍弃这些。李开复看来有更宏大的打算。李离职后创建一只规模上亿美元的孵化基金，直接参与和帮助年轻人进行创业。这一构想已吸引到的投资支持有：柳传志领导的联想控股有限公司、郭台铭领导的富士康科技集团、俞敏洪领导的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以及YouTnBe和payPal创始人陈士骏等，“创新工场”在未来5年将投入资金8亿元人民币。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千万美元

有人算过一笔账：李开复跳槽到谷歌初期，为弥补他的损失，谷歌开出史上天价——价值1000历美元的补偿，当中包括250万美元的签约奖金，25万美元的年薪，价值500多万美元的股票期权和其它费用。

如果他能供职满4年，李开复还可以额外得到2万股谷歌股票，这些股票现在市值在900万美元左右。离开谷歌，他将丧失上千万美元的股票和薪水。

而且，据李开复披露，今年8月，他曾回美国总部，和谷歌工程高级副总裁艾伦·尤斯塔斯做过沟通。后者告诉他，今年4月，谷歌总部决定给他和四年前一样的股票数目。与此同时，谷歌总部正在讨论让李开复做亚太区的产品和工程总裁，负责日本、韩国、印度、东南亚、澳洲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产品研发和市场开发。

但李开复仍然告诉艾伦，他已经决定离开，“谷歌中国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平稳的阶段。对于谷歌，我现在已经没有遗隧。”

“今年6月份我曾打算离开，但当时谷歌中国突发急需处理的事情。风波过后，我在8月份正式提交辞职申请。”李开复9月4日告诉记者，这不是一次被动的辞职，是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当李开复做出上述决定时，他的家人和同事都觉得他“疯了”。但如同四年前一样的坚决，李开复说：“我已经到了这个人生阶段，再不去做，真的很怕来不及了。”

此前，李开复有过两次重要的舍弃。第一次是在大学时代改换专业，从政治学和数学，转到计算机数学。第二次是在拿到博士学位后，从原计划留校教书变成去苹果电脑。

“这两次放弃，都使我更加清楚自己的追求和兴趣所在，也使我更有激情地去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李开复曾公开这样表示。

“抉择前‘重重思考，抉择后‘轻轻放下”，这是李开复一向以来对年轻人说的话，现在，对于挂印谷歌，李开复的感受是：“松了一口气”。

功成身退，“无遗憾”而去

李开复的离开，对谷歌中国意味着什么?

“从谷歌美国的角度，我们对李开复这四年的工作非常满意。”谷歌总部一位员工告诉记者。据介绍，由谷歌美国总部发起对公司所有高管的评估调查中，在员工对全球所有副总裁评价一栏，李开复获得了全公司最高的90分，远超平均分数65分。

新华都总裁唐骏认为，“早期选择李开复是非常正确的。”由李开复跳槽引起的微软和谷歌之间的诉讼，为谷歌造就了打开中国市场所需的知名度。“知名度是很多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初期都难以解决的问题。”

此外，李开复在中国的大学生、技术人员中具有号召力。“帮助谷歌快速寻找优秀人才，建立一支稳固、强干的队伍。”

“对比雅虎、eBaY、AoL等国际巨头，谷歌在中国取得了不错的开局。”著名IT博客洪波评述说。

艾瑞今年4月发布的调查数据显示，2009年第一季度谷歌中国市场份额首度突破30％，达到32.8％，百度市场份额则降至62.5％。而谷歌中国在2006年时的份额只有16％。

但李开复“当家”的四年，也远非无懈可击。

过去四年，尽管谷歌投入大量精力和人力做搜索产品，但百度在中国搜索引擎市场占据的主导地位依然牢固，其市场份额高出谷歌30％。据百度财报披露，2008年全年百度营业收入为31.98亿元，亦是谷歌的两倍。

谷歌虽然推出了谷歌地图、音乐搜索等诸多新锐产品，但仍然未见到一个本地化的杀手级产品。令人期待的操作系统Android和浏览器Chrome也尚未开花结果。

此外，由于初入中国时的生疏和应对竞争对手攻击的能力欠缺，“ICP牌照门”、“黄色门”等负面事件缠身，也使谷歌的品牌遭受打击。

“过去四年中，没有把谷歌的推广工作做好，有些网民对谷歌的品牌和质量有误解。我希望我的继任者能做好这方面的工作。”9月4日，李开复说。

谷歌方面披露，李开复辞职后，杨文洛博士将接替他负责谷歌在中国工程与研发方面的职责。现负责谷歌大中华区销售业务的全球副总裁刘允博士将接替谷歌大中华区商务及运营方面的职责。

“在过去几年中，谷歌在中国的广告客户和合作伙伴数量保持了稳健的增长。为此，我们已经决定将继续扩大销售团队。”9月4日，在谷歌发给记者的邮件中，负责全球销售运营和商务发展的总裁Nikesh Arora作此表示。

对于李开复辞职可能给百度带来的机会，百度方面不愿置评。

自打江山，创立创新工场

“我现在去做的是另外一个全新的工作，和中国青年人一起打造新的技术奇迹。”李开复告诉记者。“我的父亲有个遗愿，写一本书题为《中国人未来的希望》。我相信，中国青年的未来，正是中国人未来的希望。我将把毕生工作所得的经验亲手交给他们。”

这似乎在沿续他的一贯风格——一直以来，在年轻人面前，李开复更喜欢被看作一名导师，而不是管理者。

“好的个人品牌、深厚的高科技功底、广泛的人脉关系和相对较强的资本实力，这将有利于李开复在今后创业过程中取得成功。”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评价说， “但是他缺少创业经历，同时过于儒雅的个性，也可能使他在创业中遇挫。”

“职业经理人和创业者是两种不同的角色，”集创业经历和职业经理人生涯于一身的唐骏9月4日对记者评价说，“经理人拥有良好的资源，通常着重于企业的战略规划和部署、商业模式的探索，‘高举高打。而创业者则需要精打细算，要时刻想到如何节约成本，执行难度比想像中要难得多，也充分考验人的耐力和受挫力。”

唐骏表示：“李开复要在职业生涯中转型，关键是要做好心态的调整。”

对此，李开复则信心满怀地回应记者：“如果你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就不会再质疑我的决心

和勇气。我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从此决定走另一条路

9月7日上午十点多，清华科技园最豪华的会所“启迪俱乐部”里，涌进了100多名记者，等着李开复出现。这情景，会让很多IT记者恍惚，因为这里也曾是谷歌中国的新闻发布会场之一。

不过今天，李开复身后的背景板不同了，不再是绚丽的“Google”，而是一个散发着橙色光芒的灯泡。和让人稍有些费解的四个字：创新工场。

3天前，这位48岁的知名职业经理人，终于开始不再为声名显赫的互联网巨头打工，20年来他先后服务于苹果、SGI、微软、Google，而现在他要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创业。

李开复的这四份工，得到的评价都还不赖。最后的东家Google，尽管从2006年进中国以来就一路坎坷，但现如今的中国市场份额也从谷底翻了一番，“相对平稳了”。

或许正因为此，三天前消息突然间爆出后，坊间对离职原因以及谷歌动荡还很是喧嚣了几日；但当9月7日李开复公开他的另一条路时，记者们出人意料地不再纠缠于谷歌的问题，而是追问起这个新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天使投资”+“创新产品”)x规模化，9月6日接受记者专访时，李开复是这么开头的。“创新工场将成为创业资源的最佳整合者。”

在李开复对“创新工场”这四个字的阐述中，吸引李开复的东西更加清晰——“创新”是Google、微软、SGI、苹果曾经带给他的；“工场”是创意之集散；“在它们之上，加上中国，加上学生，就是我的未来事业。”他将招聘大约110名员工，并在3～5个月内从这些员工的创意中筛选出20个组建项目；根据这20个项目的需要，李开复会采用教练式的新方式，按照最佳创业者、工程师、创业团队成员等角色组合员工。推动这些创意项目成型，甚至可能亲自出任CEo来协助一些创业团队，并经过6～9个月的内部孵化，给予天使投资，最后PK出个项目成立子公司进行独立运作。一年之后，再为他们寻找后续的风险投资，独立运营直到上市。

在李的规划中，未来5年的投资总额将达1.15亿美元(约合8亿元人民币)，这是一种在国内外都没有先例的“天使投资”——资金投向的不是外部而是自己孵化出来的公司。创业者最终投身的可能并不是他最初的创业设想——不过李开复认为这更适合中国，因为中国人灵活，且高度缺乏此类创业人才的整合平台。

据说，这个李开复6月份躺在病床等手术时产生的想法几乎创下了融资速度的奇迹。

根据李开复的回忆，8月5日，他飞到美国向Google提出辞职。几经挽留不得，报告3天后被批准。当天，他就与号称“华裔投资第一人”的美国中经合集团董事刘宇环达成了开办“创新工场”的协议，刘投入500万美金作为启动资金。

随后的一个月内，他们一起见了12个人，9个点了头，其中很多人跟李开复一样为公众所熟识，包括联想总裁柳传志、鸿海集团董事长郭台铭、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YouTube创始人陈士骏等。

“几乎就是见面讲完框架，然后就握手了。”李开复说。

当然，一个新项目再好，也断然不会是如李开复者离开既有轨道的主要原因。毕竟那曾经是他最擅长最长久的工作，毕竟谷歌中国是他一手建起的。而且前路仍然崎岖可见。

谷歌人得知经常被传言离职的老板真的主动辞职之后，有些人是不解的，甚至有直接质问他：“作为2006年进入谷歌的工程师代表，我想问一句，您舍得这么做吗?”

李开复没有回复，在博客《再见，谷歌》一文中，他的解释是，“对于谷歌，我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但我的人生还有一个缺憾没有实现。我想去弥补它。”

李开复又要开始招人了，从微软亚洲研究研究院到谷歌中国，这都是他第一项工作。

眼下，李开复手下还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被他拉来筹备新闻发布会的王肇辉——他的这位新员工现在已将自己的MSN签名改成了“见证铁人归来”；另一个是他在谷歌任职时的助理王晔，电是李开复这次离开唯一从谷歌带走的人。

今年7月份，王哗在知名高校论坛水木社区上招聘兼职做了一个“半公益半公司的网站”，正是创新工场的网站。据参与者透露，网站开发+1年维护费用仅7500元。

“我拿着别人辛苦赚来的钱，怎能不节约?你可以咨询一下过去几周我是如何砍价的，无论域名购买、办公室租赁还是律师费用，都是我亲自出马，达到让人惊讶的低价。”离开谷歌中国的李开复这样说。

新的办公地点已经选好，就在中关村清华科技园c座，距离原谷歌中国办公地点——中关村清华科技园的科建大厦——仅仅只有几步之遥。

9月7目的李开复始终挂着标志性的微笑。在宣讲完自己的新事业之后，他用罗伯特·弗罗斯的诗《未选择的路》作为结尼：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