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驴
按照马斯洛的“人本主义”心理学认为的那样,把人的生理、安全、归属等基本需要分为七个层次,其中便包括了认识的需要。我想,我为何写小说,正是出于对我自身内心认知的需要。是啊,人总是要死的,要是能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全部剖析清楚,然后用文字完善地表达出来,这是件多美妙的事情!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我写小说快两年了,之前是在大学的课堂上和图书馆里用笔写,毕业工作后改用电脑写。当时一篇小说往往要写坏一支水笔,黑压压的字密密麻麻地码在几十页的草稿纸上怪吓人的,他们问,小伙在干吗?我说我在写小说。他们甚是诧异:这年头还弄这个?!搞得我怪不好意思,就像小孩尿床了一样脸红。当时在我的身边,是没有文学方面的朋友的,我完全是在一种极其孤立的状态下摸索。我想我为什么要选择写小说,是因为我内心不能平静。我需要找到一个端口去发泄。
当有人问道作家最好的训练是什么时,海明威很干脆地说:不愉快的童年。我想我的童年并不愉快,一直活在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与暴躁的阴影中,直到现在,我依旧为过去的岁月在我内心深处所留下的痛苦而惶然,使我敏感而自卑的心难以平静。正因为内心的种种不平静,大概在2006年的下半年,我决定拿起笔来开始第一篇小说的创作。毛姆曾经说过,“一个小说家只有把自己早年就已经有所接触的人物作为原型时,才能创造出杰出的人物形象。”现在,我想到的不是如何去塑造人物的形象,我想要做的,是如何将内心的那种让我时刻不安的情绪打发干净。而当我发现写小说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时,我几乎毫不犹豫地喜欢上了它。
我一直相信写小说是个与想象有关的活计,读小学时,大概四五年时间里,我一直在给同龄人虚构故事。现在回忆起来,的确无意中干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当时村里似乎还没通电,即便通电了也看不上电视。于是很多憋不住的幻想只能通过我们语言的虚构来呈现,那就是讲故事。在每天从家往返学校的四五里羊肠小道上,我成了村里唯一能给小伙伴们虚构故事的人。我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壮观,在只有手臂宽杂草丛生的小道上,我的前后左右都簇拥着同村的小子们,他们一路上安静地竖起耳朵来听我给他们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大多数是武打,中间偶尔穿插一些鬼故事,甚至干脆来一个长篇,今天讲一段,明天接着来。现在想来,我都有些难以相信,因为那时我根本就没看过几部连环画,家里几乎没书可读,更不用说是电视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靠自己绞尽脑汁天马行空的幻想与虚构完成的。我甚至不知道下句话要讲些什么内容。我就这样一直边走边想,叙述着一些连我自己都惊讶不已的故事。我记得有趣的是,每回放假的时候,我家里总是坐满了小伙伴们,他们都是前来要求我讲故事的,我妈因为这样怕我没法干活,扯出一把荆条来把他们个个吓得作鸟兽散。我非常怀念小学时的童年时光,是它让我插上了想象的翅膀。
可我已经不能回到过去。所以我只能在小说中不停地追溯,将童年时期一些有特色的基调和底色通过加工转变成小说的元素。《我不想穿开裆裤》里,我想表达的是童年时期对成年世界的向往与冲突。而《少年与蛇》则写的是青春期焦虑的故事,或许南方对他们来说,象征着一种背叛。《鬼子们》想写人与人之间因为彼此间的陌生而造成的恐惧感。小说中的瞎眼老太太为什么不害怕鬼子,是因为她永远都看不见这个世界。
这三篇小说在我看来,并不是完美的。我曾试图将它们尽善尽美,可我发现这样做就好比在基础不牢的房子上不停地加盖层次。所以我放弃了,因为我知道这样反而不如另外去盖一座基础更牢靠和更高层次的建筑:在我后来新的小说创作中,我已经比较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我相信以后的小说创作中,一些并不成熟的东西会被我渐渐摒弃掉。
写作终究是件漫长的事情,就好比马拉松赛跑,80后这一代里,是曾有过一批人跑得很快,但是我想文学并不是百米冲刺,拼的是耐力和能否熬得住一万米过程中的寂寞。我想我还在路上,并将永远在路上,而文学,本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