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卫新
既然“钩沉”开了篇,顺理成章,那就得一篇一篇往下“钩”了。这一篇选择的是《国际歌》。
2007年,刘欢、莫华伦和廖昌永三种不同唱法的歌者进行首次联袂,共同出现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一台专场音乐会。当最后结束的时候,让观众着实没有想到的是,在事先设计好但又严格保密的情况下,三个人突然“秀”出了一把《国际歌》。这不由使我想到了今天,同样也有人把手机彩铃也设定了《国际歌》。看来,弄《国际歌》于今已经是很“摇滚”的事。
以往我们所看到的《国际歌》出现,不是在举行入党宣誓的时候,就是革命烈士走向刑场的时候。其实在列宁来看,《国际歌》更有些介乎于无产阶级通用的红色名片。有导师的话为证,他说: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国际歌》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据说,在传统规范上,演唱《国际歌》的时候需要举右手握拳致意。而这首曾经是第一国际和第二国际会歌的《国际歌》,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演唱是被列为违法的。
可以断定,刘欢三位演唱《国际歌》时是背不下全部歌词的,其实大多数人也是背不下来的。之所以笔者提到这一点,是因为本文做的就是有关于《国际歌》的歌词的钩沉。下面就进入主题。
谁都知道,中国共产党1921年成立。然而《国际歌》在1920年就有了译文。但是,熟知今天《国际歌》的歌词之人士,如果读到当年最初的译文,那可真是会惊呼无论如何是意想不到了。
请看第一种译文:
起来,现在世上受了饥寒困苦的奴仆!管治将来世界的理性渐渐强起来了!做奴仆的人呀!起来,快起来!不要固执古人的谬误!世界的基础快改变了,无产者将成为万有者!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君主、上帝、空论家,是不能拯救人类的。工人呀!我们要拯救自己,以谋公众的幸福。解放精神以脱离掠夺的生活,这是工人唯一的事业。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国家压制我们,法律欺骗我们,租税困苦我们!富贵者则受保护,贫贱者则没有发言权。法律平等是假的;天下断没有无权利的义务。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哦,铁路大王呀!矿煤大王呀!是否除扑灭工党外便没有事情可干呢?平民创造万物,什么是属于他们的呢?你们应该把所有的财产,给回原有的主人。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和平是对我们自己说的,对待敌人要奋斗!罢工是我们反对军备最好的武器。吃人肉的人呀!你们想做新伟人吗?我们的枪弹是向我们的长官发的。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城市及乡村的工党呀!土地是属于我们的。坐食的人呀!请他走!你们用我们的血汗养活你,有如掠夺鸟一样!你们终有一日灭亡,太阳照耀此光明的世界。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最后的奋斗,快联合,将来之世界只有人类全体!
这种译文的《国际歌》当时的标题翻译为《劳动歌》,当然和我们当今习惯为常的插秧、薅草、打夯、拉纤等劳动的歌相差甚远。最初刊载在1920年的广州《劳动者》周刊上。译者署名列悲,发行量只有二三千份左右,而且刊物时间较短,加上翻译较为粗糙,所以流传不广。除此之外,我们今天可以感到译文几乎无法人乐,因此不妨揣测,这样的《国际歌》译文也就是仅供刊物上文学发表来翻译发表的。
几乎与之同时,1920年的第二种译文是《劳动国际歌》,刊于当年留法勤工俭学会主办的《华工旬刊》,译者署名张逃狱。
当时,耿济之与郑振铎从友人那里得到一本收有诗歌25首的海参崴“全俄劳工党”的第14种出版物《赤色的诗歌》,感到充满着极雄迈,极充实的革命的精神,声势浩荡,如大锣大鼓之锤击,声满天地……真可称为赤化的革命的声音。
于是,由耿济之口译,郑振铎笔述,头天译出第一首,即《第三国际党的颂歌》。后因故未能接着译下去。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国际歌》为法国欧仁·鲍狄埃所作,只是当作俄苏革命作品翻译过来。其一,他们所见的这首诗歌刊于俄罗斯出版物,并未注明出处;其二,从1917年到1944年间,俄苏采用《国际歌》作为国歌时,只选用了其一、二、六段。耿济之、郑振铎是据此进行的翻译。
这就是第二种说法:郑振铎译。译文如下:
起来罢,被咒骂跟着的,全世界的恶人与奴隶;我们被扰乱的理性将要沸腾了!预备着去打死战吧!我们破坏了全世界的强权,连根的把他破坏了。我们将看见新的世界了!只要他是什么都没有的人,他就是完全的人。这是最末次的,最坚决的战争!人类都将同着第三国际党,一块儿奋起!
谁都不给我们救助,也不是上帝,也不是帝王,也不是英雄!我们就用自己原来的手,达到赦免的地位。因为要用勇敢的手,推翻担负,因为要打死自己的善,吹起笳来,勇勇敢敢的打铁,在铁还红热的时候!这是最末次的,最坚决的战争!人类都将同着第三国际党,一块儿奋起!
我们不过是,全世界大劳动军队里的工人。用公理的名,管理土地,永没有失败的时候!如果很大的雷声,在猎狗和刽子手的绳上响起来,那么,太阳对于我们总是一样的,我们还能用我们自己的光的火焰来照耀的。这是最末次的,最坚决的战争!人类都将同着第三国际党,一块儿奋起!
很显然,由于这个译本显得较为生硬,而且只有歌词并没有曲谱,也影响了它的流传。
比较集中的说法,《国际歌》的最早翻译者是瞿秋白。
此说是因为,国人第一次所见到的词曲相配的《国际歌》译本就出自瞿秋白之手。瞿秋白精通俄文,1920年参加李大钊创办的马克思研究会,同年以北京《晨报》记者身份赴俄采访。在参加俄国人庆祝十月革命3周年大会上首次听到《国际歌》。1923年,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的瞿秋白,把《国际歌》译成中文,并配上简谱,发表在同年6月15日出刊的《新青年》季刊第1期(共产国际号)。歌词刊于《新青年之新宣言》之后,连词带谱刊于同期的末页。
瞿秋白不仅是中国共产党早期杰出的领导人,是党内最早用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研究中国政治、经济问题的学者,曾经两次觐见革命导师列宁。而且多才多艺,懂诗文,通音律。据说,他是一边弹奏着风琴,一边吟唱着进行歌词的翻译,并且反复推敲。其中原文International,如果采用意译来翻译,“国际”一词只有两个字,与歌曲在节拍的处理上不能够达到相互契合,经过再三斟酌,瞿秋白采用了“英德纳雄纳尔”的音译处理。特别要说的是,除了翻译之外,瞿秋白还第一次披露了“此歌原本
是法文,——法革命诗人柏第埃(鲍狄埃)所作”。
尽管如此,瞿秋白的《国际歌》译文,还是让熟悉今天《国际歌》歌词的我们,感到一种新鲜和别样。译文如下:
起来,受人污辱咒骂的!起来,天下饥寒的奴隶!满腔热血沸腾,拼死一战决矣。旧社会破坏得彻底,新社会创造得光华。奠道我们一钱不值,从今要普有天下。这是我们的最后决死争,同英德纳雄纳尔(International)人类方重兴!
不论是英雄,不论是天皇老帝,谁也解放不得我们,只靠我们自己。要扫尽万重的压迫,争取自己的权利。趁这洪炉火热,正好发愤锤砺。这是我们的最后决死争,同英德纳雄纳尔(International)人类方重兴!
只有伟大的劳动军,只有我世界的劳工,有这权利享用大地,那里容得寄生虫!霹雳声巨雷忽震,残暴贼灭迹销声。看!光华万丈,照耀我红日一轮。这是我们的最后决死争,同英德纳雄纳尔(Inter—national)人类方重兴!
瞿秋白不仅是《国际歌》的翻译者,也是躬身实践者。1935年2月红军转移时被捕,同年6月18日被敌人杀害。在福建长汀,当瞿秋白被押赴郊野刑场,望了望四周山水,驻足说:“此地甚好”。遂平静坐地,对刽子手微笑点头说:“开枪吧!”。时间是上午10点,终年36岁。
其中,在瞿秋白走向刑场中,还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他用纯熟的俄语高唱着《国际歌》,走向行刑之地;还有另一种说法,是他高唱着自己翻译的《国际歌》,走向就义地方。无论是哪一种,都很悲壮。
另外还有一种译文,那就是后来毛泽东的同学萧三在瞿秋白的基础上翻译了《国际歌》。
萧三在青少年时代受到毛泽东的深刻影响,他们是同窗好友,一起发起成立新民学会,1920年赴法国勤工俭学,不久参加少年共产党,1922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员,同年冬天,赴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在1923年暑假期间,萧三与陈乔年根据法文、并参照俄文译配了《国际歌》的三段歌词,随即在留学生中传唱,现在副歌中的“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部分,就是采用了萧、陈的译本。
萧三和陈乔年当时不知道,他们的翻译并不是最早的和唯一的。几乎与萧三和陈乔年在国外译歌的同时,国内的《新青年》发表了瞿秋白的译词。萧三回忆道:从秋白同志的译词来看,他完全是根据俄译再意译为汉文的。我们则主要是根据歌词的原文法文并参考俄译而意译为汉文的。
抗日战争爆发后,一九三九年的春天,萧三回到了延安,开始重新修改《国际歌》的译词。在修改过程中,先后得到了著名音乐家吕骥、冼星海,以及诗人、戏剧家、歌词作家塞克等延安文艺工作者的帮助,对《国际歌》的歌词进行修订和润色,成为直到六十年代初流传最广的版本。
1962年,中国音乐家协会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又邀请了有关专家,进一步对《国际歌》歌词加以推敲,产生了传唱至今的通行本: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它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本期“钩沉”,到此结束。
还是想重复一下上期声明过的话:也许“钩”出来了说的也不一定完全准确,那就只算我“钩”出个话题来,方家高手不妨再接着“钩”下去。笔者的态度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后记:《国际歌》,原题《国际工人联盟》,巴黎公社诗人鲍狄埃1871年6月创作,1887年收入其诗集《革命歌集》印行。1888年6月,法国工人业余音乐家狄盖特根据此诗谱成《国际歌》,同年7月23日由作曲家领导的合唱团“工人的里拉”在里尔的售报工人集会上首次演唱,后逐渐流传至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