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与重建

2009-03-19 04:37涂耀威
船山学刊 2009年1期
关键词:诠释考证大学

涂耀威

摘要:王船山的《走学》研究,重考证。其对经典阐释也有独特之认识。王船山对《大学》真实性与否的问题并不关心,极力批判王阳明欲回复古本重新改造《大学》的举动。王船山在反思心学对《大学》危害的同时,又在朱子《章句》基础上,对《大学》重新进行阐释。

关键词:王船山;《大学》;考证;诠释

中图分类号:B24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7387(2009)01-0013-04

一、船山与《大学》

《大学》作为儒家经典文献,可以说是七、八百年来中国思想界最重要文献之一。然而,也因朱熹作《格物补传》,重编经一章、传十章,将本届《礼记》一篇的《大学》纳人其所建构的《四书》体系,而产生了无休止之争论。下及北宋,《大学》有单行本,程颢、程颐在表彰《大学》之余,更是对《大学》传文有所改订,成为《大学》改本之滥觞。至后来朱熹《大学章句》列为官学,朱子《大学》改本以及其对《大学》的阐释,也成为士子诵读的标准。有关《大学》阐释之著述亦渐增多。然两宋以来,尤其在明代中后期心学大兴之后,王阳明提出《大学》古本取代朱子之改本,又重新开启了对《大学》变动之可能。在这种风气之影响下,明代《大学》改本数量是历朝中最多的。不同与朱熹《大学》文本之阐释的声音,也一直存在。“每一个特定的思想传统本身都有一套问题。需要不断地解决,这些问题,有时暂时解决了,有时没有解决,有的当时重要,后来不重要,而且旧问题又衍生新问题,如此流传不已。”至清代关于《大学》之讨论,并没有结束。我们对王船山《大学》著述的关注,就放在这种学术史的视野中来考察。

王船山没有《大学》专著,而是见于《四书稗疏》、《四书考异》、《读四书大全说》、《四书训义》、《四书笺解》等“四书”类著述以及《札记章句-大学衍》中。这些著述创作年代的先后。学界还有不同之看法。然从这些书的内容来看,《四书稗疏》、《四书考异》、《读四书大全说》中对于朱子学的《四书》诠释,在大关节上予以肯定的同时,往往有苛评之处;而在《礼记章句》、《四书训义》中,对朱子的推崇更加明显。这说明船山前后对《大学》的认识还有一个过程。基本可以认定的是,《稗疏》、《考异》、《读四书大全说》时间要早,而其他著述要稍晚一些。

由于船山的著述在当时流传不广,很难说其《大学》研究对后人有多大影响,但船山业已涉及清人《大学》研究不少层面。处在明清之际的王船山,是《大学》研究史中的重要一环。由于船山能超越陆、王或程、朱中的任何一派,故其《大学》研究能显示出相对独立之性格。王船山对《大学》真实性与否的问题并不关心,对王阳明所说的“古本”也不感兴趣。

船山反对陆、王心学而尊信程、朱,认同朱熹《大学》改本,其对《大学》的阐释,同时具有鲜明的批判性格(critical),又有孤发独诣的创造性诠释(creative)。可谓是在朱子阐释基础之上的一种反思与改造。不过,这种创新与诠释,仍是儒家思想范围之内的。王船山《大学》研究不同于他人之处,就在于他对经典阐释特点之独特认识。就在于他超出朱子与王阳明两种阐释路径外的另外一种阐释理路。虽然船山对《章句》一些字词之义进行考证,理解与朱子有异,但对王船山而言,陆、王之学是异端邪说;而其与程、朱之学的分歧,则主要是被其看作为“正学”内部的理论差异。

船山的《大学》解释是明、清之际儒学的一部分,其心性——工夫论虽未及在清代接受理论和实践的辩证,但在儒学思想史上确有其意义。对于《大学》研究而言,似也可借嵇文甫先生一句话来说明:如果说程、朱是“正”。陆、王则是“反”,清代诸大师则是“合”。陆、王“扬弃”程、朱,清代诸儒大师又来个“否定之否定”,而扬弃“陆、王”。总的来说,清人发展朱子“道问学”的层面要多,而船山在这个“合”的潮流中,极力反对陆王以扶持道学的正统,却有了时代的色彩。

明末清初,国破家亡,反倒成就了思想史上的一段辉煌。经世致用于客观方面无着落,在思想上颜元、李螓却有空前之发挥。黄梨洲和王船山在心性之学方面仍有建树。黄梨洲、顾亭林和王船山在经史方面都有相当成就。此后的清学,其源头也可追溯至此。由于他们的博学与勤勉,使得他们思考问题,能透过历史的整个行程和文化的各方面去做检讨与反思,对五百年心性之学,也能培养出更深刻的批评。就近的时段来说,清初思想之主导,仍是承明代理学衍变而来。不过不是“照着讲”,而是有所反思和超越。他们的思想仍然都是儒学的立场,反佛、崇经、重气、致用是他们共有的思想基调。他们共同的文化关怀是要一扫晚明的文化混乱,而致力儒学“正统”的重建。王船山身处此大变革时代,其治学也反映了这一时代些共同特点。嵇文甫认定船山:“宗师横渠,修正程朱,反对陆王”月。刘春健说他“否定陆王、批判佛老,改造程朱;淹贯经史、扬弃百家,推陈出新”。其《大学》著述中反映出来的观点,与这些论断是相符合的。

二、考证与阐释

《稗疏》、《考异》内容均系考订名物、史实、制度同异及字句参差。《四书稗疏-大学》、《四书考异·大学》部分,充分显示出船山朴学功底的深厚和学识的广博。他以为“大学”当从郑玄音读为“泰”,为“太少之旨”。他考证《大学》经文中“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句中,“壹”与“一”不同,此处应是专于此,对齐、治、平而言,即指“本末厚薄之旨”。而章句“壹是”解为“一切”不对。他说:“《章句》云:‘一切也,以‘是训切,则以‘壹为一矣。乃一,对两而言也;壹,专壹也;原不相通。自唐人用壹、贰字施之公移以防欺窜,未闻登诸艺文者。其见于经传者:‘郑伯贰于楚、‘肆予小子、‘一日而三失伍、‘大陆既作、‘报之以琼玖、‘以缨拾矢可也,既各有义。捌为无齿杷,见字书。唯叁为参之讹,柴不成字。壹之非一、贰之非二审矣。‘壹是犹言专此,对齐、治、平而言也,即下文本末厚薄之旨。若以为一切之辞,则既云一切。又云皆,非赘词乎!”

又考证传三章所引《诗,卫风-淇澳篇》:“瞻彼淇澳,蕞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中“慕”不为竹色,而是实词,名“王努”,《本草》名“鸭跖草”,俗呼“竹叶菜”。船山辨“豕、彘、豚”之异同,更表现出惊人的淹博与精细,引经据典,详考源流。结合生活见闻,所得结论令人信服,与清代考据学大家足堪媲美。朴学功底的深厚,还表现在船山对文字音韵上的自信。他以为“《章句》释音,非朱子所定,多所阙误”,故在《大学衍》中对他们进行了重定。

船山重考据,从学术史发展来看。也是有所依循。明代杨慎、梅篱、陈耀文、胡应麟、焦蟾、陈第、方以智等一批学人已开考据学之风。明代由反宋儒之经说而进而考订经书之内容,以至文字的音义,兼及史书地理、鸟兽草木虫鱼、神话传说和通俗文学之小说、戏剧。于考据内容及范畴各方面,均较前代盛博。虽然多以

博学为能事,喜搜奇寻僻,不免令考据之途陷入畸形发展的境域,但多少又直接或间接的启迪和影响了清初和乾嘉的考据学。从船山本身来讲。他对考据、训诂已有充分之自觉,他说:“义理可以日新,而训诂必依古说。不然,未有不陷于流俗而失实者也。”

我们往下看船山之后的清人《大学》研究,会发现无论程、朱还是陆、王学者,均注重考证。如毛奇龄《大学证文》。主要是版本之考证,罗列诸家《大学》改本,包括注疏本、石经本、宋二程改本、王柏改本、明蔡虚斋改本、季平改本、高攀龙改本、葛寅亮改本。胡渭《大学翼真》详考“大学”二字音义、先王学校之制、子弟入学之年、乡学之教、小学之教、大学之教、学校选举之法、《大学》经传撰人、古本《大学》、改本《大学》,可谓引据精核,考证详明。杨直骅写于1864年的《古本大学辑解》一书,更是用了极具考据意味“辑解”学术形式,表达自己对《大学》之看法,实仍主王阳明之说。重考证,体现了清代一时学术研究之风气,也是清人《大学》研究,在方法上精于前人之处。明代丰坊伪本《大学》,遭到清代学者毛奇龄、朱彝尊等人的普遍批驳。清初任启运伪造北齐熊安本,世所少知,流传也不广。唯有周炳中《四书典故辨证》一书述及。明代伪本一出,而众人盲目信奉的情况。不复出现。而船山身处明清之际,其《大学》研究重考证可谓已开其先。

清代《大学》改本明显减少,尊信《大学》古本的学者较多,乾嘉学者多主张将《大学》、《中庸》壁回到《礼记》中研究。而同样是重考据,船山却认同朱熹《大学》改本,对《大学》真实性与否的问题并不关心。尊朱子《大学》改本,反应了船山的理学态度,更重要一点是与其对经典阐释的独特认识有关。他以为经典阐释,不能拘泥于个别字句,他说:“经传之旨,有大义,有微言,亦有相助成文之语,字字求义,而不顾其安,鲜有不悖者。”在《大学笺解》中,船山还多次说到这样的话。“不必分何句何字是本,而何者为末也”。“不可死煞分贴”,“大要此二章只可活看,不可说那几句是心不止,那几句是身不修。”

船山对文本真实性与阐释的有效性认识十分清楚。实事上,《大学》古本真否是无关紧要之事,只要文本及阐释符合儒家之“道”,船山就认同。《大学衍》曰:“盖诸经之传,皆有错阙,而《札记》为尤甚,读者以意逆志而察夫义理之安,以求通圣贤之旨,非为凿也。……愚谓十传之文,鳞次栉比,意得而理顺。即令古之为传者参差互发,不必一皆如此,而其命意则实有然者,得朱子为之疏通而连贯之,作者之意实有待而益明,是前此未然而昉于朱子,固无不可之有,况《礼记》之流传舛误,郑氏亦屡有厘正而不仅此乎!是篇之序。万世为学不易之道也。”经文有缺漏是正常的,读者“以意逆志”,能符合儒家圣人的意思就行。而朱子《章旬》是做到了这一点的,是为“万世为学不易之道”。他又说:“补传之旨,与夫子博文约礼之教,千古合符,精者以尽天德之深微。而浅者,亦不亟叛于道,圣人复起不易朱子之言矣。”这是说朱子《格物补传》符合圣人之意。林安梧曾这样说船山的阐释特性,“显然地,船山肯定了‘道之作为理解和诠释的最后依归,道并不是文献的总结,而是足以回过头来作为文献依据的。”的确,我们看到船山《大学》研究也讲考据,诚然反映了时代思潮,下启清代考据训诘之学,但经典的义理问题才是船山更为关心的,以考据、训诂求得文本的真实性并非其目的。这种认识,使得他的《大学》研究明显不同于其他清人。《大学》文本的真实性与诠释的合理性问题,历来是《大学》研究关注的焦点,人们似有一种误解,要理解《大学》之义,就要重文本的真实性,所以王阳明也是以古本《大学》来反驳朱子,而从这一刻起,实际也告诉我们,文本真实性并不代表着义理的惟一性。至清人以为舍经学之外,别无所谓义理之学。清儒既欲在考据、训诂、音韵、文字上以求其故实的方式通极于“道”,故对文本真实性问题的关注远超以前。我们似可以这样认为,“训诂明”与“义理明”并不存在严格的逻辑关联。有清一代《大学》研究,均重考证,却仍是在延续义理上的争论,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三、批判与重建

明代王阳明提出用《大学》古本取代朱子之改本。再一次开启了《大学》改动的可能。阳明之哲学思想,很大程度上是以对《大学》的重新阐释而展开的,这是他批评朱子学说的一个重要“论域”。心学兴起之后,王学对朱子的批评,相当程度上消解了朱子的权威。使得在明代中后期的气氛下对朱子的批评似变得更容易。明代出现大量的《大学》改本,应与这种风气有关。船山对王阳明改动《大学》非常不满,以为本来错乱的《大学》,经朱子阐释后,已成“为学不易之道”,到了阳明手里又变乱了。他说:“自姚江王氏者出,而《大学》复乱。盖其所从入以释氏不立文字之宗,为虚妄悟人之本,故以章句‘八条目归重‘格物为非,而不知以‘格物为本。始者,经也。非独传也。尤非独朱子之意也。既不揣,而以此与《章句》为难。乃挟郑氏旧本以为口实,顾其立说又未尝与氏郑之言合:卤莽灭裂,首尾不恤,而百年以来天下翕然宗之道几而不丧?世亦恶得不乱乎?……经传、章句本末相生之旨,亦无往而不著,王氏之徒特未之察耳。若废实学,崇空疏,蔑规矩,恣狂荡,以无善无恶、尽心意知之用而趋入无忌惮之域,则释氏之诞者固忧为之,奚必假圣人之经传以为盗竽乎?”彻

船山以为“格物”为本,是《大学》经文固有之义,朱子得之。阳明以郑玄的古本《大学》来批评朱子,只是借此为口实,妄下己意,不仅与郑玄所讲不合,反而有损于“百年以来天下翕然宗之道”。船山视心学为异端邪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于传第一章朱子章句“致推极也知犹识也”,船山说:“识其情实,乃识其善恶分别义类之觉体也。异端则谤识为妄而以无物之空明为知,此际辨之不可不严”。认为知行合一之说为“淫辞”。在《格物补传》中,船山详论德行、善处、至善之义,以为不能舍物以尽道,若绝物始静,终入佛老之门。异端(心学)自己惮“止善”之难,又知天下人知此为难,所以想以不劳而坐致圣贤。离物求矣,最终会流于异端而不能救。

通观《大学衍》,大部分是以朱子章句原文为本,船山所衍惟详于“格物”、“正心”,均是针对心学而言。船山认为“格物”朱子补传之意与孔子意合,“为不易之言”。圣贤“正心”之学多有不讲,以朱子言知、意甚明,无奈后学陷于异端,船山欲重建之。船山所欲重建的儒学,体现在他对“正心”之学的阐述。他说:“孔子曰:‘复礼,中庸曰:‘致中,孟子曰:‘存心。程子曰:‘执持其志,张子曰:‘瞬有存、息有养,朱子曰:‘敬以直之,学者亦求之此而已矣。”船山又说:“诚意者,正心加警之功;格物者。致知践实之学,专求之于诚意致知,忽于正心、格物,则流于异端。”

以心学是异端邪说,必不会以阳明《大学》古本之说为然;而尊朱子《大学》改本。船山所有《大学》著述,均是以朱子章旬为基础,称其为“圣经”。在《礼记章句》中,其他各篇均是独撰章句疏

解,而《大学》章句、《中庸》章句,却是“衍”朱子章句,所谓“衍”,实为尊朱子。船山还在《读四书大全说》日:“《大学》一篇,乃是指示古之大学教人之法,初终条理一贯之大旨,非夫子始为是书建立科条,以责学者。”在《四书训义》亦日:“古者大学之法,所以立教者备矣,而夫子(朱子)取其旨趣而著明之,使学者知其所以入德也。”

船山对朱子章句非常推重。对一些关节之处有所讥评,认为是朱子后学的责任。船山以为“天下之物无涯,吾之格之也有涯。”像父慈子老,均是不格就可为之。至如有以“父子本同一气,只是一人之身分成两个”,对于这种以为可格此理而得知父慈子心的说法。船山指出:“如此迁诞鄙陋之说,必非朱子之言而为门人所假托附会者无疑。”对于把孝、弟、慈解为“明明德”者,是邪说异词,“朱门支裔,背其先师之训,淫于鹅湖者,莫此为甚。”

四、继承与修正

船山对朱子之说,不是“照着讲”。而是“接着讲,不仅体现在对一些具体字句解释的不同,更体现在哲学层面对朱子学说继承基础上的拓展。体现在《大学》研究中,船山对朱子在正心、诚意的说法上有所修正。

在《大学》诠释中,格物、正心、诚意是几个比较重要的哲学范畴,对其理解,影响到阐释者对整个《大学》思想的阐释,然宋、明以来,对他们的认识总有不同的意见。船山基本上肯定朱子对格物的解释,这就使得他在《大学》的立场与朱子并不对立。而是接近的。他与朱子在解释方面的主要差异,在于他基于心意辨的正心诚意说。最重视的是以程伊川的“持志说”解释和发挥其对正心、诚意的诠释。

格物致知的问题上,船山与朱子最大的不同,是在致知的问题上。朱子强调格物,因此认为致知只是格物的实践在主体方面所产生的结果。致知并不是一种与格物相独立的工夫。船山不赞成朱子“格物则知自致”的主张,认为这竞删抹下‘致字一段工夫。致知是致其是非之辨之知,正心是欲正其心。对于正心,船山的主张颇为特殊,他以为正心之心应当用孟子所说的志来理解。船山以为。就此正心与其它条目的关系而言。当意之已发时,要以正的志心为主宰。以志心为则来检验意、转化意,进行诚意的功夫。当意之未发时。虽然没有好恶出现。但仍须存养保持此正的志心。船山把这个心叫做心之本体,认为这才是修身与诚意之间的正心功夫,认为应当这样来理解朱子“心者,身之所主的”的意义。相较而下,明代刘宗周受阳明良知学影响较多。故在心的范围内重视先验性。船山受朱子的影响较多。在性的范围以外,重视心的两面性,以强调工夫的落实。对于《大学》的工夫条目而言。与朱子重格物,阳明重致知,蕺山重诚意相比较,船山似可以说重正心。船山讲诚意也很特殊。不同于朱子。朱子诚意的工夫是在格物致知的基础上,加以慎独。船山强调的是,以诚意灌意是彻始彻的工夫,不仅限于慎独。船山也受到明代理学流行本体——功夫的区分讲诚意的影响。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船山不反对朱予以明德为心,但强调明德之心,乃是心体、本心,而不是《大学》八条目中“正心”的心。正心的心,是指经验的心,有善恶、有明昏。而明德所指的心。有善无恶,有明无昏,因此这个心只能是心体、本心、心之本体。船山对于明德前后解释,有“本体”与“夫”两个角度,在本体上强调明德非正心之心。但在工夫上又承认明德则即正心之心,重心性之辨。船山在《大学》诠释中,所表现出的心性——工夫论,确有其独特之处。

心性论、工夫论、外王问题也是历代关心得比较多的几个问题。在《大学》人性本休的诠释过程中,船山一方面继承朱子将“明德”诠释为心的说法,亦以明德为心:另一方面又认为“明德”不只是心,而是通过“因心说性”的方式将明德诠解为性,从而“合心性以言明德”。确立了《大学》的人性依据,并赋予性日生日成的积极意义,从而使为善去恶、超凡人圣具备了人性的坚实基础。在《大学》工夫修养论的诠释过程中,船山以“知止”为“格物”的头脑,从而为“格物”奠定了价值方向的根基;又以为“格物”为始教,即道德修养的第一步工夫,从而使道德修养有了落实的具体途径。实现了知识论与价值论的统一,揭示了人与万物在同一意义世界中的并生共存,从而确立了《大学》在知识上求得价值的工夫论。在“新民”的外王问题上,船山以人性在历史、政治中的贯注解释“新民”,从而统合了朱子“新民”的政治化诠释和阳明“亲民”的伦理化诠释,使得外王超越了政治意味而成为一个人性史的必然事件。因而“新民”可以穿越于当下的政治而横亘于人性的历史中,成为政治与道德的统一。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们才说船山的《大学》阐释,是超出朱子与阳明两种阐释路径外的另外一种阐释理路。

作为义理上的阐释,有清一代船山以后研究《大学》者,不太重视。对义理与文本的关系认识均不如船山深刻,限于程、朱与陆、王两家之分者较多,少有能出其两家之外者。对于船山而言,他反对异端,不满心学,又欲继承朱予,重建儒学,而有所修正和超越。船山的这些学术走向,在《大学》阐释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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