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娜
一
这次,李宏闯没有惯着许主任,顿时场面变得很尴尬。
许主任有个习惯,每次进校长室总是不能光明正大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哪怕完全是工作上的事情。他站在门前进来的时候也要习惯的左顾右看,看看有没有教师在旁边,如果有,他也会进来,只是表隋变得很不自然。同样这次许主任看看旁边没有人的时候敲开了校长室的门,他是听到‘锖进”以后进来的,出乎他的意料,校长室里不是只有李宏闯—个人,还坐着两个副校长,这时许主任很想脱身出去,他不知道他们在开会。他们三个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许主任一人身上,许主任更加不自然了,他说:‘你们开会呢?那你们开吧。我也没有什么事。”说着要转身出去,李宏闯说:“别走呀!过来坐坐,我们都开完会了,没事儿闲聊呢。”许主任有种做贼心虚的不自然的表情,眼睛滴溜溜的看看两个副校长坐了下来。两个副校长便很知趣的说着各自的理由走了出去。李宏闯便有些不高兴,很久以来他就发现了许主任这个毛病,并目越发的讨厌他这个毛病。
李宏闯单刀直入的说:“他们两个走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许主任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走到李宏闯的面前很是拘束,先是讨好的笑了,他的笑让李宏闯觉得恶心,他的举动像什么?像汉奸!每次李宏闯和许主任淡话的时候,李宏闯都这么想。许主任说:“赵月老师的事情您知道了吧?!”他试探性的说,李宏闯说:“知道了。”许主任迟疑了一下说:“您知道的可能只是事件的表面。”李宏闯审视着许主任,故意上下打量他—番说道:“许主任呀,你这个人哪样都好,就是这样不好,说话喜欢绕弯子,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绕弯子多累呀,你累我也累,都这么长的时间了,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说话心直口快,没什么心眼,更不会整人。在这个学校里我对谁都敢说是一视同仁,什么拉关系走后门在我这里都枪毙。所以——许主任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不用掖着藏着的,说吧!”许主任仍然迟疑了—下,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李宏闯顺手拉了把椅子过来,说道:“坐吧。”许主任坐了下来,察言观色般的看着李宏闯的表情说道:“我觉得赵月老师说身体有病上不了班那是闹情绪,她想甩班级。”李宏闯也看着许主任的眼睛,许主任的眼睛有些像老鼠的眼睛,或者说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尽管他说的话是出于真诚,但他的眼睛让人对他的真诚表示怀疑。李宏闯忽然想起在八十年代里陈佩斯和朱时茂演的小品,他已经记不起那个小品的题目了,只记得朱时茂穿着汉奸的衣服怎么看都像地下党,而陈佩斯即使穿上共党的制服看上去也像土匪坏蛋,可能许主任就是这样的角色。
李宏闯说:“我知道她要甩班级,我还知道她要甩班级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下学期她的孩子要留级,她想亲自教自己的孩子。”许主任说:“赵月的做法很过分,为了自己的孩子撇下那么多孩子不管不顾,再说她根本就没有病。”李宏闯从抽屉里拿出—份病便脱:“医院开证明了。”许主任说:“证明明谁不会开,找个熟悉的医生就能开。”李宏闯说:“我现在不想研究她是真病还是假病的问题,最棘手的是我要解决问题,我已经想好了接手这个班级的新教师,我想找这位教师谈话。”许主任—脸的疑惑,李宏闯猜出了他婚心思,说道:“你看二刚行不行?”二刚是山岗乡中学的数学教师,三十出头,其实他本名叫王刚,由于山岗乡中学有两个叫王刚的教师,另—个是教生物的王刚,为了把他们区分开,人们按照他们年龄的大小叫他们大刚二刚,从此人们淡忘了他们的名字。许主任迟疑着说:“他呀!”说话间语调拉得特别长,—下子吊起李宏闯的胃口,李宏闯说:“怎么?他不行吗?”许主任说:‘他不着调,不务正业,—个数学教师没事的时候不备课,整那些吉他呀二胡呀什么的,有时还在办公室里拉呀拉的,不注意影响。”李宏闯说:“那是个人的爱好,咱们应该支持。只要教学任务完成的情况下可以搞搞副业。”许主任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呀,他有作风问题。那时你还没有来当校长,他和前家岗的—个姑娘搞上了,那姑娘都怀了孩子,他老婆……”许主任忽然停住了讲述,因为他发现李宏闯变了脸色,在用眼睛剜他,仿佛作风有问题的不是二刚而是李宏闯,其实这时李宏闯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了解许主任,许主任这仅仅是个开头,接下来他会如一个婆娘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没完,许主任的癖好是什么,全校的教师都知道,许主任喜欢背地里议论人,所以在—线上想好好干有上进心的教师是万万不敢得罪许主任的,都知道许主任背地里打小报告而且爱嚼舌头的习惯,另外许主任还是县教育局许局长的侄子,就更没有人敢招惹他了。李宏闯所反感的正是许主任这个爱议论的坏毛病,在以往的几次谈话中,每当许主任开始议论人的时候李宏闯就表现出不大感兴趣的样子,但许主任议论起人来才不在乎听者是否感兴趣,兀自的有滋有味的叙述着张老三的家事李老四的丑事,几乎每位教师他都要——给定位,品评一下人品。
所以这次李宏闯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拉长了脸,一副不屑的神态,同时用眼睛剜得许主任知趣的停止了议论。凡是见过李宏闯的人都会对他这个袖珍男人留有深刻的印象,不仅因为他一米六的袖珍个头,也不仅是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言辞,还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特殊,不仅是眼水充足会说话,主要是他的眼睛里总是饱含深情。可是当这双特殊的眼睛被愤怒占据的时候就尤为有震慑力了,许主任觉得李宏闯的眼睛里迸射出来的不是火花而是飞刀,一刀一刀的剜着他,而且是穿透了衣服,赤裸的被他一刀一刀的剜着,让他全身有种被刺痛的感觉,他真的就成了挨千刀的了,其实这远比俟了—顿训斥还叫他难堪和尴尬,他面红耳赤,意识到了自己失了言,也意识到了李宏闯与老校长不同,不喜欢这些议论。更可气的是李宏闯丝毫不给他面子,李宏闯说:“你出去吧,我要写篇材料。”许主任就这么汗津津的走出了校长室,这次可能是由于注意力在刚才的对峙上,所以他竟然忘掉了出入校长室时东张西望的窥视。
果真奏效,自此许主任不在李宏闯的面前议论人了,当李宏闯为此骄傲得意的时候,李宏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麻烦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宏闯没有得罪县教育局的许局长,可那天许局长就让他难堪了,但李宏闯才不管局长不局长的,他照样没有惯着许局长。就像没有惯着许主任—样。
那天是在教育局的会议室召开全县中小学校长教育工作会议,许局长坐在台上讲话,刚巧李宏闯坐在第—排对着许局长的位置,所以当许局长抬抬眼皮的时候都能把李宏闯打量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那天的过堂风就那么大,老是把会议室的门吹开,当第一次被吹开的时候,许局长正在讲话,他看看门,对李宏闯说:“李校长麻烦你把门关上!”李宏闯起身把门轻轻关上了,没过五分钟门又被吹开,许局长皱着眉头说:“李校长,请你再去关一下门。”李宏闯心想他坐的这个位置不大好,局长一抬头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所以许局长让他关门也是在
情理之中,李宏闯就第二次把门关上,关门的时候他稍用了一点力气但不至于出声。也就十多分钟门第三次被吹开,这时许局长的讲话正在兴头上,他很不满意的对李宏闯说:“李校长,你再去把门好好关—下。”他这句话里有责备的意思,好像门不是因为过堂风大而被吹开,是因为李宏闯没有把门关好,或者说门没有被关严、关紧,所以门才老是被吹开,李宏闯并没有在意许局长的态度和语气,他第三次起身关上了门,关上以后他用手又拽了一下,以证实门确实是关严了。同时他想,这该死的风,这么大!当他的屁股还没有粘热也就是刚刚坐下的时候来了一阵很猛烈的风,咣当—声门被吹开,人们的目光先是看看许局长,接着看李宏闯,可能人们心里在想李宏闯你怎么还不去关门,还用许局长提醒你,你才知道去关门吗。许局长无奈的看了看门,眉头紧锁,显然他讲话的兴致被老是敞开的门给搅和了,他命令道:“李宏闯,关门!”李宏闯听着有些不是滋味,他这次品出许局长的语气一次比一次生硬,好像这门被吹开是他的错误,好像他是个守门人,而坐在门旁的离门最近的那几个校长都无动于衷,好像这门专门是为他李宏闯—个人制作的,关门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李宏闯也有些生气,他的眼睛里放射着不愤与被侮辱的火花,他嗖的起身蹿了出去,带着一身的气狠狠的咣当一声闷响把门关上了,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空气异常的紧张,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许局长和李宏闯两个人的身上,人们猜想许局长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许局长还是有些城府的人,大小是个官叫个领导,没有与李宏闯计较,接着他的讲话,不过这次他再也没有心情慷慨激昂的演讲了,他也表现出心情烦躁的样子,他也不再枚举这样那样的事例了,干脆单纯的按部就班的念起了手中的讲话稿。
那天的风真是不知道眉眼高低,不知好歹的越刮越大,也就在李宏闯刚刚坐下没有多久,许局长的讲话刚刚进入尾声,那风,那门似乎就不让许局长把讲话顺利的结束,门第五次被猛烈的吹开。其实在门没有被刮开之前李宏闯一直在做着激烈的心里斗争,许局长讲了什么他根本没再听进去,他在想如果那该死的门再被吹开,他还要去关门吗?如果他忍辱负重关了这门,他还继续当山岗乡中学的校长,如果他不肯再去关门,他将丢掉这个校长的职位,他是要面子要尊严还是要职位呢?!如果许局长看不上他,想找他的小脚。早晚还会这么侮辱他的,早晚都会把他的芝麻大的乌纱帽给摘掉,事实的根本是他就不该得罪许主任,人们都知道许主任是许局长的亲侄子,他上次的做法不是等于太岁头上动土吗?俗话说打狗还要看看主人呢,何况许主任是有来头的,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甚至听说—个副校长要退休了,退休后接任副校长的位置的人选就是许主任。朝廷里有人就是好办事,为什么他就这么倔强呢!也就在这时门刮开了,许局长干脆扔下了手中的讲话稿,气愤的大声的有震慑力的喊道:“李宏闯——”仿佛李宏闯犯了弥天大罪,仿佛那风那门是李宏闯让它开着与许局长作对,仿佛关门的活就是李宏闯的事情。会议室里除了呼呼的风声静得听不到其他声音,人们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战争即将打响的时刻,还不等许局长喊李宏闯关门,李宏闯就噌的站了起来,喊道:“爷爷不伺候你了!我是来开会不是来关门!你凭什么让我关门!门前又不是没有人坐在那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关门!你有尊严我也有尊严!你是局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可以对下属呼来唤去的侮辱下属吗?就可以带着成见带着有色眼镜看^吗?爷爷豁出去了!就不给你关门!爱咋咋地!”人们都睁大了惊奇的眼睛看着李宏闯,许局长也震惊的盯着他,气得许局长脸色发白,手都发抖了,他咆哮着失态的吼道:“你!你!你给我滚!滚!滚!”李宏闯用愤怒的眼睛盯着许局长说:“爷爷这就走出去!”说完他扬长而去。
二
李宏闯回到家里和妻子孟可说了事情的经过,孟可睁大了吃惊的眼睛和嘴巴,她说:“你必须立即向许局长道歉,而目还要当众道歉,不然你这个校长的位子是不保了。”李宏闯说:“我豁出去了,答理他呢!我就不信他能以这个借口把我整下去,我干得好好的!”孟可说:“领导一旦想把你弄下去,会有各种合理的理由。到什么时候都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不信,我干得好好的,群众都认可我的工作,他就不认可。我不让他抓到我任何把柄,他没有理由整我。”孟可便叹息着说:“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你这个人真是太犟,如果这次你栽了跟头就不容易爬起来了。我叔叔都退了。”只要孟可—提到她的叔叔,李宏闯就不爱听。
想当年的李宏闯那是相当顺利了。李宏闯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而且家里很贫困,就是因为家里的贫困李宏闯在初中毕业后毅然的报考了中专,在那个时代中专比考大学还有难度,在那个时代里中专是包分配的,—个县城里能考上中专的学生也就那么三五个,李宏闯就是这三五个幸运儿里的幸运儿,毕业后李宏闯分配到城郊中学教语文,到了找对象的年龄足够他的父母发愁了,本来他的个头就矮,家里又穷,到哪里去讨不要嫁妆的老婆呢,可对于李宏闯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掉下来个好媳妇。不过李宏闯的媳妇孟可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只结婚两天就离婚了,她不肯说为什么,包括她的父母都不知道原因,人们谁都猜不出什么原因。孟可的家境颇富裕,那时孟可的叔叔在县里当领导,婚后就把李宏闯的工作调到了重点初中六中。在六中由于李宏闯是县领导的亲属倍加受到重视,同时李宏闯是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基本是以校为家,以班级为家,死看死守,基本是下课都不离开教室,所以四年下来,他的班级成绩在全县中考中名列前茅,六中也因此考出了史无前例的好成绩。由此李宏闯成为县里乃至市里的名师,县电视台还为李宏闯做了专题报道,一些有头有脸的领导家孩子富商孩子都慕名投奔而来,不久县里搞应聘校领导的考试。李宏闯本来就不甘心只当个名师,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领导材料,在教师的岗位上的确屈才了。像李宏闯这样出色的人才,在校领导的竞聘考试中自然脱颖而出,虽然没有竞聘上县初中的校长,却当上了离城最近的山岗乡中学校长,这就足够叫人羡慕了。李宏闯说这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而孟可不这么认为,虽然孟可的叔叔没有和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打招呼,但谁都知道李宏闯的背景,所以李宏闯是间接的借了孟可叔叔的光。李宏闯的校长位子坐稳了以后,孟可的叔叔也退休了,所以人们都说李宏闯有狗命。在他们那里的方言‘有猗命就是交好运,命好的意思。
可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招不慎,满盘皆输。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句话在李宏闯的身上就应验了。
许局长没有再找李宏闯的麻烦,他们再度见面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坦然,许局长都那么大度坦然,李宏闯还有什么小心眼不能面对的呢,再说了李宏闯一向是个做事光明磊落不会转弯抹角掖着藏着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他性格中的主流,他就更能坦然面对许局
长。就在李宏闯把关门的事情几乎淡忘了的时候,正值深秋也正直秋风刮得猛烈的时候,李宏闯所在的山岗乡中学出事了。
不管是局领导还是县领导他们最为关心的不仅仅是成绩,更重要的是安全问题。只有保证了安全的基础上才有心情去谈成绩,—个学校如果出了安全问题,受处分的不仅是局领导,如果隋况严重,县领导都要跟着受处分。山岗乡中学是出了事敬,不过事故说大也大,大到恰好能把—个校长职位拿掉,说小也小,小到还不至于让局领导跟着受牵连,这场事故简直像有幕后操纵者操纵着,但是你没有根据不能凭空想像就说是一场人为的阴谋。山岗乡中学发生了一起火灾,那天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耶狂吼的秋风,如果风不那么大,不至于十多间教室都烧落架,值得庆幸的是火灾发生在放学以后,所以没有人员伤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在此大火发生之前先后发生过三起小型火灾,都被扑灭了。第一次是夜晚学校后院的草原不知道被谁给点着了,山岗乡中学后院有个很大的园子,园子里种着草,每年学校都要卖些草给教师搞福利。打更的老头半夜起夜,发现后院一片通红,急忙通知了李宏闯着火了,李宏闯急忙拨打了火警电话,火势不大,风也小,很快被控制住了。之后李宏闯便命人提前把草割掉,剩下矮矮的草茬他亲自放了把火,并目看着那草茬子燃尽着光。第二次也是放学后,学生基本都走了,李宏闯有个巡视的习惯,每天放学后他必须逐个班级地走一趟,虽然有些班级已经上了锁,他也要顺着走廊走一遍,这样他才能放心。那天他在办公室里整理一篇论文材料,结果忘记了放学时间,都已经放学好一会了,他才想起下班了,走廊里很静,他又像往常那样在走廊里走着,忽然看见—个班级地门缝里往出冒烟,他一看不好,着火了。他跑到了收发室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见班级后面的凳子和书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起的火,火势不大,估计也就是刚刚起火,他用二氧化碳灭火器灭了火,次日找学生调查,结果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便不了了之了。第三次是在早晨上班以后,也就是教师们都步入课堂上课以后,学校里的两只蘑菇形状的塑料垃圾箱莫名其妙的着了火,起火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个家长来找学生,看见了垃圾箱着火,那个家长还以为是铁垃圾箱,误认为是学校管理人员在垃圾箱里烧废纸,当那个家长办事出来后发现垃圾箱着得很旺盛,其中的一个已经坍到了地面上,于是家长告诉了学校,李宏闯才眼睁睁的看着几乎燃尽的垃圾箱气愤不已,他指责说现在的学生真是惯得没有样了。不知道维护学校爱护学校的财物,连学校的垃圾箱都点着了。事隋没有办法查清,没有目击者,最终只能认为是调皮的学生做的坏事。
李宏闯万万没有想到先前的三场火灾只是个序幕,序幕拉开以后节目才出场。可以认为这是场偶然事件,可能某个吸烟的教师不小心把烟头扔在了作业纸堆里,起初是蔓延,蔓延的过程可能就是放学的过程,放学后就势不可挡了,加之秋风的助势,最终酿成对于李宏闯来说不小的灾祸。也可以认为这是人为的因素造成的,不然怎么会动不动的无缘无故的就起火呢,幸好前几次是有人及时发现,不然后果也不会比这次大灾好到哪里。
李宏闯看着燃烧的火势嘴角当时就急出了大水疱,他望着苍天,心里恨恨的,他甚至恨这猛烈的秋风,这该死的秋风无疑给火灾助长势头,令他难堪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他现在顾不上想后果,他只想让火快些停止燃烧,他的眼睛里几乎也跟着着火,他亲自拿着二氧化碳灭火器往前冲,最后被几个大兵给阻拦了,大兵说他们的水车都不管用,他的二氧化碳灭火器对大火等于—个小孩的玩具水枪,而且他们还要照颐他的安全问题,他的灭火行为可嘉,他急切的心情他们也能理解,但他的行为无疑是给灭火工作添乱。最终李宏闯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教室着落了架,三辆水车都不管用,县里从外市县又调来了三辆水车,人们忙到半夜才把火熄灭。损失了一半的教室,保住了一半的教室。
李宏闯写了书面检查,由于事件的严重性和影响的恶劣,李宏闯挨了处分,革除校长职务,成为一名普通教师,并且在全县通报批评。这对于只有三十岁的李宏闯来说,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孟可倒是会安慰李宏闯,孟可说:“大丈夫吗,要能屈能伸。”李宏闯苦笑着说:“我这臭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只能伸不能屈。”孟可说:“你要学呀,学得能屈能伸,你还年轻,路还远着呢,这点打击算什么?!”李宏闯听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三
由校长降职到一个普通任课教师那滋味与当初他由一个普通教师升迁到校长截然相反,在起初的—段日子里他最强烈的感觉是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感觉抬不起头来,他不愿意看到那些他曾领导过的教师,可是每天他都要面对他们,虽然他在那些教师当中很有人缘,人们列他的遭遇也颇表示同情,但他还是不舒服,特别的不舒服。他甚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哪怕是出去打工他都不愿意呆在山岗乡中学。他不愿意上班的情绪大约持续了半年,那半年他每天都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如一只活蹦乱跳的鱿鱼被放在烤盘里煎烤,每天他都拖着沉重的步子不得不挪进学校,每天他养成的习惯是看时间,进入办公室他几乎看不到在备课的教师,他最敏感的是墙壁上的时钟,从早晨他就习惯看时钟,看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放学下班,他还习惯看日历,他不看日子,日子实在是难熬,他看今天是星期几,这样他就看到了希望,过了星期三就不愁礼拜天了,他就盼望着礼拜天放假,放假他就可以呆在家里不去面对那些教师了。同时他也有感到安慰的时候,在学校里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是开教工大会,而相比较而言他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去班级和学生们呆在一起,那些天真的孩子给了他无限的安慰。当他讲课讲得投入的时候,学生们就睁大了求知的眼睛望着他,而且他们特别维护他,喜欢他,每到下课他都不急于回办公室,直到下节课的铃声响起他才会离开教室。通常下课他都站在讲台上,那些学生就跑过来,围在他的身旁,和他聊天,在他们的心目中他是渊博的优秀的责任心强的教师,可能学生们想不到这些,他们想的只是天真的他的课讲得好,他不凶吧吧的,他不体罚也不打骂他们,作业留得不多,他还愿意与他们交流,对于学生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喜欢他。只有许主任特殊,许主任升迁到了副校长的职位,许副校长每次见到他都要用一些难听的话刺激他,这反倒让他觉得好受,他似乎能够接纳了他的刺激,而且这刺激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道必不可少的有味道的菜,没了这道菜他会觉得不适应。依着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他之所以能接受许副校长的“菜”是有原因的,是他又看到了希望。是的,当—个面临绝境的人看到了希望,一切阻力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是几句污言秽语,他要记住的是他的老婆说的,能屈能伸,忍辱负重,他才三十岁,人一旦拥有了年轻就拥有了拼搏的资本,马粪蛋儿还有发烧的时候,何况他呢。
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季节不期而至的时候,李宏闯的机会也来了。这个机会不单单是给李宏闯自己准备的,是政府办面向全县全额财政开支人员招聘秘书一名,很少有人敢去尝试,大家的观点是去了也是陪绑的,家里没有背景没有钱送礼没有把握的人是不会去报名的,这些条件李宏闯都不具备,他具备的是他有文采,他会写材料,他觉得这是个机会,这个机会让他看到了希望,当他看到县新闻联播结束后播放的这个招聘启事他就下了决心报名试试看,他本想偷着报名,不去宣传,可是报名的申请表格是需要单位和教育局盖章的,这样,大家都知道了李宏闯报考了县委办秘书的考试,这样也好,李宏闯不必偷着看书了,他可以把机关公务员考试书目光明正大的摆在书桌上看,那些日子因为看到了希望,李宏闯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他不那么难受了,不管他能不能考上毕竟看到了希望,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人一旦看到了希望就会精神焕发,就会从灰心失望心灰意冷中走出来,就会把一些旁枝末节的小问题看得淡泊了,比如许副校长的冷嘲热讽,许副校长的挖苦语言反倒成了前进的动力,为了给许副校长看看,为了争口气李宏闯才更要努力学习。
李宏闯的学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起早贪晚,相当用功了,这其间不乏有人会笑话他的痴心妄想。孟可和她的叔叔打了招呼,孟可叔叔说政府办的主任熟悉倒是熟悉,只是他都退了,不知道说话能不能起作用,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孟可叔叔和政府办的主任打了招呼,政府办主任表示考试制度很阳光,政府办缺乏写材料的硬手,只要是金子就会发光的,决不会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发生。
参加报名的有三十多人,最终各种证件不合格淘汰出一大批,只剩下六个人参加考试。考试那天李宏闯信心十足,目光坚定,甚至有些激动,在他看来考试—定相当严肃了,至少要有监控录像,监考也是非常严格的,至少要有政府办主任参加,但事实上不是那样。考试设在县委党校的一间教室里,监考人员没有政府办主任,连个副主任都没有参加,只有政府办的两个科员拿着密封的档案袋走进教室,也没有讲考试制度,只说了让他们分散着坐下,然后举起档案袋让参考人员看看是密封着的口袋,然后打开拿出试题,考试蠡岍始了。两个监考人员偶尔还会聊天,这种不严肃的态度让李宏闯无比的失望,还没有学校里月考监堂严格呢,月考还要把桌格掉过去,可党校的桌格是对着考生的,考生是可以作弊的。考生所带用品也没有要求上交到前面,考试规范也没有说,甚至都没有要求参考人员手机关机,这哪里是考试简直是开玩笑。
李宏闯感觉他考得很好,这不是他吹牛,他最不怕的就是考试,不说身经百战了也差不多了,另外他的记忆力相当的好,有些东西他看后能过目不忘,这一点就是高中的学生都很难做到。写文章他就更不怕了,他从小就对文学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尤其是一些理论性的文章他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所以他知道考试这一关他一定没有问题,试卷就在那里想作假都不成,没办法李宏闯天生的考试材料,天生的考试不畏惧的材料,天生的考试不落榜的材料,在考试上,他还没有跌过跟头。
果真,两天后李宏闯接到了他考第一名的通知,通知告诉他准备第二轮的口试。口试他也不怕,想当年竞聘校长考试时,大家都畏惧口试,他不畏瞑,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他的心态之所以好是源自他的自信,他相信他的口才,他的辩论能力,他辩论起来就如作家来了灵感—样文思如泉涌,喷薄而出,而目他应变能力也强,机智灵敏,所以他才会认为自己是个有才能的人,在教师的岗位上屈才了,就如—条大鱼要溺死在小小的水沟里,就如千里马和普通马一样“辱没于奴隶人之手,拼死与槽枥之间”。在第二轮的口试阶段只剩下三个应聘者,叉淘汰出局三个人,这就是说李宏闯只有两个对手了。论身材李宏闯可能不及他们身高八尺,但李宏闯的长相也算是个精明帅气的人,本来个头不高就不占优势,长相再平平那赣没有彩群了。在第三轮的口试考试中李宏闯又是遥遥领先,最后他只剩下了—个对手。
考试进入最后一项考察阶段,就在李宏闯坐在办公室里备课的时候政府办的职员去了山岗乡中学考察他,首先是向校长了解隋况,接着是两个副校长,最后还要抽查几个教师谈谈情况。这时李宏闯才意识到许副校长不会给他说好话的,但他也不在乎,他相信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毕竟大多数人都会替他说话的。出乎意料许副校长并没有说他的坏话,其实这不等于许副校长与他化敌为友,而是许副校长担心如果他进了谗言最终不起什么作用,李宏闯一旦去了政府办对他的政治前途那是不利的,再说李宏闯那么年轻,说不定这个臭小子哪天发达了怎么办,出于这些考虑,许副校长没有说他的坏话。考察的结果是李宏闯颇有人缘和组织才能。当问到李宏闯有没有什么特长的时候,李宏闯想了想说他没有什么特长。
在最后的时刻里孟可叔叔给他打了电话,问他到底想不想转行,如果想,抓紧送钱,到了做工作的时候了。李宏闯当时就把孟可叔叔给顶了,李宏闯说他不送钱,他要凭能力,这是公平竞争。孟可叔叔气得说他不知道好歹,太幼稚天真了,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公平竞争,尤其是机关。真是不知道机关的腐败。孟可也想让他去政府办主任家送钱,李宏闯不肯。他要用实力证明给他们看。这个社会没有那么腐败。
谁能料到李宏闯感觉那个唯一的对手远远不及他出众,甚至语言表达都有些费力,可他有特长,他会书法,写着—手好字,当众给领导们写了字,就凭这个,李宏闯最终被淘汰出局。李宏闯开始不相信他的耳朵,难道仅仅因为一个特长他就被淘汰吗?当他上班遇见了一个邻居,邻居说,听说你去了县委办当秘书了,李宏闯苦笑着说,没有。人们真是善于传播,传播谣言,或者传播新闻,多么真实的新闻经过无数人的传播就变得失真了,李宏闯没有去成政府办传成了他去了县委办上班,人也真是怪,好事没有人关注,坏事却倍加关注。命运真是会开玩笑,命运和李宏闯开了—个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玩笑,李宏闯所谓的希望给他带来的是绝望,对自己前途的绝望,也有对社会的绝望,他终于看到了官场的腐败,人世的不公,什么阳光操作,什么展现才华的机会,都是骗人的,都是狗屁,他不过是个陪绑的人。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教训,绝望,还有无尽的伤痛,等于把他原有的伤口撕开后又撤了层盐,无疑是雪上加霜,那疼痛就像有人拿针扎在了他的心脏上,只有李宏闯才深切的体会到那是怎样的疼痛。
李宏闯独自跑到了田野里,田野里空旷寂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他就在这春寒料峭的风中喊了两声“啊——啊——”喊得很响很响,声音在田野里回荡。
四
时间是什么?对于时间的诠释会有多种答案,其中的一种便是治疗人心灵伤痛的一剂良药,没有什么比时间更会抚慰创伤,时间会冲淡一切。时间同样救了李宏闯,李宏闯最难熬的日子不过两个月,两个月后就放了暑假,感谢暑假!暑假让教师们几乎忘记了李宏闯考政府办
没去成的事情,人们需要谈论的话题实在太多了,人们更新的观念还是比较强烈的,谁会拿一件已经过时的无聊的事情谈论个没完没了呢,人们需要关注的新鲜事太多了。
所以当暑假过后人们没有再提起李宏闯的事情,虽然李宏闯自己还是不大舒服,但没有从前那么难受了,他仍然每天坚持认真上好每节课,他就是这样—个人,不管在什么岗位上,哪怕是只干一天呢,他也要干好,决不敷衍了事,决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学生的上课,而且他上课从来不溜号,哪怕是在他最为痛苦的时候,他也要认真对待课堂,在他的心中课堂是神圣的,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你,你没有理由不认真对待,是他的际遇不好,是社会确实存在着不公的现象,但那不是学生的过错,他虽没有扭转乾坤的力量,但他可以在学生当中从小就培养他们公平竞争的意识,而且他对学生一视同仁,他要让学生知道世界是公正的,是光明的。
就在李宏闯的心情稍加平静的时候,就在他除了学生什么私心杂念都没有的时候,机会又来了。县广电局招聘两名记者,除了会写材料以外还要求会摄影录像,听说新来的县委书记韩书记要亲自把关。李宏闯就偷偷的报了名,连孟可都不知道。这次李宏闯没有上次那么热心,他知道希望是极其渺茫的,就当是跟着玩一次吧,也不必在意,抱着这样的心态他就不会患得患失了,他更没有认真的去读书,偶尔地翻阅几眼,摄像录像的知识他不懂,但他会操作,朋友婚礼的时候他给录过像,总之他就当是玩一次了,也不搭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态放得端正了,有希望一定要试试。
考试很快就进行了,不像上次政府办招聘那样拖泥带水的跟难产了似的,这次相当的地道,成绩出来的也快,考试的次日就出来了,李宏闯照样是名列前茅。但李宏闯一点也不高兴,他知道就是考第—也不等于他能调转工作,上次还第一呢,照样被人家给顶了下去,上次他还欣喜若狂,这次他嗤之以鼻,觉得好笑,他仿佛是个看着笑话的人在等待着看自己再度由名列前茅给顶下去的结果。两天后李宏闯参加大型的摄像活动,这次摄像活动很特殊,不单单是参考人员摄像,还有记者跟着实际跟踪录像,主要是报道韩书记下乡走访的纪实,所有参考人员要和新闻记者一样写新闻报道,一路也是跟踪录像。在十余个参考人员当中李宏闯是最不起眼的—个,他的穿着没有他的对手们时尚,而且他看得出有几个对手基本是胸有成竹的表情,所以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但李宏闯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他亲眼看到了韩书记,他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大的领导_起出游,虽然韩书记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存在,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点缀。陪着领导考察只有短暂的一天,然后他们就把新闻稿件和录像交到了广电局负责人手中,李宏闯回到山岗乡中学后根本没有把考察录像的事情当回事,就当他跟着白吃白喝玩一回好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根本没有希望考取的,玩玩而已。
但是他做梦都想不到这次广电局的工作人员却因为那天的考察录像备受指责,跟着的那两个记者都没有录好,有些重要的场景人物不清晰,有多处暗影,这让韩书记看了大发雷霆,而且新闻节目马上要播出,迫在眉睫只有把参考人员的录像拿出来放映,放—个不合格,放—个不合格,急得广电局长大汗淋漓,韩书记眉头紧锁,数落着广电局是怎样培养新闻记者的,连个录像都摄不好,同时他强调这次招聘一定让有真正才能的人脱颖而出,决不能埋没人才,决不能让那些没有才能的人挖门盗洞的进来滥竽充数。正当人们既着急又失望的时候轮到了放映最后—个李宏闯的录像,不可思议的是录像相当清晰而且重点突出,所配的新闻稿件也写得简明扼要主题鲜明,当即韩书记就说,就用这个参考人员的录像,这个人叫什么名字,马上联系他,我要认识他—下。
人生真是不可思议,李宏闯那么想考到政府办,那么认真的学习,那么认真的参加考试,却被人顶了下来,而这次李宏闯根本没有当回事,谁又料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命运再度眷顾了李宏闯,李宏闯成为广电局的一名新闻记者。这让李宏闯相信了那句古老的话,你是金子你总会发光的。
本来李宏闯的家就在城里,自打去了山岗乡中学每天都要骑着摩托跑八里地,调回城里以后他再也不用起早贪晚的来回跑了。最高兴的当然是孟可了,盂可激动得都哭了,她说她在同事面前也能抬起头来了,这时李宏闯才意识到自己工作上的挫折给家人也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还有麻烦,原来受折磨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孟可跟着受牵连,受嘲笑。
李宏闯在广电局只工作了三个月,他才智超群,一些大型新闻报道韩书记只信任他来担当,他当然是不辱使命高质量的完成。其实韩书记在不发脾气的时候也很随和的,他有五十多岁,气质颇佳,年轻时也是由—个机关单位的秘书一步—个脚印的从基层干起来的,不仅写着—手的好字,文笔也相当厉害,所以他对材料很挑剔,也很赏识人才。李宏闯跟着韩书记走过几趟发了几篇大型报道后还是韩书记先提出了要调他去宣传部工作,宣传部正缺写大型材料的人手。其实现在哪个单位都不缺人,都多编制,只能说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少,优秀的拔尖人才就更少了。韩书记说他已经跟宣传部齐部长说了他的事,让他再找个时间和齐部长聊聊,争取抓紧去部里工作,如果工作出色的话。也就用个两年时间韩书记打算提拔李宏闯,韩书记至少还会在县里工作三年左右。这三年对李宏闯来说是多么重要,终于有那么一个人来肯定他的工作,赏识他的才华了。千里马一旦遇到了伯乐,千里马的潜力便很陕的被开发出来,李宏闯当然是受宠若惊了,本来他就是个对工作负责的人,这样他就更加刻苦努力,勤奋读书,业余时间笔耕不辍在一些报刊上发了不少稿件。
但事情没有李宏闯想像的那么简单,孟可曾提醒过他,孟可说,找齐部长谈话最好去齐部长家里,估计得送点钱,就算是韩书记给打招呼了,但县官不如现管。李宏闯哪里肯听,他说,韩书记都打招呼了,齐部长也答应了,他能不给韩书记面子吗。凭着这种心理,李宏闯第一次去了齐部长的办公室。
齐部长的力公室很小,还没有山岗乡中学校的校长室大,所以显得很拥挤。齐部长个头不高,很瘦,戴着眼镜,不过一看就是个精明人。李宏闯坐在了沙发上,他们寒暄了几句后,齐部长单刀直入的说:“你的事韩书记都跟我说了,你也是咱们县里比较突出的人才,正好部里这面新闻组缺人手,等过一段时间赶个机会你就过来吧。不过,到这里来你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李宏闯高兴的说:“谢谢齐部长对我的重视,我一定不辜负您和韩书记的栽培,—定好好工作,用成绩回报你们。”
李宏闯回到广电局等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动静,最后倒是韩书记按捺不住了,问他和齐部长谈了没有,怎么还没有调你去部里,部里那几个写手写的稿件都快气死他了,总是不合他意,改了又改。李宏闯说他和齐部长说了,齐部长答应的挺好。韩书记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那你有没有去齐部长家沟通,做工作。李宏闯
说没有。韩书记无奈的笑笑说,小李啊,不是我说你,你哪都好,就是人情世故方面有点木。你今晚就去齐部长家里看看。李宏闯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着问,我是拿东西呢还是拿钱呢?我还没有送过礼。韩书记又是无奈的表情说,拿钱。我都跟他说了,你拿三千就够了。李宏闯愣了一下,心想要那么多的钱,但转念想想是韩书记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了,韩书记为了他的事的确没少费心思。
当晚李宏闯去了齐部长家里送了钱,让他觉得好笑的是次日他就被调转到了宣传部。李宏闯心里特别好笑,原来人和人之间是那种纯粹的金钱关系,原来钱有这么大的作用,等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息的工作,昨晚送的钱,次日竟然“瞬间”一句话就完成了调动。什么是真理,有时候钱就是真理。李宏闯终于明白了世界没有绝对的事情,只有相对,韩书记这样的好领导毕竟还是有的,齐部长这样的领导也是有的。
五
在整个宣传部里没有哪个科室比新闻组再忙再累了。新闻组里包括组长在内总计五个人,田组长是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他总是带着—脸的阶级斗争的样子,不苟言笑,做起事情来很较真,但他的材料写的不出色,每写—篇稿子都要深思熟虑,都要斟酌再三,拿出来以后总是遭到韩书记的指责。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子,他根本就不会写稿,以前的老县委书记把他提拔了起来,谁想到新来的韩书记是个写手出身,很在行,所以就很矫情很难伺候。田组长也有责任心,也认真负责,还是个相当上进的人,可是人的天资是不—样的,他可以是个出色的组长的材料,可写起文章来就费劲,就拿不出像样的稿件,绞尽了脑汁也写不出来。这不等于拿一块精美的做旗袍的绸缎料子来做内衣吗,所以怎么做都不会舒服,对于人来说那就是不舒心了,—个不会写材料的人非要赶鸭子上架要他去写材料实在是遭罪。可以说,由于提拔了他,必然埋没了有真才实学写文章好的硬手。所以当田组长写不出文章憋得难受的时候,就会有人在心里暗笑他活该!
李宏闯的到来为田组长解了围,或者说李宏闯救了他。李宏闯这个工作狂大包大揽,明明不是他的活由于他是新来的,他要去干,好在他不厌烦繁重的工作量,本来他就是个头脑灵活的人,对于写文章信手拈来,另外他也看出了田组长憋文章时的难堪,他还不是个会看笑话的人,即使是他自己独立完成的大型报道,他也要署上田组长的名字,署上田组的名字不是为了恭维田组,而是出于对田组的解围,他不想看田组难堪。所以李宏闯进入宣传部以后工作起来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为人的诚恳使他与同事相处也比较融洽,尤其是田组的有力助手。
但是那天李宏闯却无意中把曲县长给得罪了。那是个早晨,李宏闯去韩书记的办公室里汇报材料,正在和韩书记说着稿子的事情,曲县长也拿着—份文件进来了。李宏闯和曲县长打了声招呼,韩书记对曲县长说:“你先等会儿,等我把稿子给小李说完。”当时李宏闯就看出了曲县长有些不高兴,李宏闯便不知道他该怎么做好了,是该走呢,还是等韩书把稿子说完再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反应慢了,曲县长进来的时候他就该找个理由出去。韩书记倒是觉得没什么,稿子没有说完,他是想说完了免得再麻烦,可是曲县长不高兴也是在理,把—个正处级县长晾在那里和—个小小的新闻干事聊稿子,这也太荒唐了,再说这个李宏闯也太傲气了,从此曲县长就对李宏闯有了成见。
很多次李宏闯想和曲县长沟通一下,但都没有做到。后来也没有像李宏闯担心的那样发生什么不利于他发展的事情,曲县长没有给他设置阻碍。
李宏闯和韩书记也闹过一次不愉快。那次是省日报社下来几个资深编辑要免费为县里的通讯员做辅导讲座,往年也有这样的事隋,编辑在讲座完毕又与通讯员进行研讨交流,以帮助通讯损业务能力的提高。不过那次通讯员培训不同以往,不再是那种干巴巴的讲座,而是先到县里有名望的企业单位实地参观考察。那天宣传部租了两辆大客车,外加—个轿车。去参观学习的通讯员有八十多人,李宏闯作为新闻组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很忙碌的,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李宏闯给前来报道的通讯员发完了装有活动路线的方案以及日记本等纪念品的资料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他和列席的通讯员一样一起坐着大客一路参观记着笔记。在通讯员当中有一位是广电局的记者王冠,李宏闯在广电局工作的时候和王冠还颇投缘,所以他们一路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广电局的—位女记者萧蒙。的确是李宏闯先提到了萧蒙,李宏闯听说萧蒙出了本散文集他说他还没有看到过,萧蒙不够意思呀,怎么不送本过来呢。结果王冠的话匣子就被打开了,就开始了聊萧蒙,他说萧蒙也太张扬了,动不动的就在公开敏感的场合说她和某某领导关系不一般,再不就是认识这个领导认识那个领导,还说韩书记给她发信息的事情,这种事也往出说,听说最近韩书记不给她回信息了,她还挺失落的,说什么再也不答理韩书记之类的话……李宏闯本来是不大爱听这类议论的,他不喜欢背地里议论人,但这次他却听了,尽管他没有发表什么议论。他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次通讯员培训在走过企业和乡村后吃了农家饭,而后进行了研讨,所以搞得很成功。几天后李宏闯几乎忘记了那次培训,当他把一份稿子交到韩书记跟前的时候,韩书记没有着急去看稿子,韩书记说:“前几天宣传部组织通讯员培训了?”李宏闯说:“是的,我也参加了。”韩书记说:“我从广电局那面听说了关于萧蒙的一些事情,比如我给她发信息,其实我给她发信息是出于对记者的尊敬,每逢节假日她都会给我发信息的,所以我也就相应给她回了信息。但是萧蒙书中的—篇文章是怎么回事?”李宏闯忽然记起说:“我没有看到过那本书,但我听说那本书里的一篇文章提到了—位领导对萧蒙特别好,所以大家就猜来猜去那位领导是谁?”韩书记说:“大家猜谁?”李宏闯说:“有人猜您!”韩书记啪的—拍桌子说:“胡闹!这不是胡闹吗?!小李你听别人说的话怎么可以乱传呢,传到了广电局,真是让我寒心,别人传这些话可以,有政治目的,可小李我是怎么样对你的你也知道,我对你不薄啊,我这么栽培你,你怎么可以传这样的话呢。”李宏闯立时很惊讶,他解释说:“韩书记您误会了,我的确没有散播耶些无聊的谣言,我不是那种闲得无聊的人,再说您对我怎样我也心有数,我能那么没有良心吗?!再说我也是知道深浅的人,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韩书记摆摆手说:“行啦,别解释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李宏闯忽然意识到王冠对他说的那些话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他说的话,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比如他就在现场,他真的是听了王冠说了很多关于萧蒙和韩书记的绯闻,尽管他没有说什么可他听了,听了本身就是个错误,他觉得很冤枉,他受了陷害,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这件事使他的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他不想打破他在韩书记眼中的好印象。
但不久却发生了—件相当意外的事情,就
连韩书记都被弄得措手不及。韩书记在担任县委书记还不满一年之久,很意外的调到了市财政局当局长。曲县长当了县委书记,这的确很意外,—般情况下县委书记是连任四年的,像韩书记这么短暂的还真是不多。但韩书记在走之前还是破格提拔李宏闯当了新闻组组长,李宏闯天上掉馅饼—样晋上了副局级。田组去了环保局当了副局长。
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曲县长当了书记后不久调动了领导班子,大约动了岗位的有三十几人,最委屈的当属县委办主任,他是韩书记提拔起来的,还不到一年就被打到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档案局。李宏闯没有变动,但他有些心发慌,他有预感下次再有人事变动说不定要把他弄到哪里去。
还没有等到人事变动李宏闯就被动了,因为发生了会标事件。那是—个很重要的全县经济工作会议,会议定在下午两点准时召开,李宏闯带领着新闻组的几个人忙得中午都没有回家吃饭,按照常理与会人员基本要等到下午一点半后才人场,领导也就提前个五分钟入场,再早些也就是提前十分钟,但那天四大班子领导午间在—起用餐了,用餐后本该回办公室休,息,可曲书记提议他要去会场看看准备工作,其他领导当然也陪同去了会议室。
这面—切工作基本就绪了,也到了下午一点三十分,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从外乡赶来的与会人员,会议的最重要的会标还没有挂上,李宏闯原本打算一切杂七杂八的准备工作做好后再挂会标。就当他准备指挥挂会标的时候,曲书记等人已经进了会场,曲书记抬头看看会场上方还没有会标当时拉下了脸,李宏闯一下子慌了,心里很着急,眼睛里既有急切也有无比的茫然,他手足无措了。四大班子领导提前半个小时进入了会场,的确太意外了。曲书记对李宏闯说:“会议都要进行了,会标怎么还没有挂上?你不会告诉我你忘记了吧,你这个新闻组长也太失职了,能不能干了,不行赶紧换人,这么大的事情都敢马虎,这么重要的会议马上就进行了,会标呢?!做事情要知道轻重,要知道什么重要,你可以不准备领导的水杯,但会标——那是标志!那是重要的!就冲你这次失职,哪里凉快你给我上哪里呆着,别在这里占着位置不干活。”场面极其尴尬,李宏闯心里明白这是曲书记故意的,但他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虽然他明白解释是徒劳的,但他还是解释道:“对不起曲书记,我是想最后再挂会标。”曲书记一肚子的火气说:“最重要的事情不先做好,要拿到最后去做,真是没有听说过,我看你是脑袋里进水了。”曲书记说完一阵嘲讽般的冷笑,李宏闯就红着脸和同事把会标挂了上去。
一切来的是如此之陕,次日李宏闯就从宣传部调到了党史办公室当副主任。当调令拿在李宏闯的手里的时候。他的心里打了—个寒战,一阵寒冷笼罩了他,他的手也很冷,冰凉冰凉,他的脸色苍白,眼睛里除了无奈茫然以外还很复杂,那复杂是百感交集,那复杂也蕴涵着简单,简单到有些潮湿。
孟可还是很能想得开的女人,孟可安慰他说,在一个清闲的职位老实的呆着吧,党史办公室事情不多,闲着还不好吗,照样发工资。说是这么说,李宏闯到底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一旦闲暇下来他还有些不舒服,他总想找些事情去做,可是在党史办公室里找不到发挥他的特长创新的东西。实在闲得难受了,他就读报纸,看着他曾经的同仁们写的稿件,那些没有创新没有突破的稿件让他觉得好笑,同时他也可悲,他的眼睛还是充满期待的,他相信还会有像韩书记那样重视人才的领导,他还会有机会的,他不能因为工作的清闲就停止了奋斗,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他就是一个时刻准备的人,谁敢保证好的机遇就不再度眷顾他呢!忽然,他像来了灵感一样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和颤栗,这个想法还让他特别的激动。想着他拿出纸笔开始了奋笔疾书写信,这个高科技的年代里人们因有了电话网络的先进联络方式似乎忽略了书信,尤其是手写的书信,李宏闯就写了封感人肺腑的信。
那天是个春风和煦的好天气,一大早李宏闯就把一封写好的厚重的信件投进了绿色的邮筒里,也投进了他的希望,那是一封叙述他工作经历和人生经历的真诚的长信,是写给省长的信件。—想到这封信就让他为之心跳加快,他不知道这封信给他带来的是石沉海底的失望还是意外的惊喜,他不去想了,总之难得这个好天气,李宏闯唱着歌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了,骑出几米远以后他回头看了看那绿色的邮筒,眼睛里掠过一丝无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