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迅
国徽是一个国家的正式标志,象征着国家的主权和尊严,一般都是以简明概括、富有寓意的图案,作为与他国相区别的一种庄重的徽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是由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通过,于1950年9月20日由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命令公布的。我国宪法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中间是五星照耀下的天安门,周围是谷穗和齿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标志和象征,是中国人民革命胜利和民族团结的象征,也是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和民族精神的象征。
新中国成立时为何没有制定国徽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制定始于1949年6月,负责拟定国旗、国徽、国歌方案的是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第六小组,组长马叙伦,副组长叶剑英、沈雁冰。7月13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发布征集条例,公开向全国征集国旗、国徽、国歌方案,并提出国徽设计“应注意:(甲)中国特征;(乙)政权特征;(丙)形式须庄严富丽”等3项具体要求。短短一个多月内,就收到国内群众和海外华侨的国徽应征稿件112件,图案900幅,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对新中国的热爱和对国徽设计工作的关注。
但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上,当国歌奏响,第一面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时,天安门城楼上并没有悬挂国徽。这是因为时间太仓促了,在所有的应征稿中找不到一幅令代表们满意的图案。因此,政协协商会议只制定了国旗和国歌,而没有来得及制定国徽。
原来,第六小组和评选委员会的专家对来稿进行了认真审阅并多次讨论,遗憾的是,应征稿件虽多,但合乎要求的太少。
第六小组认为可参考并编为复选第一号的图案,是张仃和钟灵设计的。钟灵当时是新政协筹备会会场布置科科长,张仃是1949年春从东北画报社借调来的,实际上是该处的艺术顾问。两人原为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的战友,这次共同负责政协会场和开国庆典会场的美术设计工作,并一起设计了政协会徽。两人有机会接触有关领导,比较清楚他们对国徽的要求。张、钟设计的国徽图案是从政协会徽变化和改进而来的。清华大学营建系(现为建筑系)的林徽因和莫宗江先生也合作设计了一幅有民族特色的国徽图案,得到几位领导同志的赞赏,并建议他们进一步改进设计成新的图案。
征稿截止后,第六小组便请张仃和钟灵根据代表们的意见拟制国徽图案,一开始画了十几幅,后来选了5幅图案,以新政协筹备会的名义编印为《国徽图案参考资料》,印发代表们讨论,但在讨论中代表们对这几幅图案并不满意。这5幅图案大致仿照政协会徽,左右谷穗环抱,上方为齿轮,下方为写有国名的绶带或牌子,中央为大五角星照耀下的地球凸显中国版图。不同之处,一是五角星移下来取代了红旗,二是麦穗中加了稻穗,这是一位南方的代表的意见,周恩来很赞成,并转告了钟灵。
应当说,这几幅图案与当时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国徽有很多相似之处。苏联国徽制定于1924年,图案中为带镰刀斧头的地球,上为五角星,下为初生太阳,左右麦穗环抱。由写有国名的绶带相连。1947年制定的保加利亚国徽首次采用了齿轮图案。1948年制定的朝鲜国徽则画上了左右环抱的稻穗。
9月25日晚,毛泽东、周恩来在中南海丰泽园召集国旗国歌国徽方案协商座谈会,马叙伦首先介绍了上述工作开展的情况,并说明了现有国徽图案还不成熟,其他人也表示对国徽图案不满意。最后,毛泽东说:“现在国旗决定了,国徽可以慢一点决定。我看原小组可以继续设计国徽,等将来再交政府去决定吧。”此前毛泽东曾说过:“国旗上不一定要表明工农联盟,国徽上可以表明。”
9月26日下午,国旗国徽国歌纪年国都方案审查委员会召开会议,一致决定“国徽:根据国徽图案参考资料,邀请专家另行拟制”。在9月27日的政协会议上,确定了国旗国歌,但未确定国徽。人民政协大会主席团指示马叙伦、沈雁冰二人在会后继续担任拟制国徽的任务。
群贤协力设计国徽
新中国成立后,国徽制定工作是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由原第六小组的马叙伦、沈雁冰邀请专家进行设计的。当时,钟灵代理国徽审查组的秘书,负责联络、接待,齐燕铭、余心清也参与了一些工作。开始时邀请的专家有画家张仃(后调任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主任)和周令钊、张光宇,青年艺术剧院的张正宇,清华大学营建系主任梁思成和林徽因、高庄等。
政协会议闭幕不久,清华大学营建系于1949年10月23日拿出一个修正图案:绘制者林徽因、莫宗江,提供意见者邓以蛰、王逊、高庄、梁思成。说明书写道:“拟制国徽图案以一个璧(或瑗)为主体;以国名、五星、齿轮、嘉禾为主要题材;以红绶带穿瑗的结衬托而成图案的整体。”色彩为金、玉、红三色。之后国徽设计工作停顿了一段时间,直到1950年春再度开始。这时张仃等人搞出了一个外廓仍仿会徽形式而主要内容为天安门的新图案,从文字材料看,这是一个色彩鲜艳的写实的斜透视的图案。周令钊也画过一个用透视图表现天安门的五彩图案,天安门上插着8面红旗,上面有五颗星。据张仃回忆,是马叙伦首先提出国旗上有五颗星,国徽上也应该加上,周恩来也做了这样的指示。
1950年6月初全国政协一届二次会议召开前,马叙伦将三种方式共8幅国徽设计稿,送交6月10日召开的全国政协第五次常委会审议。马叙伦、沈雁冰所作的《国徽审查组报告》称:“计得有仿政协会徽拟制的五个图案,亦仿会徽形式而以天安门为主要内容的一个图案,另有以民族形式拟制的两个图案,一并送交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会审定。经常委会认为均未恰当,指示以第二种方式为主,加以修正,另制图案。”
6月11日下午,马叙伦召集国徽组会议,讨论以第二种方式(美院张仃等的仿会徽形式而以天安门为主要内容的图案)为主,修正设计国徽图案的问题。会上出现了十分激烈的争论。
在会上,马叙伦传达了常委会的决定。张奚若说,我与周总理谈过后,认为采取上述图样,房子是必须加以修改的,要使颜色调和。梁思成发言,认为“国徽并非是一张图画……而天安门西洋人能画出,中国人亦能画出来的。故这些画家所绘出来的都相同。然而并非真正表现出中华民族精神。采用天安门式不是一种最好的方法。最好的是要用传统精神或象征东西来表现的。同时在图案处理上感觉有点不满意,即是看起来好像一个商标,颜色太热闹、庸俗,没有庄严的色彩。将来雕塑上不易处理,是艰巨的任务。”张奚若、沈雁冰等多数人则认为天安门代表了五四运动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沈雁冰还提出,有天安门,不要写国名。最后会议原则上通过国徽采用天安门为主要内容。会后,清华大学和中央美院的专家都按这一要求修正和重新设计国徽图案。
由于清华大学远在城外,很自然形成城里城外两个工作班子,城里都是美术家,城外都是建筑师,风格自然有所不同。梁思成有小汽车,联系还很方便。据钟灵回忆,他们经常在中南海瀛台的待月轩共同讨论和修改图案到深夜,但没有分家,没有公开提出过进行设计竞赛。“在设计思想方面,大家是有过激烈的争论,但最后终于统一起来,捐弃了门户之见,和衷共济,互相交流,互相启发,都抱着国徽设计得更加完美的一致目标,终于设计出大家比较满意的平面图案”。
清华的方案集中了集体智慧
梁思成,广东新会人,他是戊戌维新领袖梁启超之子,是我国著名建筑学家。在解放北平时,解放军炮兵曾专门请他在地图上对北平的古建筑做标记,梁思成为保护古都文物建筑立了大功。当时有几位中央领导同志十分赞赏梁思成等的图案所表现出的强烈的民族特色。同时,清华大学营建系是当时国内能将天安门图案画得十分准确并最有实力制作标准的国徽浮雕图案的单位。但由于在6月11日讨论修改国徽图案的会议上,梁思成坚持认为天安门和华表是封建皇权的象征,无论如何不能变成人民政权的象征。因此11日晚上,周恩来亲自找梁思成做工作,要求他在清华大学组织教师,按照政协常委会的要求,改以天安门为主要内容设计国徽图案。
6月12日上午,梁思成和夫人林徽因在清华大学新林院8号家中召集系里教师莫宗江、李宗津、朱畅中、汪国瑜、胡允敬、张昌龄6人组成设计组,投入到新图案的设计修正之中,参加工作的还有罗哲文。
一开始,他们人人动手,画了一二十个图案,使用了多种颜色,放在一起讨论。林徽因感到某些五彩图案与商标很相似,便提出“徽”与“标”要有所区别,要有象征意义、要有民族特色、要程式化、要图案化,大家很受启发。在一个多星期的修改设计中,他们的指导思想逐渐明确。经过讨论,决定只用红、金二色,这是中国吉祥喜庆和古建筑崇尚的民族传统色彩,可与外国国徽相区别。修正后的图案也有所创新。一开始林徽因让朱畅中画天安门透视图,后来朱提议改用建筑师常用的立面图,他从系里保存的原营造学社古建测绘图中抄了一个百分之一的天安门正立面图,并将华表的位置向外移动,使图面更开阔深远。图案上方采用了经艺术处理的五星红旗。齿轮也采用机械制图形式。但此时图案上还写有国名,天安门还是红墙黄瓦。
6月15日,张仃也提出一幅新图案(张光宇、周令钊提供技术意见,曹肇基助理绘图),仍然是用透视图表现天安门的五彩图案,并附设计人意见书,针对梁思成主张多采用民族形式和反对采用天安门为图案主要构成部分的观点阐述了自己的看法。
6月15日晚,国徽审查组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讨论清华大学新绘制的3幅图案和美院张仃的新图案。梁思成发言说:“周总理提示我,要以天安门为主体设计国徽的式样,我即邀请清华营建系的几位同仁共同讨论研究。我们认为国徽悬挂的地方是驻国外的大使馆和中央人民政府的重要地方,所以它必须庄严稳重。”并提出:一、国徽不能像风景画,不要成为天安门的风景画,外加一圈;二、国徽不能像商标;三、国徽必须庄严,所以必须避免用飘带。田汉则表示,风景画也不必太避免,最要考虑的是人民的情绪,张与梁颇有出入,张先生离我们近些,梁先生离我们远些,我认为他们两位的意见需要统一起来。
会议经讨论决定:“将梁先生设计的国徽第一式与第三式合并,用第一式的外圈,用第三式的内容,请梁先生再整理绘制。”据钟灵回忆,当时曾袭用过去挖公文的方法,是他挖补的,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以后张仃等人未再设计新的图案。
16日,国徽审查组再次开会审查梁的修订图案,又提出修改意见。沈雁冰说,曾询组外见过此图者之意见,或言张图美丽,梁图完整,但觉得两图都不理想。
根据大家的意见,清华营建筑系的同志日以继夜地推敲、修改图案,梁思成、林徽因两人也抱病一起讨论研究。他们奔波于清华与中南海之间,听取大家的意见,加以改进,有时还带上颜料、画笔到中南海去修改。先后绘过的图案不下二十个,最后终于拿出了比较成熟的图案。
6月20日晚,国徽审查组在怀仁堂召开第二次全体会议,审定国徽图案,会议由沈雁冰主持,到会12人均为知名人士,梁思成因病缺席,派朱畅中搭张奚若的车子列席了会议。会场边上摆放着多幅图案(如图)。左一和左三两块大板子上是清华最后修正完成的两幅图案,左二和左四是美院的图案。张仃等人图案中天安门形象仍为五彩的透视图。大家比较各个图案,议论纷纷,从晚上8点一直争论到10点多钟,仍无定论。这时周恩来来了,征求大家的意见。田汉首先发言,赞成美院的方案,并列举它的种种优点,认为它明朗美观。接着张奚若、邵力子发言支持清华的方案,认为它庄严,有中国特色。发言者多数支持清华的方案,只有李四光等几个人仍在沉思。周恩来走到李四光背后,双手扶住沙发问道:“李先生,你看怎么样?”李四光指着清华的二图说:“我看这个气魄大,天安门广场很深远很大,天空一样大的五星红旗挂在天安门后面,伟大,有气魄,有民族特色。”周恩来又认真审视了一下图案,果断地说:“那么好吧,就这样定了吧。”大家纷纷表示赞成。
接着,周恩来又问,清华的梁先生来了吗?张奚若答,来了个助教。周恩来问朱畅中,稻穗能不能改挺起来?!提出要修改稻穗,不要垂下来,要挺直。周恩来和马叙伦都认为,从颜色上看,清华用“金色和红色表现了中国特色”,而美院方案“红红绿绿,虽然明朗,但不够庄严”。郑振铎、张奚若、沈雁冰等认为清华方案“在艺术上非常成熟,结构完整而统一”。方案选中后,梁思成等人又根据大家的意见对图案的细节部分作了多次修改。
这次会议还决定了国旗、国歌、国徽中选方案的奖励问题。马叙伦、沈雁冰提出设一、二、三等奖,当选国旗、国徽、国歌方案为一等奖,一律奖1000万元(旧币,相当人民币1000元),创意用天安门作内容的奖500万元,照着画下来的也奖500万元。大家一致同意。马叙伦认为尽管体系性质不同,但清华中选方案(二图)是由美院最初绘有天安门的方案(六图)改造而来的,褒奖时要重视这一因素,所以最初创意与描仿画下来的都不能不奖。
6月21日,马叙伦、沈雁冰向政协一届二次会议提出《国徽审查组报告》,与此同时,政协会议秘书处印发了梁思成等绘制的《国徽图样》。6月23日,政协一届二次会议讨论并通过了国徽审查组拟定的国徽图案。
6月28日,毛泽东主持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八次会议,通过了政协一届二次会议提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图案及对设计图案的说明》。国徽图案的主要内容为国旗、天安门、齿轮和麦稻穗,象征中国人民自五四运动以来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斗争取得了胜利和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新中国的诞生。
图案通过后,塑造国徽立体模型的任务经梁思成举荐交给了清华大学营建系副教授高庄。高庄是国徽立体造型的唯一设计者。他的突出贡献是没有机械地把已通过的平面设计图案做成浮雕图案,而是本着一个真正的艺术家的高度责任感,把从平面到立体的造型作为一次艺术再创造的过程,坚持进行精益求精的造型修改,终于使新中国国徽的艺术性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水平。
8月18日,由沈雁冰主持的《关于国徽使用、国旗悬挂、国歌奏唱办法及审查国徽图案座谈会》在中南海政务院会议室召开。到会领导和专家们一致同意高庄修正的国徽浮雕图案,认为:“国徽图案最后定稿,在浮雕过程中,有部分的修改,大家一致同意这个修改……总的来说,修改稿较原稿严肃、统一、有组织、有规律,在艺术上更完整”。并报送周恩来和毛泽东同意。
1950年9月2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命令,同时刊登了国徽石膏模型的照片和莫宗江绘制的“国徽方格墨线图”、“国徽纵断面图”。庄严富丽的新中国国徽终于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