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疑难可问谁

2009-03-26 08:47何立波
文史精华 2009年2期
关键词:罗荣桓林彪毛泽东

何立波

在共和国的十大元帅中,第一个病逝的罗荣桓非常受毛泽东的赏识。罗荣桓长期从事政治工作,为我军政治工作的建设树立了不朽的功勋。罗荣桓是从部队基层干起的,与工农出身的战士同甘共苦,最终成为共和国元帅。从1927年秋收起义开始,罗荣桓就追随毛泽东闹革命,而毛也对罗非常信任和器重,多次委以重任。毛泽东一生中仅写过两首悼念亲友的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与七律《吊罗荣桓同志》),其中悼念罗荣桓一首,情谊绵绵,由此可见毛泽东与罗荣桓非同寻常的关系。

毛泽东慧眼识英才,发现罗荣桓

毛泽东很早就对罗荣桓器重有加。从参加秋收起义开始,罗就在毛泽东的直接领导下工作。在秋收起义后的“三湾改编”后,部队只剩下几百人,这些人成为井冈山革命的火种,其中包括罗荣桓。1936年,毛泽东在与斯诺谈话时,感慨地回忆起这段往事:“这支领导农民起义的小队伍,穿过湖南向南转移。它不得不突破成千上万的国民党部队,进行多次战斗,遭受多次挫折。当时部队的纪律很差,政治水平很低,指战员中有许多动摇分子,开小差的很多。……但是,在这支最早的部队里,有许多人始终忠心耿耿,直到今天还在红军中,例如罗荣桓……”

1929年11月,红4军前委书记毛泽东召集一批党代表开座谈会,进行调查研究,为召开红4军党的第九次代表大会(即“古田会议”)做准备工作。此时,身为红4军第3纵队第9支队党代表的罗荣桓,积极反映部队的情况。他讲述了废止肉刑、反对打骂士兵的问题。罗荣桓反映:第9支队有一位军官,打人凶狠,士兵就送他一个绰号,叫“铁匠”。这个典型事例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后来被写进了古田会议决议。

在1929年12月下旬的古田会议上,罗荣桓等11人当选红4军前委委员。会后,毛泽东和秘书冯文彬一起散步时遇到了罗荣桓。罗看到毛后,连忙行军礼并致问候,而后又匆匆而去。毛泽东驻足伫立,望着这位沉稳踏实的红军干部的背影,点燃一支烟,对冯文彬说道:“这个同志是个人才,是一位很好的干部,对这个同志,我们发现晚了。”感叹之情溢于言表。古田会议后,毛泽东慧眼识英才,对罗荣桓委以重任。不久,毛泽东改组了红4军第2纵队领导机构,罗荣桓被提升为第2纵队政治委员,担负起新的重任。

罗荣桓顾全大局,很善于团结同志。1930年,红1军团和红一方面军先后成立,毛泽东分别担任总政委、前敌委员会书记。年仅24岁的林彪,因指挥有方被提拔为红1军团红4军军长。但林彪个性很强,与几位党代表的关系都搞得很僵。与他做搭档,必须既有原则性,还要有一定的灵活性。派谁给林彪当政委呢?毛泽东颇觉踌躇。在他看来,作为红4军政委,除了具备立场坚定、观念正确,有丰富的政工经验外,还要有宽广的胸怀,容人的度量,善于忍让、谅解,以利于搞好和林彪的团结。挑来挑去,毛泽东看中了罗荣桓。罗荣桓出任红4军政委,把军中政治工作、宣传教育、军事训练和后勤保卫等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连林彪也觉得无可挑剔。因此,林彪除了负责指挥打仗和钻研战术外,对部队日常工作索性不管了,一时间,林罗之间倒也相安无事。毛泽东得悉这些情况,十分高兴,他对身边的同志说:“谁说林彪难缠?罗荣桓在4军,不是跟林彪团结得很好吗?”

在1931年1月的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统治了党中央,并于4月派代表团到达中央苏区传达会议精神。在苏区中央局扩大会议上,罗荣桓坚决地站在毛泽东一边,坚决拥护毛泽东关于在中央苏区内部粉碎敌人“围剿”的正确方针。由于罗荣桓等红军高级干部一道据理力争,使得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在和王明左倾路线的首次交锋中取得了胜利,也赢得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反“围剿”战争的胜利。

在1932年10月的宁都会议(苏区中央局会议)后,由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的影响,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受到批评,并被撤消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职务,失去对红军的指挥权,实际上“靠边站”了。罗荣桓的心情十分沉重,他不仅为红军的前途担忧,同时也为毛泽东鸣不平。罗荣桓因多次在会上支持毛泽东的主张,被说成是“宗派主义者”,随之受到排挤,被撤消了第1军团政治部主任的职务。直到遵义会议后,才由毛泽东恢复了他的领导工作。后来,毛泽东在谈起这段往事时说:在与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错误的斗争中,罗荣桓表现了坚定的原则性,并且遭到了撤职。虽蒙受冤屈,但他始终坚持共产主义信念,仍旧老老实实地为党工作。

1933年后,罗荣桓曾任总政治部动员部部长,负责扩红工作。3个月内,罗荣桓在自己负责的地区扩红8000人,荣获扩红奖励银牌和锦旗。毛泽东此时已经“靠边站”了,他多次就此事赞扬罗荣桓:“我们革命要想成功,没有人是做不到的。革命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招兵买马,在这点上,罗荣桓同志做得比较好,也比较成功,他的特点是既来之,又安之。来到部队上的人都是心甘情愿的为革命献身,革命虽然不是请客吃饭,可也不能强买强卖,在这方面,罗荣桓同志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典范。”

后来,毛泽东在回忆红军时期的艰难岁月时发自内心地说:“同我相处这么多年,就是一个罗荣桓,还有一个邓小平。”1955年授衔时,当罗荣桓得知中央拟定元帅名单中有自己的名字,主动提出改为大将,但毛泽东还是坚持原议。

毛泽东:“荣桓同志是个老实人”

1936年红军长征胜利后,罗荣桓进入刚刚组建的红大学习。开学时,毛泽东来到学校参加了开学典礼并讲了话。在参观学员的宿舍时,他风趣地说:“你们这真是原始天尊的弟子啊!”接着又回头问罗荣桓:“你们何时下山啊?是等修炼好了,还是等天下大乱再下山啊?”罗荣桓回答:“我们学到了马列主义真经,练好本领就下山。”毛泽东在红大讲授了他正在撰写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是十分重要的经典军事著作和哲学著作。罗荣桓结合自己的战斗经验,学习了这一著作和其他政治军事课程,思想上得到很大的提高。进军山东时,罗荣桓随身携带的就有毛泽东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这本油印的讲稿。在讲稿上,他多处圈点批注。这本书对罗荣桓的影响极大,毛泽东所阐发的一切从实际出发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方法,罗荣桓终生信奉不渝,把它作为一切行动必须遵守的原则。

1937年春,从红大毕业不久的罗荣桓被任命为后方政治部主任。一天,对罗荣桓一向器重有加的毛泽东少见地冲罗发了一次脾气。原来,负责后方供给工作的罗荣桓看到毛泽东用的被子已经十分破旧了,感到让外宾见到不大好,就叫供给部给毛换一床棉被。毛泽东见到新被子,立即追问是谁让换的。当他得知是罗荣桓后,就打电话给罗,责问为什么要换被子。毛泽东在电话里说:“我们现在就是这个条件,吃的是小米、高粱米,还是带壳壳的,穿的就是破旧的衣服。为什么差旧被子就不能见洋人,要另搞一套?”罗荣桓接完电话,感到毛泽东说得很有道理,立即让供给部去把原来那床旧被子再换上。

1937年7月10日,在罗荣桓奔赴前线之际,毛泽东派警卫员把罗荣桓的新婚妻子林月琴叫到他的窑洞,很和蔼地同林拉起家常,使林刚来时的紧张和拘束感一扫而光。接着,毛泽东亲切地向林月琴讲起了罗荣桓的经历和为人。毛说,荣桓曾先后在长沙、北京、青岛、广州、武汉等地求学。1927年在武汉大学入了党。在大革命失败后,他受党派遣,到鄂南从事农民运动,组织了通城农民暴动,带了通城、阳崇农民自卫军100多人赶到江西修水,参加了湘赣秋收起义。几个团一开始都打了败仗,后来便从文家市向湘赣边界的罗霄山脉进军。到三湾改编时,有些人在艰苦的斗争中动摇了,有的甚至不辞而别。荣桓坚定地留了下来,被任命为我军第一批连党代表之一,上了井冈山。古田会议以后,我(毛泽东)提名荣桓为红4军前委委员并建议任命他为第2纵队随党代表,后又任红4军政委。

讲到这里,毛泽东说:“为什么让他当党代表呢?就是因为他老实。”提到老实,林月琴向毛泽东说起罗荣桓曾经向她讲过的一段亲身经历。通城暴动后,农民自卫军见他是个有文化的大学生,便推举他保管自卫军装在一只皮箱里的现金。队伍从通城向修水转移的途中,感到十分吃力。这时,有两名农军战士走过来对他说:“先生,你辛苦了,我们来帮你提吧!”不由分说就把箱子夺了过去,罗荣桓看这两人是队里的战士,使松了手。等到宿营时,那两个人连影子也找不到了。丢了全连的家底,罗荣桓懊悔不迭,此后办事就很谨慎。

罗荣桓后来在与林月琴谈及此事时说:“走进革命队伍里的人也并不是都是来革命的,混饭吃的、找出路的,大有人在。”多年后,罗荣桓还常提此事,说当年是秀才造反,脱不了书呆子气,要成为革命者不经过磨炼是不行的。

毛泽东听了林月琴说起此事,笑道:“你看,从这件事上,他这个老实人也悟出了一条真理呢!所以他对是和非、正确和错误鉴别得特别分明。”毛泽东还告诉林月琴,第四次反“围剿”以后,罗荣桓被调离部队改任总政的巡视员和动员部长,仍然老老实实为党工作。毛泽东说:“荣桓同志是个老实人,可又有很强的原则性,能顾全大局,一向对己严,待人宽。做政治工作就需要这样的干部。当然,老实人免不了受人欺负,这也没有什么,历史总会正确评定人们的功过是非。在世界上要办成几件事,没有老老实实的态度是不行的,我们共产党人都要做老实人。”

从毛泽东那儿回来,林月琴向罗荣桓讲了毛主席接见的情景。罗荣桓是不习惯流露自己感情的,他把毛泽东的关怀和赞誉深深埋进心底,加紧了奔赴前线的准备工作。分别的那天,罗荣桓才对林月琴说:“我走了,你留在延安好好学习、工作。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记住毛主席的话,永远做老实人,忠诚于党的事业。”

毛泽东对罗荣桓器重有加,

选择他为山东根据地的最高领导人

1938年,罗荣桓、陈光率115师主力进入山东。此后在山东,存在着115师和作为地方武装的山东纵队这两支平行的党的武装,它们都受党中央和八路军总部的领导。由于各种原因,这两支部队之间存在一些分歧。由于115师师政机关确实存在着一些缺点,致使中共山东分局(原山东省委)的个别负责同志对115师多有指责。

对于山东抗日根据地的统一指挥问题,中共中央最初决定由徐向前、朱瑞负责。1939年4月13日,集总(第十八集团军总部)决定成立八路军第1纵队,徐向前为司令员,朱瑞为政治委员,统一指挥山东的部队。8月9日,北方局批准成立山东军政委员会,以朱瑞为书记,统一山东地区党政军民工作的领导。10月下旬,朱瑞接替调回延安的郭洪涛担任山东分局书记。由于历史和能力的原因,朱瑞要领导115师确实有困难。1940年7月18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建议山东暂由陈光、罗荣桓统一指挥,将来林彪去山东。集总的意思是陈罗暂时负责,以待林彪将来作为领导核心。8月8日,中共中央复电表示同意,指示陈罗负责军事和朱瑞负责山东分局。

1940年9月、10月间,115师召开师高干会议,陈光和罗荣桓主持会议。山东分局领导同志也出席。在会议上,罗荣桓对115师工作存在的缺点作了检查。山东分局书记朱瑞以115师部分干部枪杀俘虏的南大顶事件为例,严厉指责115师,批评115师工作除卫生外无甚进步,如要进步需要前面有人拽后面有人推,云云。会议上一时形成倒罗的气氛。10月13日,集总也致电115师,对师领导提出严厉批评。一时间,陈罗尤其是罗荣桓的处境非常困难。

面对批评,罗荣桓决心自己承担责任。10月14日,罗荣桓致电中央军委和集总,承认115师领导“无能”“极为严重”,建议徐向前和朱瑞兼任115师的师长和政委,陈光任副师长,萧华任政治部主任,自己则去学习或者到其他地区做部分工作,“这是我向党第一次提出个人要求”。同日,朱瑞在致中共中央和集总的电报中严厉批评了115师,认为115师在整军、建设根据地工作上处处落后松懈,表达了对115师领导的失望之情,甚至要求“陈、罗最好给予休养”。中共中央面对山东领导班子的矛盾,及时地鼓励了罗荣桓和陈光。10月18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复电陈光、罗荣桓、萧华,称115师的总路线是正确的,鼓励他们安心工作,目前(罗荣桓)没有可能提出学习问题。同日,集总来电,声明以前批评115师的电报作废。

虽然有党中央和集总的耐心调解,但是山东根据地的统一领导问题解决起来还是难度很大,几经波折。1941年3月10日,中央军委批准成立以陈光为首的115师军政委员会。7月27日,陈光、罗荣桓也致电中央军委和集总,要求迅速统一山东军事领导与指挥。在山东我军部队已达近8万人的情况下,没有统一的指挥,是难以适应新的形势的。在山东军民反“扫荡”的严酷斗争环境中,为统一解决山东军政领导和作战指挥的问题,8月19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和中央军委决定:以分局会议为统一山东党政军民的领导机关,暂由朱瑞、罗荣桓、黎玉、陈光同志组成,朱瑞为书记;山东纵队归115师首长指挥,配合作战;山纵及115师合组为山东军政委员会,罗荣桓、黎玉、陈光、萧华、陈士渠、罗舜初、江华为委员,罗荣桓为书记。

在接到8月19日中央来电的当天,山东分局就立即开会研究贯彻中央的决定。在山东分局委员的分工上,决定由分局书记朱瑞主持党的组织工作,罗荣桓主持军事工作,黎玉主持政府工作,陈光负责财委会工作。

毛泽东决定派回延安的华中局书记兼新四军政委刘少奇到山东解决领导班子存在的问题。1942年2月初,毛泽东就把有关材料转给了刘少奇,并电告他:山东“发生争论为时已久……你经山东时请加考查予以解决”。3月初,中共中央书记处就山东问题再次致电刘少奇,说明了山东的问题在于“特别是高级领导同志间存在互相不满与极不团结现象”。中央书记处要求刘少奇在回延安时带朱瑞一同回去。

到1942年7月下旬刘少奇离开山东之时,处于人事过渡的考虑,党中央让朱瑞继续担任山东分局书记。1943年2月28日,就115师与山东纵队合并后山东人事安排问题,毛泽东致电彭德怀征求意见。毛泽东的意见是,以罗荣桓为115师政治委员、山东军区司令员兼115师代师长,黎玉为115师及山东军区副政委,朱瑞、罗荣桓、黎玉为山东分局常委,朱瑞为书记;陈光调延安学习。由此可见,为了树立罗荣桓在军事上的权威,尔后成为党政军一元化领导核心,把115师军事主官陈光从山东调走,已经成为毛泽东考虑之中的事情。

根据毛泽东的电报,山东分局领导成员就先调陈光回延安学习一事达成一致。在中共中央、集总和山东分局统一了意见之后,正式决定调走陈光。1943年3月12日,毛泽东等致电罗荣桓,告知党中央决定由他担任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并代师长,陈光回延安学习。为了彻底解决山东领导班子问题,实现山东根据地党政军民一元化领导,毛泽东最终下定决定由罗全面主持山东根据地党政军全面工作。1943年9月,中共中央任命罗荣桓为山东分局书记,统一领导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党政军全面工作,取代了曾经与罗荣桓分歧较大的原山东分局书记朱瑞。1944年8月,罗荣桓等执笔详细答复了毛泽东关于山东十个问题和十大政策的执行情况,毛泽东阅后十分高兴,说:“你们的路线是正确的。”

在以罗荣桓为首的山东分局领导下,山东军民积极打击敌人,战胜了各种困难,根据地愈益巩固和扩大,最终赢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8年抗战,山东军民共歼日、伪军51万余人。党员人数由抗战初期的不足2000人发展到20万人,山东的八路军主力部队发展到27万。对于罗荣桓在山东工作7年间的功绩,毛泽东在1962年曾有过评价:“山东只换上一个罗荣桓,全局的棋就下活了。山东的棋下活了,全国的棋也就活了。山东把所有的战略点线都抢占和包围了——北占东北,南下长江。”

毛泽东非常关心罗荣桓的病情

1942年是山东抗战中最艰苦、最紧张的一年。罗荣桓曾将这一年比喻为“拂晓前的黑暗”。在1942年底,因劳累过度,罗荣桓出现尿血,日见消瘦,但查不出病因。也是在这个时候,中共中央决定在各根据地内实行党、政、军的一元化领导。党中央和毛泽东经过反复酝酿,决定叫罗荣桓担任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委、115师政委兼代师长。但此时罗荣桓的病情日渐严重,1943年3月11日,他致电中央,请求准许他休息半年。毛泽东接到电报,感到十分突然并表示关切。12日,毛泽东和朱德复电:“你的病情如果还不是很严重,暂时很难休息。”同时建议让罗荣桓的战友黎玉、萧华等多分担一些工作。此后,毛泽东对罗荣桓的健康一直非常关心,经常发电报询问病情,安排治疗和休养。当山东军区新的机构组成以后,毛泽东便批准罗荣桓赴新四军,请当时在新四军工作的国际友人、奥地利籍的泌尿科专家罗生特诊治。

1943年5月,在林月琴的陪同下,罗荣桓来到新四军军部驻地淮南黄花塘。罗生特诊断查明,罗荣桓的肾脏有病变。但究竟是肾癌还是多囊肾,由于缺乏必要的医疗设备,罗生特也无法确诊。这时,国民党派李仙洲率九十二军入鲁“围剿”,山东的斗争形势顿时紧张起来。尽管在新四军医疗、休养条件均好于山东,但罗荣桓在黄花塘仅住了一个多月便返回山东。这一年秋季,为了就近为罗荣桓治病,陈毅将罗生特派往山东。但当时在山东仍未买到大一点的X光机,罗生特仍作不出正确的诊断。他建议让罗荣桓秘密赴上海治疗。

山东分局研究后发报请示中央。毛泽东复电同意林月琴陪同罗荣桓前往新四军3师,准备通过地下交通线去上海。毛泽东发出同意荣桓赴上海的电报后,又很为罗荣桓的安全而担心,很快于1944年2月8日又发了封电报说:“你的病况,中央同志大家关心,因来电所述的病情甚为严重,故我们复电在山东医治,如不可能则去上海,实含若干冒险性质。究竟近情如何,是否完全不可能在山东医治,又是否完全不可能来延安而非去上海不可,如果去上海又如何去法,均望详告。”毛泽东的电报,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当军区收到这封电报时,罗荣桓与林月琴已经出发了。直到2月27日他们到达3师驻地,才看到这封电报。罗荣桓在红军时代攻打梅县的战斗中腹部负过重伤,身上有伤痕。毛泽东所说“实含若干冒险性质”即指此。罗荣桓看到这份电报后,即决定不去上海,又返回山东。

到1945年,罗荣桓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毛泽东考虑到罗荣桓兼职很多,担子太重,决定将林彪调往山东。8月26日,毛泽东亲自草拟电报,致电山东分局:“林彪、萧劲光二同志昨日飞抵太行转赴山东。分工:罗荣桓为书记及政委,林彪为司令员,萧劲光为副司令员。如罗因病必须休养时,林代理罗之职务,林、萧均为分局委负。其余不变动。”然而到了9月19日,为了贯彻“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方针,中央又决定调罗荣桓去东北工作。此时罗荣桓因病重已难于支撑下去。他曾向中央提出,希望能休养一个时期,如果一定要去东北,他请求不要让他当部队主要领导人。中央复电,由于斗争需要,东北还是要去,到东北后治疗条件可能要好一些。

进入东北之际,毛泽东最初考虑以罗荣桓为东北人民自治军第一政委兼党委第一书记。在罗的要求下,改由林彪出任。罗荣桓说:“大敌当前,战争一触即发,我是个书生,身体也不行,做做思想工作还可以,指挥作战,林彪同志比我强。”罗荣桓后被任命为东北人民自治军(不久改名为民主联军)第二政委兼任党委第二书记。

到达沈阳后,罗荣桓立即投入紧张繁忙的工作。待调到东北的部队基本安排就绪后,罗荣桓来到前日本陆军医院做了身体检查,照了X光片。日本医生诊断为肾癌,认为必须动手术,罗生特对此表示同意。东北局把罗荣桓的病情报告给了中共中央。当时,前日本陆军医院政治情况我党并不清楚。为了保证安全,毛泽东经慎重考虑后,主张让罗荣桓到驻朝鲜平壤的苏军医院治疗。为此,毛泽东还向金日成和苏联方面发了电报,做好了安排。

在平壤苏军医院,罗荣桓再次被确诊为肾癌。由于这所医院是野战医院,不具备施行肾切除手术的条件,院方建议尽快去莫斯科治疗。毛泽东以中共中央和他本人的名义给斯大林发报,称:“罗同志是我党重要财富和久经考验的忠诚干部,希给予最好的治疗。”1946年7月,罗荣桓在林月琴的陪同下赴莫斯科。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保证了罗荣桓能以比较健康的身体投入解放战争紧张的工作。出发前,毛泽东让财务部门给罗荣桓准备了50两黄金,作为赴苏治病的费用。但罗自己治病并没有动用这笔钱,只支出一小部分供留苏的革命烈士子女的生活。此外,毛泽东的前妻贺子珍就是罗荣桓夫妇从苏联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的,毛的次子毛岸青经常受到罗的接济。

1949年四五月间,罗荣桓在天津视察时,又突然病倒了。他只有左肾,又有高血压、心脏病和动脉硬化。经过辽沈、平津两大战役的紧张工作,有一天他在同一位干部谈话时,突然晕倒了。毛泽东得知后决定派保健医生黄树则赴津为罗治疗。黄树则临行前,毛给罗写了封亲笔信,托他转交。毛泽东在信中要求罗荣桓在天津安心养病,暂时不要随军南下。毛泽东还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样的谚语来安慰和鼓励罗荣桓。

建国以后,毛泽东对罗荣桓的健康仍然十分关心。罗荣桓在担任总政治部主任兼总干部部部长期间,工作相当繁忙。他经常要到总政治部和总干部部机关去办公,时常还要去参加军委召开的会议。由于经常劳累过度,他的病时常发作。有时一个会开完了,他需要靠在沙发上休息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毛泽东知道后,于1950年9月20日,在罗荣桓上报的一份干部任免书上写道:“荣桓同志,你宜少开会,甚至不开会,只和若干干部谈话及批阅文件,对你身体好些,否则难于持久,请考虑。”

到1956年,罗荣桓心绞痛反复发作,他怕贻误工作,便写报告请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军委副主席彭德怀转报毛主席,请求辞去总政治部主任职务。毛泽东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在八届一中全会上,由毛泽东的提名,罗荣桓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以后,由于身体不好,中央有一些会议,罗荣桓没有参加。

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在林月琴的陪同下,罗荣桓出席了。罗参加了一次会议后,毛泽东就指示他,会中可以退席,不要勉强坚持下去,可以在宿舍看看文件。有一天,林月琴陪罗荣桓在院内散步,看到毛泽东也在散步。当时,正在除“四害”,到处都在轰赶麻雀。但罗荣桓下榻的金牛坝招待所内无人驱赶,因此许多麻雀都飞到招待所里来,嘁嘁喳喳,十分热闹。罗荣桓、林月琴和毛泽东打了招呼后,毛泽东挥了挥手说:“你们看,麻雀都到这里来避难了。麻雀还有个避难所,比我们当年下井冈山对还好一点。那时我们连个避难所也没有了。”毛泽东说到这里又看看林月琴说:“还是我说得对吧,我们这位病号可是老实人呀!我喜欢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看来,毛泽东仍然记得他1937年同林月琴的谈话。

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毛泽东曾经单独找罗荣桓谈国防部长的人选问题。罗荣桓谈了自己的看法。回家以后,林月琴问他同毛主席说了什么。罗荣桓只说了一句:一些人事上的事,没有再多说什么。毛泽东在1972年9月的一次会议上说:“当时,我要罗荣桓同志谈谈看法,已经定了林彪。罗说林彪打仗还可以,就是主持全面工作不一定很行,一是身体,最主要的是,林这个人喜欢搞小圈子,团结多数同志是他的弱点。现在看来,罗荣桓的观点是有预见的。”

林彪在1959年主持军委日常工作后,大搞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在1960年12月在全军掀起“活学活用”的热潮,并提出“顶峰论”(“毛泽东思想是当代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顶峰”)、“捷径论”(学毛著“是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捷径”,“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最高指示论”(“要把毛主席的书当做我们全军各项工作的最高指示”),以及“天天读、天天用”、背“老三篇”等等。为“个人崇拜”大造了舆论,其实用主义、形式主义的恶劣学风,更是祸及全党全国。

罗荣桓对林彪的这一套表示异议。他说:“所谓带着问题去学毛主席著作,绝不能只是从书本上找现成的答案。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事物是多样性的,因此也就不可能要求前人给我们写成万灵药方。”后来,他又在军委会议上当着林彪的面提出:“‘带着问题学毛选,这句话要考虑,这句话有毛病”;“难道学几条语录,就能把部队建设好?”林彪当面不吭声,会后却认为罗荣桓反对“带着问题学”就是反对毛主席。事情反映到中央,中央书记处开会讨论,大家一致赞成罗荣桓的意见。邓小平1975年9月在农村工作会议上谈起这段历史时说:“林彪把毛泽东思想庸俗化的那套做法,罗荣桓同志首先表示不同意,说学习毛主席著作要学精神实质。当时书记处讨论,赞成罗荣桓同志这个意见。”

罗荣桓病逝,毛泽东慨叹:

“国有疑难可问谁?”

尽管毛泽东对罗荣桓的健康状况十分关心,派最好的医生给他诊治,但是由于当时医学水平的限制,尚不能进行肾脏移植手术,罗荣桓的健康每况愈下。到1960年底,林彪把接替罗荣桓出任总政治部主任的谭政整下了台。经罗瑞卿和萧华提议,毛泽东又决定让罗荣桓复出,再任总政给部主任。罗荣桓又带病工作了两年多。1963年秋季,罗不仅血压高,心绞痛时常发作,肾功能也衰竭了,住院不久便报了病危,毛泽东指示组织全力抢救。

1963年12月15日,罗荣桓的病情恶化。苏醒过来后,他看看床前的林月琴和孩子们,拉着林月琴的手说:“我死以后,分给我的房子不要再住了,搬到一般的房子去,不要特殊。”他又慈祥地一个一个看看自己的孩子,嘱咐他们说:“我一生选择了革命的道路,这一步是走对了,你们要记住这一点。我没有遗产留给你们,没有什么可以分给你们的。爸爸就留给你们一句话,坚信共产主义这一伟大真理,永远干革命。”随后又昏迷过去。昏迷中,他还在不断地重复着说:“我革命这么多年,选定一条,就是要跟着毛主席走。”听着罗荣桓对妻子林月琴和孩子们的嘱咐,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无不热泪盈眶。12月16日下午,罗荣桓在战友贺龙、张爱萍、甘泗淇、梁必业、萧向荣以及他的夫人林月琴和孩子们的守护下,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天晚间,毛泽东正在中南海颐年堂召集会议听取聂荣臻汇报10年科学技术规划。开会前,毛泽东提议与会者起立为罗荣桓默哀。默哀毕,毛泽东说:“罗荣桓同志是1902年生的。这个同志有一个优点,很有原则性,对敌人狠;对同志有意见,背后少说,当面多说,不背地议论人,一生始终如一。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不容易。原则性强,对党忠诚。对党的团结起了很大作用。”他冲军委秘书长罗瑞卿点点头说:“请你转告林月琴同志,就说罗荣桓同志逝世,我很难过,请她注意身体,继承罗荣桓同志的遗志。”罗瑞卿用笔记下了这几句话,当晚便让夫人郝治平把毛泽东的传达给林月琴。

的确,林彪1930年2月任红4军军长后,与历任党代表都搞不好关系。毛泽东觉得,这个政委非罗荣桓莫属,将他派到红4军后果然把政治工作搞得有声有色。解放战争时在东北担任林彪的政委期间也是如此,相忍为党,但在原则问题上绝不让步,维护了党的利益和党的团结。因罗荣桓在非原则问题上能够谅解和忍让,二人长期相安无事。不过,到东北以后,林彪个人主义越来越厉害,罗荣桓则坚持原则经常提出不同意见。林彪对此非常不满,进入关内见到聂荣臻便发牢骚,还劝他来替换罗荣桓任四野政委,遭到坚决拒绝。

1963年12月22日,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代表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常委会致悼词时,称赞罗荣桓“坚决维护党的利益,维护党的团结,反对右的和‘左的机会主义,表现了共产党员的高度原则精神”。邓小平在为1987年出版的《罗荣桓传》题词时曾饱含深情地说:“罗荣桓同志是做老实人,干老实事,一生光明磊落,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始终和中央保持一致,始终为人民群众着想,这样的同志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才是优秀的共产党员。”

开国上将陈士榘曾担任115师参谋长,对罗荣桓非常熟悉。他曾经说:“可惜罗荣桓死得早,是对军队建设的一个不小的打击。他去世后,军队的政治工作完全被林彪统治了。林彪吹捧毛泽东是假,大树特树自己是真。而当时在军队中,已经没有人能同林彪的错误做法抗衡。如果罗帅活着,是可以制衡林彪的。因为毛主席非常信任罗荣桓,而且不是一般的信任。其实在罗荣桓生命的最后时光,已经对林彪把毛主席著作庸俗化有过抵制。不要看林彪在毛主席面前可以把罗瑞卿搞倒,但是他要通过毛主席搞罗荣桓可没有那么容易。”

毛泽东亲自参加了罗荣桓的追悼会,深深地向这位从秋收起义就开始跟随他的“解放军政治思想战线的奠基人”(毛泽东语)之一的元帅三鞠躬。毛泽东建国以后军内只参加过罗荣桓、陈毅的追悼会,而陈毅追悼会具有更多的政治含义,只有罗荣桓的追悼会,毛泽东流露出了一些凡人的感情。

罗荣桓逝世后,毛泽东十分悲痛,几天几夜不能寐。而此前,只有建国初期任弼时的逝世才会让他如此动容。一天深夜,毛泽东写下了七律《吊罗荣桓同志》:“记得当年草上飞,红军队里每相违。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斥鷃每闻欺大鸟,昆鸡长笑老鹰非。君今不幸离人世,国有疑难可问谁?”《吊罗荣桓同志》这首七律,应该说是目前可见的毛泽东唯一的一首严格意义上的悼诗。

从1927年9月参加秋收起义开始,罗荣桓就在毛泽东直接领导下工作。1928年秋,毛泽东率部迎接工农革命军第4军第28团回井冈山。为加快行军速度,罗荣桓灵机一动,命令战士坐在山坡上顺势滑下。看到几百名战士在草丛中飞速而下的壮观场面,毛泽东不禁脱口说道:“我们都成了‘'草上飞啦!”多年后,毛泽东在《吊罗荣桓同志》一诗中,开头一句就是“记得当年草上飞”,可见当年的情景在毛泽东脑海中的印象之深。由于罗荣桓长期与林彪共事,所以毛泽东在悼念罗荣桓时,不由得想到了林彪。在这首诗里,毛泽东是把罗荣桓与林彪放在一起对比来写的。“红军队里每相违”,就是毛泽东对罗荣桓与林彪关系的粗线条概括。显然,毛泽东对林彪欺侮罗荣桓是心知肚明的。他在写了辽沈战役中罗荣桓克服了林彪在“战锦(即攻打锦州)”问题上的犹豫动摇之后,紧接着提到的“每闻欺大鸟”中的“斥鷃”和“长笑老鹰非”的“昆鸡”,指的就是林彪。由于涉及到了林彪,这首诗在毛泽东生前没有发表,一直到1978年9月才得以发表。这首诗正如《毛泽东诗词选》的注释者所说,是“在悲痛的激情中写成的”。这不仅表现在诗的内容上,也表现在诗的书法上面。从诗句看,毛泽东的激情犹如江河直下,对用词来不及推敲。从书法看,他写时手有点抖,到最后两句,着笔时似乎已经不能成篇了。这一篇的手迹同毛泽东同时书写的曹操诗《龟虽寿》之潇洒奔放,形成了强烈对比。

毛泽东写这首诗,无论从内容还是从书法看,都说明他在罗荣桓逝世后已使处于极度悲痛之中。由此可见毛泽东和罗荣桓有着深厚的革命友情。这不仅是因为罗荣桓从1927年秋收起义开始便在毛泽东的领导下进行战斗,而且也因为罗对毛十分尊敬,而毛也十分器重罗。诗中最后一句“国有疑难可问谁”,足以体现毛泽东对罗荣桓器重。毛泽东在两次与林月琴的谈话中都反复强调罗荣桓老实。也许,毛泽东器重罗荣桓主要也就在这一点。

责任编辑杨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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